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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风止歇,被扬起的尘和沙归于大地。
阳光驱散天空中的阴沉,现实世界终于回到眼前。
江雨行摘掉阻碍呼吸的口罩,甩脑袋抖落头发上的灰,又开出一个生域,把沾到的诅咒给清了。
帅烽也从藏身的小土堆后爬出来,呸呸呸地往外吐着土,“这boss,就算打完了?”
“你说呢?”闻炤收刀入鞘。
灰头土脸的男孩顿时喜笑颜开:“那我也算帮上忙了吧?”
“帮上了大忙。”闻炤拍拍他肩膀。
挂在帅烽脖子上的珠子依旧熠熠生辉,江雨行注意力被吸引,盯着看了几眼,两指如电飞速将它夺下。
“这个不能!”闻炤一把攥住江雨行的手,扭头支开帅烽,又说:“捕鼠火腿肠听说过吗?这个和它异曲同工,看着是挺好吃,但里面藏着毒。”
“陷阱?”江雨行立刻松开手指。
人类真是险恶!
江雨行一脸嫌弃地要走,又被闻炤拉住,一起去了村口。
遮盖在新山村上的伪装被撕开,先前所见的农田屋舍统统化为乌有。锣鼓队的几个人和那摇铃耍剑的道士一起,在村口空地上躺得东倒西歪。
看见他们,江雨行心里生出许多遗憾。
热热闹闹的白事变成疫境,答应的200块肯定没有了,包的两顿饭也吃不到了。
给人类打工真是高风险。
“怎么样?”闻炤问。
雷霆迅速给出回答:“轻微外伤,昏迷,但是否受到污染,需要仪器进行检测。”
“老大,闻哥,副本是通了,可是这里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啊!”帅烽四处转了转,又蹭回江雨行和闻炤身旁。
“迷雾。”江雨行丢出两个字。
帅烽一脸懵逼:“啊?”
“因为新山村早就没了。”闻炤打了个响指,一指满村的土,“所有的村民、牲畜、花花草草,都成了那家伙的食物。看起来正常的那个村子,不过是一层迷雾,即是遮掩,也用来吸引外来者。”
“哦……”
闻炤从虚空里抓出一块高约30厘米的石像,拿到江雨行面前:“看这个,认识吗?或者说眼熟吗?”
石像残破斑驳,依稀看得出刻的是个留胡子戴发冠的人,脚下趴着个似龟非龟的动物。
江雨行认真看了看:“不。”
“那听说过荒废寺庙里的神像不能乱拜这条规矩吗?”
“直说。”江雨行瘫着脸。
“那些地方的神像,上面早就没有灵了,孤魂野鬼野怪很喜欢往里面住。”闻炤掂了掂手里的石像,“这只枯叶双生蛾也一样。”
江雨行抬了抬眉稍,忽有所感,伸出手指碰了下石像的脸,轻声说,“它是死了。”
江雨行转身走开。
闻炤收起石像,去了老孟和于梦处,把从柳婷婷身上取下的一些小饰品,和刻着姓名编号的铭牌交到老孟手里。
于梦和老孟当场红了眼眶,说了几句话之后,因为好奇而凑过去的帅烽也跟着抹起眼泪来。
江雨行好奇地看了这群人几眼,又见闻炤朝他走过来。
闻炤神情没有太大的变化,眼睛不红,眼里也没有泪,只是微微沉着眉心。他不禁疑惑:“你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哭?”
江雨行曜石般漆黑的眼睛里浮现着点点好奇和探究。闻炤看得忍不住一笑,又立马收敛,说:“等后勤部的人来了,就送你回去。”
“不用。”江雨行拒绝。
闻炤摁下他的爪子:“别瞎费蓝。”
半个小时后,高塔后勤部门的车队杀上山。
江雨行坐进闻炤开来的那辆车,不情愿但老实且主动地系上安全带。
他很不满,感觉要被人类的交通工具驯服了。
车窗外的山景和来时没有什么不同,参天的松柏,跳来跳去的松鼠,偶尔砸落的松果,以及被松果砸中的草丛矮灌木。
山谷里时而传来几声鸟叫,天空中太阳越歪越斜,把开在草丛里的野花照得偏了色。
江雨行看着那些花,突然问:“你们人类死之后都要办席?”
“一般来说是。”
江雨行向闻炤转头,目光坚定地说:“可以请我。”
“你是说柳婷婷的葬礼,可以请你?”闻炤帮他扩展了一下句子。
“我吹唢呐。”江雨行抱紧怀里的包,轻轻叹气,“饲养人类有些费钱。”
闻炤笑着偏开头。
一路上都是雷霆控车,开得很野,江雨行花了两个多小时才来到这里,回程只花了一半的时间。
但也已是傍晚,车窗外漫天红霞,日沉西山。
雷霆把车靠到路旁。
江雨行不喜欢狭小空间,立刻将安全带卡扣一摁,推门探头。
街道上的烟火气息扑面而来,是各种各样食物的味道,以及浓郁新鲜的汽车尾气。
啪。
江雨行面无表情退回来,合上车门。
这里是龙尾关门口。
阿福丧葬用品铺就开在龙尾关内、街道的尽头。但眼前的景象和江雨行早上出门时截然不同,此刻街上密密麻麻挤满直立行走的人类,放眼望去就像打破了一个人窝。
“苍理市是我国著名的旅游城市,你住的这条街,是我市著名旅游街区,除了清早和深夜,车根本进不去。”闻炤按灭手机往兜里一揣,左手推开车门,对江雨行一笑,“下车感受人类的世界就是这么可怕吧。”
江雨行回了他一个冷漠的眼神,爪子一挥,开出空间通道,光速逃离。
他出现在店铺后的小院,随意一扫四周,抬脚往屋里走。
店铺里除了路伟奇,还有其他人。江雨行对多出来的人类没兴趣,径直上楼,但那个人见到他,一下子从椅子里蹦起来:“草你怎么从这里出来!”
是一个没见过的小年轻,看起来也是十七八岁的年纪,长相也算眉清目秀,留了个狼尾,耳朵上戴着夸张的耳钉,举起手机指着江雨行怒道:
“喂,你怎么半天不回我消息?你知道我在这里等了你多久吗!”
江雨行停步看向他,“你谁?”
“哈?你发什么疯?”小年轻气得鼻孔快要喷火,“要不是我妈担心你,非要让我来看看,我才不来!”
“哦。”
“你很嚣张啊?妈的,不和你计较,听说今早你们这……”小年轻又是皱眉又是翻白眼,又看了眼站在店铺门外朝里打望的游客,略过后面的几个字,“总之就那事,你没事吧?”
“没事。”江雨行回道。
“行,那我走了。哼,你竟然还是个……以前还真没看出来。”小年轻又翻了个白眼,走得风风火火,差点掀倒附近的花圈。
江雨行继续上楼。
木质阶梯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接着是门把手被拧动的声音,然后门板被拍上,发出一声:啪。
闻炤在这一声落下后从后院走进前屋,靠着楼梯扶手,问纹着个花臂的路伟奇:“刚刚那个白眼哥是?”
“老大的一个亲戚。”
闻炤点点头。
很快又有人上门,是几名骑手,送来一堆卤味、烤串、炸鸡,以及两杯加了冰淇淋的奶茶。
都是闻炤点的。他把吃的摆到桌上,端了奶茶上楼。
房间里没开灯,窗户又朝东,夕晖洒不入,光线有些昏沉。
江雨行背窗而坐,整个人如同昏暗里的一道剪影,不过画面并不怎么优雅,他胡乱坐着,手里摆弄唢呐,椅子脚边还扒拉着个大螃蟹。
这螃蟹两眼晶亮,蟹钳上流淌着细碎微光,一看就不普通。
闻炤看向它:“能出去一下么?”
“嗷。”万清楚这人是谁,更清楚自己和这人的差距,仰头望了眼江雨行,见他没出声反对,蟹不停腿地离开。
“还养螃蟹,挺大个,蒸着吃应该不错。”闻炤把奶茶放到江雨行背后的桌上,轻声调侃。
万步伐一顿,调转身体,气势汹汹挥舞起蟹钳:“想都别想,我可是主人的战宠!”
“……”
“主人是我的饲养者,你动不了我!”
“…………”
闻炤点头,“很好,下次遇到危险,你第一个上。出去的时候麻烦关上门。”
啪。
万走出卧室,提腿一勾,帮里面的人关上房门。
闻炤看回江雨行。
这会儿他放下了唢呐,盯起桌上的奶茶,似乎在思考如何食用。
光线似乎又变暗了些,充溢在房间里的阴影更浓更重。
闻炤抱起手臂,不错目地看定江雨行:“刚才那个人叫时以宁,时家的小少爷;时家,升华者世家,在圈子里地位显赫;时以宁的妈妈,是你‘母亲’的表妹。”
江雨行的思考有了结果,结合在路上见到的,插上吸管,把小勺从塑料包装里撕了出来,拿在手上。
“你连家里的亲戚都不认识……我本来以为,你的这个身份,是一直用着的,现在看起来似乎来路不正。”闻炤声音微沉。
江雨行挖了一勺冰淇淋送入口中,惊喜地睁大眼睛。
甜的,冰冰凉凉,很不错!
“真正的……”闻炤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皱了下眉,“那个人现在在哪?”
江雨行又吃了一勺冰淇淋,再浅浅一尝底下的液体,赞许地点头,然后捧起奶茶杯,抬头望向闻炤。
他的姿态和神情不再如惯常那样懒散和随意,冰蓝的眼睛锁住江雨行,眼底寒光隐隐。
“你想杀我?”江雨行回视着他,以陈述的语气说出这个问句。
闻炤不答。
江雨行歪了一下头,流露出回忆的神情:“死了,应该是。”
闻炤表情还是冷的。
“不是我杀的,我醒来之后,就已经是他了。”
江雨行说,看了眼闻炤的臭脸,戳起冰淇淋:“不知道,不记得,但你可以去查。包括早上那件事。”
他没有睡醒前的记忆,但也能肯定,早上发生在丧葬用品铺的那件事,针对的并非是他,而是他现在用的的“身份”。
从这件事上追查,说不定能查出张琦意的死因。
闻炤走向床头,打开卧室的灯。
温黄灯光倾洒落下,将江雨行侧脸照亮。他奋力挖着冰淇淋。
“我可以查,但你也要一起。”闻炤说。
“什么事都由饲主做了,还要你们干什么?”江雨行头也不抬。
“………………”
闻炤觉得自己太阳穴抽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