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究竟是怎么走到这个地步的?
躲在巫舍房屋,通过窗台缝隙望着外面如同地狱般的一幕,原晴之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不久前,虞梦惊猝不及防地掀开了自己的黄金面具
那时原晴之还在祭坛上兢兢业业履行司巫的义务,脚下的祈神舞就没停下来过。因为头上笼着罩纱,对外边发生的情况看不太真切,只能听见刚刚还慌乱的人群雾时间静了下来。毫不夸张,那是死一般的静寂,落针可闻
当时原晴之就直觉感到不妙
刚想偷偷掀开置纱看看虞梦惊这狗东西又干了些什么丧心病狂的事。下一刻,那些瞳孔漆黑的神职人员们就跟疯了一样冲上祭台,将那几位披着粗麻衣的高阶神职人员团团围住。后者面目惊恐,脸上的褶子皮几乎要重叠到一起,色厉内荏地大喊:“你们想干什么!
“疯了吗?!快给我住手!
“反了,反了!
然而再多的怒吼都掩盖不了内里的惊恐。更加阻止不了这群已经从想源被虞梦惊深度蛊惑的走狗。只要他经描淡写一声令下,这些恶犬就会乖乖扑上去撕咬,供主人取乐很快,第一个粗麻衣便被扔下了圣泉,顷刻间分解成光点,被吞噬地连骨头都不剩
一直隔岸观火的红衣少年抬了抬眸,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夜红神龛檐角高挑,斗拱繁复的八角方位,看到那里束缚着的黑色铁链仍旧纹丝不动,不禁面露失望”你们不是想祭祀庆神吗?
他收回目光,转而含笑,再接再厉:"没有养料的供奉,未免也太失礼了吧。
"要知道,在开国伊始,最高规格的天祭可都是祭品自愿割下的肉。
这句话像是一个导火索,彻彻底底诱使人们走向疯狂
不知道是谁亮出了刀。场面从这时开始,彻底变得失控
“大人说的对,我们必须遭从大人的命令!
”司祭大人喜欢看杀戮,我们自然要满足大人的愿望。
“那就用我们的血和厮杀,来取悦大人,取悦庆神吧!
被控制最深的那批神职人员们最先下手,有的直接砍掉自己的小臂,有的则冲向其他人。如果原晴之能看清,便会愕然发现,这群人几乎都参与过肢解虞梦惊的罪行。一时间,鲜血四溅,刺目的颜色横飞乱舞,染红了金色风铃的表面,铺满祭坛,顺着开凿的血渠流到圣泉里。神圣的发光蓝色泉水并未因此而变得浑浊
反倒是夜红神龛的周围开始了扭曲蠕动,连带着那些红棱绞着的铁链也动弹起来。待人定睛去看,又什么都没有,一切如常贵女们尖叫声此起彼伏,有的慌乱跑开,有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但更多的,是跟着一起喃喃自语,变得神志不清,加入这场惨无人道的屠杀里。耄无意外,她们的眼白逐渐被吞噬
每个人都为了争夺虞梦惊的注意而拼命杀戮着,空气中到处弥漫着无序的呓语,仿佛填充着疯狂因子。原晴之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了一跳,二话不说,当即跳下祭坛,提起过长的祭祀服裙摆,飞也似的朝着远处跑去。中途还没忘记扯上离她站得最近,看上去已经完全被吓傻了的谢竟云:“走!‘好在她的反应速度快,并没有遭到这群失智人士的围攻。
两个人一路左拐右拐跑回巫舍,穿过长长的走廊,跑到最里面的屋子。
“哐当一一”原晴之刚将门闩落下,又搬来桌子凳子抵住门,回头就看见谢霓云脸色煞白,连站都站不稳,一下子坐到冰冷的地上。“他、他们......
大小姐嘴唇哆嗦了几次,这才终于说出完整的一句话:“他们是疯了吗?
原晴之沉痛地点了点头。
疯不疯不知道,但原戏本第三折戏真的不是这样的啊!
《部崇》顶了天了只是狗血和阴差阳错,大体范围绕不开戏曲观众们最爱看的“你爱我我爱你你不爱我我就去死”这个范畴。可虞梦惊倒好,他一出现,整部戏直接走向灵异恐怖,惊悚血腥的范畴。整部戏从爱情踏入阴谋,一整个画风突变。在她们说话的当口,外面的冲突进一步升级
每一次刀刃的挥动,都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好在那些声音听起来很遥远,距离巫舍这边还有一段距离由此可以推断,至少在接下来一段时间,这里都是安全的,原晴之在心里暗忖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谢竟云面如缟素,完全没了当初心高气傲的模样:“三大侯府全部都反了,那可是几十万的京郊驻兵啊!他们要是反了,那皇城岂不是很快就会沦陷?"爹爹忠心耿耿,一心为国,没有被叛军策反.....可他如何能挡得住?爹爹当初那么爽快送我和谢书瑶入宫,是不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原晴之分出注意力听,眼中划过意外
戏本通常不会将剧情背景写这么详细,更何况第三折戏早被蝴蝶到面目全非。当下能听到戏中人亲口讲述,难免有些稀奇“大小姐,先别慌,现在我们很安全。”她安慰道:“你先蹲下,我过去把窗打开,这样我们就能看到外面在发生什么。“好。”谢霓云现在慌得六神无主,已经完全忽略了平常情况下,她的小跟班应该是个完全没有主见,事事以她为首的人才对原晴之刚蹲着推开窗,就听见神宫外边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其中还夹杂着盔甲摩擦的震响
"是不是师指挥使回来了?
谢霓云眼里猛然爆发出喜色:“他已经和我爹爹汇合,打算一起抗击叛军吧!
见她满心期盼,原晴之实在想象不出来她得知师弘华才是这一切背后的主谋,将会是怎样的心情
“哦,对了。”目前事态紧急,大小姐自然没注意到她这点不自然,反倒犹豫片刻,嘎嚅着开口:“谢书瑶那个家伙,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刚刚我们跑过来的时候也没看见她。谢家两小姐彼此不对付,这是众位贵女心底都清楚的事实。所以为了避免尴尬,在安排巫女站位时,她们两个被分到离得最远的两头。刚才事发过于突然,谢霓云也没能想到,等现在回头才发现没有顾上。话音刚落,原晴之脸色骤然一变
“大小姐,你先待在这里,我得出去一趟。
数秒间,她便做下决定,当即翻上窗台
“什么?武五你要出去?”谢霓云不敢置信地问:“那些人已经疯了!再说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你不是有夜育症吗?“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原晴之安慰她,语气斩钉截铁,显然没有改变的余地,
直到这时,谢霓云才后知后觉感觉到不对,
面前这个人....真的是她那个拘抱谨胆小,贪生怕死,凡事以利为先的狗腿子吗?
然而还没等她问出口,纯白的司巫服就已经如同蝴蝶那样翻飞着消失在窗台边
原晴之提着宫灯疯狂奔跑,心里快要急死了。
就在刚才,她终于发觉自己一直隐隐约约察觉到的不对是什么了。
一她忘了《邪祟》的男女主是个恋爱脑
这是一个至关重要的细节,若非如此,谢书瑶不会在得知自己终生无望之时,毅然决绝地跳下圣泉。师弘华也不会明明成为了造反最大受益者,下一秒就可以登基称帝的地步,却在听到谢书瑶死讯后,放下这大好河山不要,自刎殉情。在原著戏本里,师弘华在自刎时有一段个人独白。
[师弘华(白):吾尝立誓,誓守其终生,然未践言]
[师弘华(白):熟若自刎以终,虽足以酬小姐救命之恩,缘浅情深。惟愿黄泉之下,再续前盟)
短短两行字,透露出来的信息可不一般
师弘华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他既然因为谢书瑶的救命之恩许下诺言,要护她一生一世,那就绝无虚言。原晴之怕的就是这一点
现在元项明显然没想起来这里是戏内,还将它当做真实人生兢兢业业看待着。若是在这个中途,谢书瑶出了什么事,又恰好被已经认出当初救命恩人是谁的他撞见,后果不堪设想,这么想着,原晴之的脚步愈发加快
明明司巫祭服的裙摆那么长,帘幕还需要擦开,可这两样拎在她手上,竟能跑出点在逃公主的感觉,耽搁了一段时间,外边的天色已经完完全全沉了下来
夕阳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长夜,
方才那些惨烈的尖叫声很快被另一种更加尖锐嘈杂的声音盖过
刀枪兵戟,战鼓擂擂,风声哭嚎呼啸。原本连上来都需要经过皇宫,层层文书关卡,闲人不得入内的神宫,此刻却如同无人之境,可以随意踏足。“大庆已亡,汝等何不束手就擒!
听到暴喝,原晴之意识到,造反军已经攻破皇城,正在朝着神宫进发。
而远处燃起的冲天火光,轰然倒塌的天柱,也佐证了她的猜想
圣泉神宫是整个大庆的精神文化枢纽,也被称为摘星神宫,皇城百姓只要抬头便能看到这座半山腰上仙雾综绕的殿宇。而叛军的目的相当明确,那就是攻占并且焚毁它如果叛军攻入神宫,师弘华一定是带队人。
至于虞梦惊的摘事,反倒不在原晴之担心的范畴之内。
重要角色肯定不能被万人迷降智光环波及,否则戏曲剧情将无法推进。
通常来说,戏内的重要角色会存在特殊豁免。这个豁免并不是表现在角色看到虞梦惊的脸会毫无反应,而是不可抗力元素。就臂如方才虞梦惊揭开面具时,女配和女主刚好站在阵营的两个对角,都只看到了一小边脸,所以并未被蛊惑。跑到一半,原晴之猛地停住
就在她前方不远处的地方,站着零星几个提着刀的神职人员
他们头发披散,白色的长袍上染着浓厚的血迹,神情狰狞恐怖,正在互相对砍
”为了大人!‘
”献祭,献祭!
这一段是前往圣泉的必经之路。提着宫灯的她势必会成为靶
原晴之心一横,在袖内抓紧了玲珑骰子,打算一鼓作气冲过去
可是说来也奇怪,等她一溜烟跑过夫,回头却发现那些人并没有追上来。蓬头垢面下明明藏着一双双怨毒的眼睛,可却不约而同在看到她身上的司服时选择了隐忍和退让,其至自发为她让出一条路来“难道.....这身衣服还有这样的作用?
时间紧迫,原晴之没时间去想这么多
在确定自己的确不会被这群疯子攻击后,她开始扯起嗓子大喊,试图找到谢书瑶
“谢书瑶一谢二小姐一一你在哪?
奈何神宫过干广袤,再加上大逃杀的缘故,人已经分散到不知去哪的地步
谢书瑶既然没有受到影响,应该地会在反应过来后第一时间先寻找藏身之处
伴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晴之愈发集急
午夜已近,可不管是谢书瑶还是元项明都毫无踪迹
实在无法,她只能掉头,往最危险的圣泉区域跑,
下一秒,原睛之便停在了原地
视野范围内,火光熊熊燃起,恰似第三折戏落幕时最后的定格图。
圣泉前,谢书瑶错愕地看着面前的人
她躲藏了许久,直到刚才才被神职人员发现,被拽着头发拖出来。然而就在那柄刀即将没入身体,被推下圣泉时,一个人影忽然在千钧一发之际出现,将她从原地推开从一起走的角度,只能看到一柄刀深深地扎入他的腹中。
“是你?”谢书瑶不敢置信:“你认出我了?
在远处旁观了这一切的原晴之:“.....
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原睛之并非没翻阅过曾经入戏者记载的文献,知晓戏曲剧情会以一种自我修正的方式,达到最终目的。道理就和男女主会因为各种原因看不到虞梦惊的脸,在戏曲演绎结束前不会被蛊感,是一个道理。只是她真没想到,竟然会这么离谱
接下来的事情,原晴之已经不打算再看。她深吸一口气,直接握住了玲珑骰子。
很快,整个世界在她周围凝固颠倒,仿佛色块一般停滞。
半山腰上层层相叠,繁杂华丽的殿宇逐渐褪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远处的钢铁大厦,夜幕下灯火通明的CBD金融区。阴森诡谲的戏好像黄梁一梦,一触即碎
“等等,怎么回事?”一直在旁欣常的司天监监正晏孤尘第一个发现不对。
正在拉琴的伴奏组戛然而止
戏台上,刚刚还在忘情演绎的少女蔓然停顿,见她脸上恢复如初的神色,已然是解除了入戏状态,回到了现实。“怎么了,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吗,原小姐?
因为是独角戏的缘故,在戏台下观看的人只能看得到原晴之神态的变化,无法从她的视角看到元项明的情况。那个遥远的戏中世界,只能被入戏者窥见。
“事情出了点差错,还没解决,但快了,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
原晴之摆了摆手,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咽下喉中一点腥甜,朝着台下拱手:“我需要重演一遍《邪祟》的第三折戏,劳烦诸位师傅将曲谱翻回去,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