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枪响的方位和狙击手前两次开枪的位置截然不同, 而且更近。
江雨行循着声音扭头找过去，捕捉到夜色之下一点寒光划过，高速旋转着飞向了——
“是西偏北方向。先前那名狙击手在的方向, 他在狙杀想要狙杀我们的人！”
雷霆做出判断。
尽管进城之后雷霆视野被遮, 变得跟个盲人一样，但其他功能并未丧失。
“那名狙击手第一次开枪的位置为西偏北12度, 第二次开枪的位置为西偏北17度, 因此有理由作出上述判断。而这一枪，开枪点为南偏东17度，距离大约在——”
大约在两百米外，一道人影从屋顶上站了起来。
人影单手提枪，朝他们的方向转身，于半空之中, 一段距离、一段距离地闪现、靠近, 落地后站在街口, 一群类似手下的人迅速从四面八方聚拢, 将他拱卫在中心。
是个身材高挑的男人, 穿着衬衫、马甲、西裤、皮鞋, 俨然一副精英人士的打扮，模样和闻炤有些相似，但轮廓更深，更具欧美人的特征。
他的眼眸是非常清透的海蓝色, 黑发微卷, 五官偏阴柔，称得上是一位美人。
他目光冷冷掠向闻炤, 尔后移到江雨行身上, 短暂但从头到尾打量一遍, 转回去，对闻炤开口：“你们被嬴家挂到了荒野悬赏榜上。”
“啧。”
意义不明的单音。
闻炤换了只手握刀，上前半步把江雨行挡到身后，冲对面的人挑起下颌，声音懒散冷漠：“怎么，想要我说谢谢？”
“我不是帮你。”对面的人神情同样冷漠，“你头上的追杀令并未取消，依旧是家族的叛徒，但帕图索家的人，不应该死在外人手里。”
闻炤不由嗤笑，“多年不见，还是熟悉的味道。”
继而抬起刀：“要打就打，别废话。”
对面的人眉头一皱，“这里是彼界，你在彼界没有正事么？
“多年不见，你真是越活越不清醒了，等出去之后，我一定将你亲手抓回家族。”
他语带三分嫌弃，说完就走。
拱卫在周围的手下紧随其后，其中一个短发里夹着斑白，但精神矍铄，像是管家模样的人向闻炤微微一欠身，才转头跟上。
一群人来得突然、离开得浩荡。
狼藉的街道变得清净空旷，江雨行好奇歪头，向着那个人的背影追望过去，被闻炤用食指点着脑袋推回去。
视线被面前的人完全挡住，江雨行摸了摸额头，说：“他是一个帕图索。”
那个人不仅和闻炤在长相上有些相似，还有流淌在皮肤底下的血液，味道也有几分相同。
闻炤望进江雨行眼睛，笑了：“喜欢啊？”
江雨行想了一下，点头：“还可以。”
“嗯，可以。”闻炤也点头：“很可以，下次遇见，把他脑袋砍给你。”
死的肯定没有活的灵动，还是饲养起来更好。
但江雨行预感把这话说出来闻炤会不高兴，只在心里默默咕哝了一遍，转移话题：“我们被挂上悬赏榜，金额是多少？”
闻炤往地面一扫。
机甲、巫师、还有一个藏在远处的狙击手，不错的配置，不算弱的实力，也都是敢进彼界的人。
这些人会接的悬赏——
“价格肯不低。”他回答江雨行。
“哦，那出去再查。”
没有活口能问，再多的探讨也得不到求证，江雨行转身：“该摸尸体了。”
“你不问别的？”闻炤抱臂站在江雨行身后。
江雨行脚一顿，扭头输入关键词：“追杀令。”
但关键词没有搜索出相应的结果。闻炤只是弯起眼睛笑了笑，没给解释。
“问了又不说。”
那不如一开始就不问。
江雨行对闻炤瞪了下眼，走向宕机跪地的机甲，把里面的人类尸体拖出来丢开，往金属外壳上敲敲碰碰，张开死域。
*
远处。
也是一座屋顶，两张藤椅并排摆开，中间一张小巧的木桌，放着瓜子薯片点心饮料。
在周围，不同的六个方向上各有一块碗口大的绿水晶晶洞，流淌出的光芒两两连线，构成一个六芒星图案。
光芒又四散，虚空之中符文流转，将这片区域严密保护起来，连风沙都无法入侵。
坐在其中的是两个女生，其中一个头戴贝雷帽、身侧放着本砖头厚的书，另一个女生留着短发，穿一身繁复典雅的服饰，像是某个古代高级神官，和这座遗世久远的城市相当搭调。
她们手端望远镜关注另一个方向上的战局，时不时伸手去捞点零食喝口果汁，乍看之下悠闲极了。
“他们就是你要找的人？就是能够对未来进行某种平衡的杠杆？”贝雷帽女生开口。
“没有要找，是我的占卜指向了他们。”
“不是平衡的杠杆，是秤。”短发女生回答，语速有些慢，话语没有起伏，非常平板。
“都一样啦。”
贝雷帽女生语带质疑：“闻炤、江雨行，郗……郗玉年，三个人都？”
“只有前面两个。”短发女生回答。
“呵，我就知道……怎么就没被炮管烫死呢？”贝雷帽女生扯起唇角，流露出点儿轻嘲和不屑。
她调整着望远镜视角，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来来回回看着那片被砸烂的街角，时而调一下焦，神情若有所思：“闻炤，生而觉醒，据知情人透露，一度曾是帕图索家族想要打造成的‘王’。
“帕图索家族倾斜了大量资源培养，他也为家族四处征战、创造过辉煌战绩，也因此，即使背叛了家族，但至今依然有不少追随者。
“他背叛家族的原因和过程成谜，听说是为了他的母亲？还听说他是个冷漠的人，从不悲悯、从不为什么动容，甚至连喜好都没有……但看起来怎么和传闻不一样？”
短发女生单手撕开一袋新的薯片：“你也说了，那是传闻。”
“不要总是我说一大串，你只回复我几个字，很伤感情的好吗？”贝雷帽女生放下望远镜，向后瘫倒，“闻炤的履历很漂亮，足以配得上‘世界杠杆’这个名号，但另一个叫江雨行……”
“他就像是空降下来的。”
短发女生皱起眉，“华国社保局云滇分局新招的顾问，古三道的灵官之一，参与处理过一个B级和一个A级疫境，并且和神明降下的分神对战，可谓横空出世、惊才绝艳。
“但比起这些，他的曾经，太过普通、太默默无闻了。”
“唔……废柴逆袭流选手……”
“这个世界上，可能有被掩埋的金子，但从没有能够逆袭的废柴。”短发女生停下吃薯片的动作，眼神变得微妙：“他很奇怪。”
*
街角。
奇怪的江雨行用死域一寸寸溶解掉机甲，有益的能量统统纳入体内，没用的便留在如雾似水的黑暗里，等下一波敌人到来，再慷慨地馈赠出去。
闻炤轻点被江雨行嫌弃的人类们身上的物品，他用刀尖把他们的背包和口袋划破，一件一件把东西挑出来。
起不了大用的喂狗，有不错效果的另放一堆。
“江江已经有个隐身指环了，闻队长又是鬼咒，走路走快一点就看不见了，不需要用禊器，所以我拿那个巫师的隐身道具，没问题吧？”
郗玉年独立自强地给自己做完包扎，抻着脖子望向战利品堆。
“自己拿。”闻炤随口道。
郗玉年的皮肉伤不算轻，这话说得对伤患很不友善。
但生域带来的恢复力是显著的，再加上药剂镇痛，伤患本人欢喜地回了个“得嘞”，火速爬起来窜过去，贴着生域边缘挑出想要的禊器，一脸喜滋滋。
他开了个头，嚼完零食的隗也朝闻炤摇起尾巴：“剩下的肉给我吃，没问题吧？”
“我、我能吃一点吗？”小狐狸同样开口，语气怯生生的。
闻炤：“自己分。”
“嘿嘿。”
“我只吃一点就够了。”
梼杌和小狐狸拔腿奔向被江雨行从机甲里丢出来的人类尸体。
但它们还没下口，江雨行忽然收起生死两域，一把拽起锁链，让梼杌将小狐狸撞到闻炤那里，然后把它拽飞向空中。
变故突生。
横倒的尸体，未消化完的金属残片，没来得及收拾的禊器战利品，顷刻间腐朽溶解，化作暗色的能量流，向远处流去！
再将目光投向远处，能量流不止他们这里的一股。还有其他许多，自城市各处，涌向广场之后！
最终目的地是王宫。
叮铃——
那空灵遥远的铃声又响起来。
沙尘遍布的地面，碎石颗粒倒飞而起。
仿佛时光倒流般，坍塌的院墙、断裂的房梁、破损的街道，一切被砸烂损毁之物，统统复位！
满月高挂空中，街巷纵横交错。
灯火绵延如龙，行人成群，欢声笑语。
盛景又回到眼前，浓郁的花香被轻风带起，扑满鼻。
“嘿，几位俊朗的小伙子，要买束花吗？我家的花最大朵最艳丽，保准你们的心上人会喜欢！”
就在他们面前，花店大姐笑眯眯吆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