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梨虽然是女配设置, 但好歹也多年习舞,身体柔韧远超常人,要不然原晴之也不可能用她的配置结合天生戏骨,演绎出与天下第一舞姬名号相匹配的戏舞。
——这点表现在运动上, 就是她跑得贼快。
只是一溜烟的功夫, 就从顶楼哐哐往下跑了三层, 身后甚至还带着个拖油瓶。
“不是, 你抓着我跑干嘛啊?!”
刘姬被硬生生拽了三层楼,整个人都是懵的:“你放开我, 我要去觐见楼主!”
“伶娘,你是不是嫉妒我!我已经看到了,你面纱下那张脸平平无奇,根本比不上我的花容月貌,能一举得到楼主的青眼!”
原晴之的回答是再拽着她跑了两层。
楼上的响动虽大,但楼下的比试热火朝天, 一时间竟然也没人发觉不对。
跑着跑着, 刘姬忽然意识到不对:“等等,你不是不能说话吗?”
伶娘先天声带缺失的传闻和她的舞技一样名扬天下,刘姬瞬间想到有人假冒的可能性, 但联想到她之前穿着的那套金红色霓裳羽衣,还有独步天下的舞技, 她又飞快地打消了这个想法。
“好哇,伶娘,你竟然敢愚弄世人!”她骂骂咧咧:“你肯定是因为唱戏比不过别人, 才故意装成不会说话的!真是心机深沉, 卑鄙无耻!”
原晴之懒得理她。
事实上, 在入这部戏时, 她扮演的角色是严梨,假扮伶娘只是戏内的决定,并不涉及到她的角色。若这部戏入戏时扮演的是伶娘,那就会像前几部戏切身体会夜盲症病人和高度近视一样,连开口说话的可能都没有。可既然是严梨,那有什么说不得的。火烧眉毛的关头,谁还在乎这些。
如今时间已近午夜,大厅里的比试几乎已经告一段落。
正在楼下,结束了比试的戴茜正在寻找伙伴们的踪迹。可惜她既没找到霍星岩,也没找到原晴之,还不知道想趁着关头搜集情报的元项明去了哪里。
就在这时,她听见楼板的响动声。
难道是孤身一人去打探戏祭仪式相关的元项明被抓了?!
戴茜心底紧张,可抬头看,却愣是没发现异常。
“奇怪......”
另一边,原晴之直接将人扯进一扇房间内。
她二话不说,将门闩放好,冲向房间内的衣柜,把里面的衣服掏出来:“快,先把身上的衣服换了。”
被一堆衣服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刘姬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原晴之捂住嘴:“我的个小祖宗啊,我好不容易带你跑下来,从现在开始,你可千万别说话,要不然被它们抓到可就完蛋了。”
喊了一路,或许可能是远离了虞梦惊的缘故,刘姬脑袋稍稍清醒了些许。
她瞳孔边缘的黑色没有再继续扩散,而是充满警惕和不信任:“这里可是摘星楼,你凭什么说那些戏童们要带我们去献祭?”
“得了吧,刚才我把火把扔到那个掌事的身上的时候你没看到?普通人能这么快一根手臂被点燃,血都不流一滴?”原晴之一巴掌拍到她后辈:“还有。我看你是忘了第一轮选拔时,那个跑到外边,脑浆都流了一地的倒霉蛋。别废话了,赶紧换衣服。”
说完,她率先把身上这件白裙扯下来扔到一旁。
一边扔,还一边呸呸说着晦气。
刘姬沉默在原地。
不知道为什么,本来她满心怨怼,但听到原晴之提起第一轮那个失心疯一般跑到门外自戕的戏人,原本充斥的混沌又骤然注入一丝清明,以至于终于后知后觉,生起些害怕。
“人呢?!”
火速换好衣服后,原晴之紧张地贴到门口。
她听着门后纸傀嘈杂的脚步声,心底快速思索着对策。
首先,这部戏是肯定还得演下去的,毕竟还没到第三折,那才是真正揭晓摘星楼幕后的戏份,所以原晴之没法破罐子破摔,提前逃出摘星楼。
只是她恐怕又得换个身份了。好在楼里人多眼杂,又没人见过她的真容,若是能看准时机,未尝不能瞒天过海。
想到这,原晴之果断摘下面纱。
她回头压低声音:“待会听我指挥,我说跑,我们就第一时间跑!”
“只要能避开那些戏童,混到大厅的人群里,我们就安全了!”
刘姬嘟囔:“凭什么你让我跑就跑啊,那样多没面子。”
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见原晴之朝外跑去。
犹豫片刻后,她还是提着裙摆跟上。
......
另一旁,纸傀们正在满摘星楼找人。
方才原晴之那一嗓子,除了她自己带走的刘姬以外,愣是没能吼走在场任何一个。其他留在原地的人都幸灾乐祸,庆幸少了两个竞争对手,洋洋得意。于是掌事便吩咐它们先将人带到祭坛那边去,它随后再去向楼主请罪。
办完这一切后,掌事咬牙切齿地开口:“去,给我把那个胆大包天的女人抓回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全摘星楼的纸傀都动了。
提着白灯笼的戏童们一改先前的安静,游荡在各个楼层。刚开始,它们还只是观察哪里有跑动的身影,到后边,倒也反应过来了,一扇门一扇门打开检查。
掌事更是拿出自己的铜钱鞭,长长的铜钱尾端拖拽在地面,轻而易举在木楼上留下一道道锋利的划痕。
很难想象,这鞭子若甩在人身上,将是怎样一副可怖的景象。
“摘星楼只进不出,那个女人肯定还在楼内。”
虽然过去几炷香的时间,仍旧没能找到人,但掌事清楚,她人肯定没走。
摘星楼为了戏祭仪式,已经准备了数十载。如今正是仪式开始的重要关头,怎么可能留有疏忽。
早在这些戏人们进楼后,整栋楼的阵法便启动,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继续找!”
又过去大半个时辰,戏童们几乎将整栋楼的房间翻遍,仍旧没能找到人,反而寻到了原晴之和刘姬换下的祭礼服。
望着那两件衣服,掌事暴跳如雷。
“她们肯定是躲起来了!”
他刚想发难,身体骤然一僵。
与此同时,所有正在搜寻的纸傀都停下手中的动作,转向同一个方向,半跪行礼。
“楼主。”
“参见楼主。”
“怎么回事。”
那人站在楼顶,垂眸看着万千垂落红绸,淡淡地开口。
虽然虞梦惊语气平淡,但掌事却完全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
“禀、禀告楼主。”
纸傀低垂头颅:“属下办事不利,要准备的祭品逃脱了两个,正在全力寻找。”
“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废物。”
虞梦惊冷声斥责,目光不经意却扫过掌事垂在身侧的袖口,眯起眼睛。
那截衣袖泛着不正常的惨白,有着非常明显的,新长出来的痕迹。
纸傀作为他役使的奴仆,平日里看起来同常人无异,本身刀枪不入,唯有火焰能够使其受伤。
——难道还有人能一打照面,就准确无误知道它们的弱点不成?
“方才不知哪个环节出现疏忽,要一个祭品发现问题......”
按照掌事纸傀的说法,祭品分明是在更换完衣物后,抵达圣泉前骤然暴起,点出了她们即将被送去献祭的真相,随后逃离现场。
可距离庆国覆灭,圣泉神宫烧毁后,如此古老的献祭方式已经在这片大地上消失了近六百年。按理来说,不应该有人能仅凭蛛丝马迹就发现端倪。
难不成过了几百年,又有当初的余孽撞到他眼前,给他寻乐子来了?
这么想着,虞梦惊来了点兴趣。
他懒洋洋地摊开手:“把那两个祭品接触过的东西给本座拿来。”
很快,戏童便奉上那两件在某个空房间里找到的素白色长裙。
虞梦惊随意勾了勾手,两条长裙便凭空飞起,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搅碎,蓦然化作两条红红的丝线,而后穿透空气,准确无误地延升到下方的大厅里。
见状,掌事纸傀羞愧到恨不得叩到地上。
它清楚,是自己的无能,才使得大人亲自出手,于是恨恨地开口。
“大人,我这就去捉拿这两位胆大包天的祭品,将她们碎尸万段,投入圣泉!”
听着下属的话,虞梦惊不无所以地挥手,以表许可。
他并不在乎它能不能将功补过,更不在乎祭品会遭到怎样的对待。他真正好奇的,是祭品为什么能仿佛未卜先知般,知道这么多隐秘。
与此同时,原晴之骤然感到一阵心悸。
就在不久前,她拉着刘姬一起跑到大厅里。幸运的是,她们并没有遇到任何一位戏童,而是顺利混入人群。
前来摘星楼参与选拔的优伶穿着五颜六色,什么打扮都有。更是因为淘汰人数不同,彼此之间不认识的大有人在。她们两人进去了,真正如同泥牛入海,找不到半点踪迹。
“你先拿个手帕,把脸上的妆改一下,否则难保又被它们抓回去......”
原晴之这边还在给刘姬支招,余光骤然看见两根红线从楼上刺下。
她瞳孔骤缩。
说时迟,那时快。
在电光火石之间,原晴之猛然抽出一旁架子上摆放的舞剑,三步凌空后跃。
四周此起彼伏的惊呼声里,少女拧动腰肢,于空中跃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准确无误地将那两根诡异的,仿佛能够自动定位的红线斩断。动作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极其美观。
简简单单一个动作,却要楼上正漫不经心支着下颚,隔岸观火的人定在原地。
在冷色的剑光和纷纷扬扬落下的长发里,虞梦惊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了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即使再过去几百年,也绝不会认错的眼睛。
“啊......”庆神不自觉松开支撑的手,喃喃自语。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害怕惊扰这场圆满美好的幻梦。
“我的......巫女。”
他在黑暗中踽踽独行,孤独了那么久,终于再次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