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宅风水, 顾名思义,就是给死人住的地方,一般只会在墓穴设计中用上。特别像是这样顶级的养尸之地,那是多少王公贵族都求不到的好地方, 若是能在这里建立祖坟, 对整个家族的气运都是极大的提升。
严青研习风水多年, 还没见过这么彻彻底底的阴地。恐怕曾经庆国皇陵也不及。
而且这地方显然不完全是天然形成, 还有更高深的风水大师利用奇门遁甲布下法阵,助长了阴气的聚拢, 才能达到如此效果。
想到这,霍星岩打了个寒颤。
他没敢说什么,匆匆将罗盘塞回了布包里。
几个人开始动手整理行李,顺带交流情报。
遗憾的是,除了霍星岩看到的那个伙计,方才的确没能得到其他更多信息。至于原晴之唤醒道具的玲珑骰子, 更是没个踪影。
“说起来, 刚才那个出言冒犯楼主的戏子......”
犹豫许久,霍星岩还是主动挑起这个话题。
即使在现在世道纷乱,天下战火不休的年代, 方才那人以头抢地,直接自杀的姿态还是不可避免地要他心有余悸。霍星岩不清楚为什么其他戏班子的人看见了, 却还是一副熟视无睹,反倒更加狂热的模样。不过至少他从元项明捂住他嘴的举动中,感受到了一些不同寻常。至少自己的伙伴和妹妹是正常的。
此时此刻, 就连霍星岩自己都没发觉, 他的神色已经从“严青”中挣脱了出来, 混杂上了属于霍星岩自己的困惑。
“嘘。”看他这副模样, 元项明放心了。
不论是他还是戴茜,当初入戏程度都相当之深,在戏曲刚演绎时就找回自我,这还是头一回见,只能说因祸得福。
“青哥,这些话放在心里就好了,千万不要说出来。”
严青本身的性格有些“轴”,但霍星岩本人性格又很憨憨。听元项明这么说,他大脑直接死机了,两种思想不断交锋。
见他如此,其余三人都体贴地给他留出思考余地。
恰在此时,门外头有人的交谈声逐渐响起。
“都谈查清楚了吗?”
“探查清楚了。方才我看见了伶娘,还有张公和翠娘那几位。”
“这次来参加的名角是真多,好多都是有真本事的老前辈。我记得摘星楼当初放出的消息说,戏祭仪式只会选拔一位女主角,最终入围的其他配角不超过五位。”
“和今天的人数比起来,可算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也不知道那个唯一的女角会花落谁家......这若是选上了,不仅能得到楼主的青眼,未来声名地位可算不用愁。”
听见这话,原晴之眼底出现惊疑。
她默不作声地看了眼戴茜,在彼此眼底看到了凝重。
出现了,《戏楼》里第一个大幅度变更的剧情。
在原著里,戏祭仪式选拔的主体明明是戏班子,而不是针对具体某一个角色。
可现在却特意点出了女角,寓意何在?
为了黄昏后的选拔,所有戏班子的人都铆足了劲,足不出户待在房间里训练。开嗓的开嗓,拉伸肢体的拉伸肢体,虽说隔音好,但也能听见些微木板踩动的声音。
时间悄然飞逝,很快便来到了黄昏之时。
戏楼里悬挂的风铃全部叮叮当当响了起来,哪怕这阵诡异的风明显是卡着点来。
“笃笃笃。”
纸傀们敲响了每一扇门。方才的练习声戛然而止,人们鱼贯而出,大气也不敢出。
夜晚的摘星楼和白天的摘星楼,呈现两幅模样。
仍旧是千灯点燃,只是在那层层叠叠的帷幔卷落后,外边的翘角已然静悄悄悬挂起火红灯笼。奇怪的是,明明是极度温暖喜庆的颜色,却不知为何,显得格外森冷。
众人走下楼梯,站到最下方。
那些一个个面色惨白的戏童们从阴影中走出,它们提着素色纸灯笼,路时甚至没有半点声音,仿佛漂浮在空中的幽灵。
反观霍星岩,他的脸色已经有些不对劲。若是放到往常,这诡异的一幕定然要人头皮发麻,可现在,其余人都热烈地仰起头,盯着楼顶的位置,满怀期盼。
就在这时,戏童里忽然走出一位身高较高的纸傀,显然是这群纸傀里掌事的那位。
他面无表情地开口:“两两对戏,自己挑选对手,表现差的淘汰。”
“楼主不来吗?”有人大着胆子问。
“是啊。我们已经闯过了第一轮,又是戏祭仪式选拔这样的大事。”
纸傀扯了扯嘴角:“若是能演出精彩的戏,楼主自然会莅临。”
简单一句话,却造成了沸腾的效果。
从原晴之的视角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些瞳孔边缘已经被黑色侵染的人们跃跃欲试,谁都想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在摘星楼主面前好好表现。
就在这时,元项明忽然起身,他走到一旁,礼貌地问:“我有些东西落在房间了,可以回去拿一下吗?”
纸傀默不作声地退开。
戴茜接收到原晴之的视线,递过去一个安抚的眼神。
事实上,她正在为剧情的更改感到庆幸。
原著这里,因为没有纸傀,虞梦惊全程高高在上参与选拔全程。稍微有表现不好的,轻则被他喷一顿,重则步上先前那个脑洞大开的后尘。当然,还有更多是因为人们争风吃醋,在某人三言两语挑拨拱火下,直接开始互相残杀的混乱场面。
他不来,从任何方面来说,都是件好事。
毕竟虞梦惊实在是太难搞了。
少年版和青年版的暂且不论,如今这部戏里需要面对的,可是传说中的成年版。就是那个凭一己之力给《夜行记》增加几百页的罪魁祸首,反派的终极形态。
虽说入戏前戴茜和元项明联合各路专家一起制定了好几个方案的计划,可谁也没信心完完全全在他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
但还是得去做。
更别说现在晴妹妹的唤醒道具不知所踪,看似平静实则暗藏凶机。两个人都十分默契,没有将这个事情同原晴之说,一方面是为了报答前两部戏被唤醒的恩情,另一部分也是承担起身为长辈和师哥的责任。
另一旁,戏楼大厅里,比试已经热火朝天地开始了。
被激发恶念的人,首先将目标锁定在以往和自己有过节的人身上。
不可避免的,原晴之也被盯上了。
甚至盯上她的人还不少。
“你便是那个传说中的天下第一舞姬伶娘吧?”
第一个前来挑衅的人上下打量着她,旋即面露不屑:“戴个面纱遮遮掩掩的,果然和传闻中说的一样,看起来比我想象中还要平庸。”
伶娘口不能言,再加上多年未曾出山,成为不少人的目标。就好比面前这位来者,便是这些年颇有名气,势头正盛,扬言要拿下任“伶娘”和第一舞姬称号的接班新人。
原晴之皱了皱眉。
她还没来记得做出反应,霍星岩就上前一步,以护卫的姿态将她拦住身后。
他冷冷地开口:“我夫人的名号是自己实打实拼来的,不劳诸位操心。”
“哦,你就是伶娘的那个相公?”
相比伶娘,严青的名字可谓不起眼。虽说在场的人都听说过伶娘当年就是为了和这小子私奔,才离开舞馆,不再开台唱戏。但到底严青只是个对戏曲颇有研究的少爷,只会看戏不会唱,根本算不得戏人,谁都没把他放进眼里。
“好笑,为了所谓的真爱就放弃戏曲。”那个出言挑衅的舞女切了一声,但在看见她身上的衣服后,还是不由得扭曲一瞬。
那是自以为隐藏很好,实则在恶意已然被挖掘激活后疯狂涌动的妒忌。
霓裳羽衣是天下第一舞姬的象征,伶娘身上这袭金红色的羽衣,就是她在戏舞一途上取得的成就,也是她的标志性衣物。除她以外,其他人就算穿羽衣,也不能穿这个颜色,做工更是远远不如。
“说到底还是不敢吧?”
见原晴之一直不吭声,舞女翻了个白眼:“都进摘星楼了,还畏畏缩缩的。真不知道怎么夺得这个称号的,别是沽名钓誉吧。”
原晴之忽然抬手碰了碰霍星岩,示意他退后。
后者回头看了她一眼,语气难得带上惊慌:“伶娘,你......”
早先在原晴之决定扮演伶娘时,兄妹两就聊过,这次进入摘星楼,主要目的是找到伶娘的下落,尽量避免正面冲突。毕竟伶娘的舞技独步天下,绝对不是严梨这种跟着学了几年就能复制的,方才在黑暗的走廊还好,如今众目睽睽之下,定然会被名家揭穿。
可原晴之态度很坚决。
见霍星岩没有反应,便绕过他,朝着舞女点点头,示意自己接下她的挑战。
......
与此同时,另一边。
摘星楼的全貌,仅仅只是站在下方,只能窥见冰山一角。只有站在顶楼往下俯瞰,才会惊觉,下方的大厅不过是其中一部分阳面。另一部分阴面则被闪烁的灯火隐藏在背后,通往摘星楼背面。
背面什么也没有,只有一汪幽幽发光的圣泉,以及坐落在泉水中央的夜红神龛。
颀长的身影从步道上走下,红色的长袍在他身后翻滚,像一朵孤寂的云。
几十年过去,仍旧如此。
他孑然一身在神龛面前站了许久,目光终于中央放着的冰棺挪开。
“时间差不多了。”
半晌,神祇冷漠地给摘星楼里所有的纸傀下令:“午夜后,挑几个适合的祭品带过来。”
“是,楼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