沈清央被请到俱乐部餐厅。
爵士乐流淌,吧台前有人在握着酒杯低语,她落座窗边的位置,每桌一盏弧形夜灯,安静而昏暗。
侍者送上吃食,礼貌告诉她稍等。
大约一刻钟后,徐行知姗姗来迟。
他来的时候,沈清央正在用银叉拨弄盘子里那块覆盆子蛋糕,对面的沙发被拉开,她头也没抬,淡声道:“想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徐行知视线扫过桌上未动的牛肉和沙拉。
招手要了一杯酒,他懒懒倚着:“你来的不是时候,楼上我朋友还在。
沈清央扯唇:“那我是不是要谢谢徐总百忙之中还抽空来见我。
“没有,在打网球而已。
银叉哐当一声被放下,沈清央抬眸:“跟谁打网球,喻哲的上司吗?”
徐行知啜着酒笑了笑。
沈清央盯着他:“是你,对不对。”
她不觉得会那么巧,前脚见面,后脚喻哲被叫回去加班,点名是维斯那边的对接出了问题。
是他徐行知能做出来的事。
徐行知神情不变,淡然道:“他自己工作做不好,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弯唇,不置可否,把牛肉往她面前推了推:“不饿吗?”
“跟你无关你怎么知道?
沈清央依旧盯着他。
灯色葳蕤,错落光线落在徐行知轮廓上,映出他眉眼间的冷淡。
她动了动唇:“哥,你一定要这样吗?
徐行知没说话,玩着杯子,冰雾化水,浸过漂亮的指节。
他漫不经心地笑了下:“我怎么样了?”
“徐行知,你别跟我装傻。
“哦?”他抬了抬眼,“那你想让我装瞎吗?”
沈清央胸口隐约生出一丝无力的烦闷感。
她玩不过徐行知,她知道,他明明白白把他做的事摆出来,那又怎样。
就像那年雨下,他只是靠在那里,是她主动踮脚吻上去的。
空气安静得落针可闻。
玻璃杯被搁到桌上,徐行知抽出一张纸擦手:“还有什么话想说吗,没有的话坐下吃饭吧。”
沈清央起身,拎上包转身就走。
“慢走不送。”身后,传来徐行知云淡风轻的声音。
沈清央去孟希那儿住了两天。
当天夜里,喻哲忙完工作,打电话跟她道歉,自责不该丢下她一个人。
“没关系。”沈清央说。
“我们重新再约个时间吧。
”喻哲说,“地方你定,我请,算是赔罪。”
沈清央握着手机的力道收紧,脑海里浮现出徐行知的那些话。
沉默片刻,她答应:“好。”
时间约在周六晚上,中午,沈清央回家,推开门的时候,方琴正端着汤从厨房出来,笑道:“清央回来了,回来得真是时候,饭刚做好,快洗洗手吃饭。“我来帮您端。”她走过去。
清炒时蔬,糖醋小排,咸肉菜饭。端菜的过程中,徐行恪和徐教授也来帮忙,没一会儿,庭院中传来汽车声,徐行知从玄关处进来。“快来吃饭。”方琴催三个人
“来了。”沈清央洗了手应声坐下,徐行知落座她身旁,她微顿,弯腰碰了下椅子腿随后站起来。
“怎么了清央?”徐行恪抬头问。
“这椅子腿好像坏了。
“坏了吗?”坐在上首的徐教授也偏头看过来。
“我看看。”徐行恪放下饭碗,
“你先来我这儿坐。”
“谢谢大哥。”
二人端着碗碟换了位置,沈清央从徐行知身旁换到对面
徐行恪仔细摸了摸椅子腿,没发现什么问题,也懒得再来回折腾位置,就在沈清央原本的位置上坐下。徐行知神色平淡地看了沈清央一眼。
她垂眼慢条斯理地吃饭。
“喝碗汤。”方琴给沈清央盛了一碗汤,同时说,“今晚回来吧,总住孟希家算怎么回事。”
沈清央抬头笑了下:“今晚回来住,她前两天心情不好,我陪陪她。
“那就好。”方琴高兴了,“晚上想吃什么,琴姨给你做。
沈清央咽下口中的饭:“晚饭我就不回来吃
了琴姨,
我跟我男朋友约了一起去餐厅。
这句话犹如惊天巨雷,炸得餐桌上的人都一愣,徐行恪最先反应过来
“男朋友?”
“嗯。”她笑笑
徐教授放下筷子,擦了擦手,皱眉:“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对方是什么人?”
“他是星启的算法工程师,收入很高。
徐教授的眉头皱得更深,苦口婆心像怕她被骗:“清央啊,找男朋友不能只看收入,更重要的是人品,你这,这么突然,怎么不提前跟家里说一声呢,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沈清央无奈:“徐伯伯,我都快26了,又不是16,哪儿那么容易被骗。”
“那也....
“好了。”方琴好笑地打断他,“我说老徐,年轻人谈恋爱不是正常事吗,清央也26了,是该找个男朋友了。徐教授叹了口气,端起茶杯喝了两口,又放下:“清央,改天带回来给徐伯伯看看。
沈清央听话道:“当然。徐伯伯您放心,他人很可靠,我们也认识挺久的了,日后一定有机会带回家的。对面的徐行恪淡笑:“也好,大哥帮你掌掌眼。”
与此同时,方琴嗔道:“还帮你妹妹长眼呢,你们两兄弟什么时候谈个女朋友,都多大了,你爸朋友孙子都几个了。徐行恪从容不迫应对催婚:“妈,您放心,如果遇到合适的,我一定尽快结婚。”
方琴拍他:“你就知道哄我。
徐行知自始至终没出声,手里的勺子慢慢搅动着口蘑汤。
饭毕,徐行知回房换衣服,出来时路过楼梯,往左边瞥了一眼,沈清央的房门关着。
他没什么情绪地收回视线,到楼下喝水,徐行恪拎着浇水壶从连廊处进来,看见他,问:“要去公司?”"有个会。"
浇水壶放回架子,徐行恪擦了擦手,像是无意问道:“清央的男朋友,你见过吗?”
“没见过。
“听她介绍,是你们业内的。”
“也许吧。"
徐行知放下杯子,看了眼腕表:
“会议快开始了,我先走了。”
徐行恪笑:“好,路上注意安全。
车子拐出徐家,驶过小区,夏日午后树荫浓密,太阳明晃晃照着,照得人心烦意乱。
徐行知面无表情开着车。
片刻,他忽然伸手,猛地把领带扯松。
下午的会议地点在星启。
这次会议主要是对后续合作项目推进的讨论,关柏言的秘书一早就在车库等候,主动开车门,带他上楼。徐行知踏进会议室,里面的人纷纷起身问好。
“徐总。”喻哲笑着伸手,“我是AZ项目三组的组长喻哲,不知道您还记得我吗?”
年轻男人,鼻梁上架一副眼镜,中规中矩。
徐行知视线在喻哲脸上停留了两秒。
“记得,喻组长。”他温和淡笑,却并未伸出手回握,“开始吧。”
一组的组长应了一声,抱着电脑弯腰去调试。
徐行知在关柏言旁边坐下
关柏言手里的茶盖刮着杯中清茶,“上好的明前碧螺春,今春新茶,我留到现在,轻易不拿出来招待人的。”“尝尝。
徐行知嗯了一声,轻掀茶盖。
茶香溢出,茶汤清绿,无比清新。
他尝一口,夸了一句。
关柏言得意道:“好茶吧,等会儿你拿一盒走。”
徐行知盯着杯子上的图案,慢慢刮着茶盏边缘,唇角笑意极淡。
会议一共进行了四个小时,结束时天边已有暮色显露,喻哲合上电脑:“徐总,今天就先到这里了,之后如果有什么问题,您随时可以让人联系我。徐行知点头,夸道:
“喻组长的能力,我很放心。
“您过奖了。
关柏言拍拍喻哲的肩膀:“好好干,别让徐总失望。”
喻哲笑:“一定不会。
“好。”关柏言按了一下他,随即转身说,“大家开完会都别走,今晚我做东,大家一起吃饭。”
“谢谢老大!
“你们都去收拾收拾。”关柏言看了下手表,“地儿已经发群里了,半小时后见。”
“老大大气。
“老大一
一”喻哲面露难色。
关柏言抬头:“怎么了?
“我今晚约了人吃饭,可能没办法参加聚餐。
"女朋友。"
“还不是。”喻哲笑着摇头。
关柏言了然,挑眉:“去吧,私事比较重要。
“谢谢老大。”喻哲喜形于色。
茶喝见底,碧螺春三泡之后香气已然变得很淡,徐行知摩挲着杯壁,耳边听他们交谈。
其实不用听,也知道沈清央在饭桌上说的那段话,是说给他听的
她一直都是这样的性子,遇强则强,口头上的话不多,但行为永远不少。
让人永远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徐行知轻阖眼睫,脑海中浮现很久以前的画面。
那时他们刚在一起没多久,沈清央毕业旅行,和同学一起,计划有好几个城市。
才到第三站,苏州,她就泪眼汪汪地给他打电话,说脚上磨了好多个水泡,好疼。
他当天下午便赶过去,飞机转动车,落地姑苏时已经是夜里,把人从旅行团定的酒店里捞出来,换了家更好的酒店。“哥哥。”少女瘦了一圈,白皙的皮肤被晒红,惨兮兮的模样靠在他怀里,“我不想玩了。
“好。”他轻抚她的头发
于是那几天,她就呆在酒店里养伤,人从恹恹的慢慢变得活泼,会在洗完澡后凑过来吻他,浴袍松松垮垮,少女姣好曲线毕露。他手指探入她唇中,尽尝美好。
“哥....”她颤着声,把脸迈入他颈窝。
那段时光,是毕生难以忘怀的世外桃源。
旅途结束,徐行知带沈清央回北城。
下飞机时,她松开了他的手。
“哥哥。”她仰头说,
“我们先不要告诉徐伯伯和琴姨好不好?”
“为什么?”他并不觉得他和她的关系需要遮掩。
“我害怕。”她咬唇,“我怕徐伯伯和爸爸骂我。
他觉得好笑,但也未尝不能理解小女孩的心思,于是如她所愿。
然而没想到,这一瞒,就是四年。
"行知。"
’一道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
关柏言奇怪地敲了敲桌子,“你累了吗?”
徐行知睁开眼。
会议室里的人已经走尽了。
“有点。”他揉了揉眉心,平静道,“我还有事,晚上聚餐就不去了。”
“你也不去了。”关柏言遗憾,
“行吧。"
“下次约。”徐行知起身拎上西服,“我做东。”
午觉睡了三个多小时,醒来后,沈清央洗了个澡,修建自己的那盆三角梅,看时间差不多了,换衣服准备出门。喻哲定的餐厅是一家日料,在奥园西南门,以前沈清央陪孟希去打卡过,装修氛围感十足,味道却一般,只适合拍照约会她打车过去,到地方时天已经黑了,餐厅亮起灯,格外漂亮。
下了车,服务生轻声细语询问包厢号,领她进去
喻哲已经到了,二楼临街包厢,静谧安静。
“我来晚了。”
“没有,是我到的太早了。”喻哲站起来,手里还有一捧粉色小花束。
沈清央轻怔,弯唇笑了下:“谢谢,不过下次不用买了。
“你不喜欢花吗,我以为你们女孩子都喜欢。
喻哲贴心为她拉开椅子。
喻哲轻挑眉:“好,那我下次就知道该什么了。
“还好。”沈清央说,
“只是我觉得鲜切花活得太短了,我更喜欢自己种。
他推过来菜单,“先点菜。
沈清央翻开,视线扫过一列列生食。
她随便点了几样,侍者收走菜单送上茶,大约一刻钟之后,菜品被陆续送上。
就在这时候,沈清央搁在手边的手机亮起。
一个响了几秒就挂掉的电话,一条信息。
她微顿,滑开手机。
那个灰色头像发来信息,只有简单的两个字:
[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