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杀就杀嘛！
朱梅听见之后半晌都没回过劲来。
在她心里，小杜是个虽然没什么文化，没什么见识，但老实巴交的小辈。
虽然他又拿船上的帘子又拿船上的布，那毕竟他们都在恐怖游戏的副本里了，薅点副本羊毛也不算什么。
可她此时怎么都没想到，看起来脾气挺好的小杜会用这么平静的语气说出这种话来。
杜厄果然脾气很好，还跟她解释。
“你看，如果有人先得罪了我，我报复回去，对方肯定心有不甘，定要伺机报复回来。我被报复了，我肯定还要报复回去。这么一来一回，又麻烦又不安全。”他很有经验，“与其大家这么报复来报复去，不如一开始就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当然，如果是他准备得罪人的话道理也同上。
所以他才能朋友遍天下，仇人一个也没有。
只不过杜厄眼见着自己这话一说，朱梅脸色都变了。
“你这……你这个想法……”
他很快领悟：“哦，你们这儿不流行这样吗？”
在后面的几组都听见了他刚才的话，纷纷目瞪口呆。
哪里流行过啊！！
这个叫杜厄的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啊！难道在他的家乡大家都是这样的作风吗？？
这也太彪悍了吧！
跟他一起的其他人都神色各异，突然，从下了船之后就一直很沉默的跟杜厄一组的男生低声说：“没错。”
罗晴听见之后一怔，先是下意识地反驳：“不行，杀人犯法的……”
男生问：“无限流世界，也有这种‘法’吗？”
显然是没有的。
从蒋会的寥寥数语里也能知道，这里的风气实在不怎么好，别说被人得罪之后才杀人了，无缘无故看哪个比自己实力弱的玩家不顺眼，在副本里直接把人坑死的也有很多。
这里是没有法律，也没有道德保护的地方。
这里信奉弱肉强食，遵守的是丛林法则。
想拿文明社会那一套来约束无限流玩家，实在有些太天真了。
游戏风气如此，衬托的杜厄刚才的那一席话甚至都显得很讲道理。
此时听见有人附和自己刚才的论断，杜厄也乐。
“小韩也很懂嘛！！”
被他夸赞的男生先是一笑，可嘴角刚往上扯扯就僵在脸上，脚下也猛地一拌，差点摔倒在地。
有这种绊倒经验的中年男人这时候赶忙开口表示关心。
“小心一点儿，这个树林里挺多枯树枝的，要是绊倒摔了真了不得，我到现在脚还疼呢！感觉已经崴着了……而且这些尸体抬起来倒不重，但他妈的绊倒之后砸身上，跟它们接触一下，人吓都吓死了。”
小韩抿着唇，不知道有没有在听，只脸色有些难看地点了下头。
“对了，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你叫什么？”中年男人先自我介绍，“我姓聂，我叫聂富城，就是那个天王那个富城。以前是卖电子木鱼的。”
朱梅的女儿先反应过来：“电子木鱼？你那时候不是说你是从事殡葬行业的吗？？”
当时肌肉男在船舱里找队友，很多人都举手了，聂富城为了能跟他组队，还专门自我介绍说自己是干殡葬的，经常接触这方面的事。
没想到这时候却说自己是卖木鱼的，还电子木鱼？
聂富城也不脸红。
“我的店铺确实经常接到一些顾客想为自己死去的亲人敲木鱼攒功德，也差不多吧。”他这么一笔带过，也没忘记刚才自己的问题，转头看向小韩。
不知道为什么，聂富城只觉得小韩的表情有些奇怪，似乎有些紧张和恐惧……也正常吧，他也害怕，毕竟扛着尸体呢。
“我叫韩舟成。”他声音有些干涩。
聂富城点点头，又去跟别人继续打交道了。
只有韩舟成的脸色越来越白。
刚才聂富城说让他注意一点，不要被绊倒，万一倒了之后扭伤了脚，或者尸体倒在自己身上都很吓人……但刚才，韩舟成无比确信，尸体是不会倒在他身上的。
因为在他刚才要绊倒的时候，或许没有人注意到，他肩膀上的杆子并没有随着他的动作而摇晃，而是直接悬空了。
尸体继续稳稳地挂在杆子上。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韩舟成第一时间怀疑的并不是身后的尸体是不是有什么异样，他眼前先闪现的是一张雪白的，看起来漂亮到近乎邪魅的脸。
名叫“杜厄”的玩家刚才叫他“小韩”。
可是从进入副本之后，韩舟成从来没说起过自己的姓名。
杜厄完全不知道自己一个称呼就快把人吓死了。
他现在正对“电子木鱼”感兴趣。
“为什么要敲电子木鱼啊？”
电子xx这个他现在已经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实际上他现在虽然还没上过网，但对这个网络已经产生了巨大的兴趣。
家里现在常年也没什么娱乐项目，以前倒是常出去打打杀杀，后来能打杀的对象死的死埋的埋，连这种健身项目都没了。
现在接触到了新事物，杜厄刚才还问了。
得知“互联网”不是什么独属于某个人的东西，随便就能揣兜端走之后，杜厄也没放弃。
给家里通电通网是他目前最大的目标，他对一切电子xx都非常感兴趣。
“现代人比较忙嘛！没谁天天带着真木鱼敲，电子的小，敲得方便点。”
杜厄恍然，也不知道他怎么结合的，听完之后自己总结：“就是说人死之后有条件要敲木鱼？”
“不是专门给去世的人敲的，”聂富城解释，“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敲电子木鱼，见机械佛祖，享赛博功德’……大概就这个意思吧。”
他解释完，杜厄非常敏锐地抓住了一个新名词。
“佛祖？”
“佛祖你都不知道？？”聂富城做这门生意，多少是有点儿这方面素养的，这时候先“阿弥陀佛”的口称几句，随后传教士一样试图讲经。
朱梅不是很懂，但去哪儿旅游见到寺庙都会拜拜，这时候也跟着一起兴冲冲说起哪个庙比较灵。
杜厄听着听着，猛不丁开口询问：“那佛祖实力有多强？”
甚至表情跃跃欲试。
这话把聂富城都问住了。
他思索：“《西游记》看过吧？”
“没有。”杜厄诚实。
“什么？你连这个也没看过？？”聂富城忍不住感慨，“你哪个山头的啊？”
他这话只是一句感慨，怎么也没想到对方还回答了。
“我？我是镇苍峰的。”
镇苍峰？没听过……原来还真是山区啊！
聂富城的表情逐渐变得跟朱梅一样，隐隐透露出一种慈爱来。
“呃，回来要是有机会，我也给你做电子木鱼……”
杜厄点头，这回倒是没从兜里掏东西，主要聂富城这话听起来就是在画饼——是的，他连画饼这个词都学会了。
他们三组在后面一边聊着天一边紧随着前面的人，前面三组里还是蒋会那一组打头。
只不过常廉看起来体质实在不太行，走了没到半小时，又一次提出了要休息五分钟。
这一次当蒋会再次提出大家都休息五分钟的时候，肌肉男却开口。
“蒋哥，你们这走走就要停走走就要停的，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到目的地啊？你也说了，第一天是最安全的，要是第一天都这样的话……我们不能被你们一组拖累吧？”
眼看着蒋会面色不虞，肌肉男也不敢继续嘲讽。
“那你们要休息就休息吧，我们想走的就继续往前走了哈。不过蒋哥，你要是想换搭档的话也可以来找我啊。”
肌肉男的话说出口，现在跟他组队的干瘦男脸色也变了。
亏他一路上还套近乎，说起自己前女友的八卦调节气氛……但他也不想想，肌肉男会抛弃聂富城这个拖后腿的，当然也会抛弃他。
蒋会先看向了常廉。
常廉脸色惨白，满脸祈求看着他。
——不应该被累赘拖累，何况常廉跟自己又不是什么相处了很久的朋友，他只是进了副本之后蒋会随便挑选的一个“队友”。
其实肌肉男做得才是正常无限流玩家会做的选择，反而蒋会这样犹豫才是不常见的。
可与常廉的眼神接触之后，蒋会始终还是张不开嘴。
算了。
想想自己第一次进副本的时候，不也希望老玩家能帮自己，而不是将他当成随手可以抛弃的弃子吗？
蒋会席地而坐。
肌肉男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冷笑一声，越过了蒋会，成为了玩家中的第一组。
npc连头也没回，随着肌肉男的速度继续在前面领路。
第二组紧跟着也超过了蒋会。
剩下的三组人并不想留蒋会两人在最后，不仅因为蒋会是众人之中的老玩家，蒋会本人虽然嘴上没说过什么关心人的话，但大家也都发现了，他人是真的不错。
可是大家也担心距离npc太远会出什么事。
反而蒋会冲他们摆摆手。
“你们去吧，我们很快就跟上来。”
人群带着尸体逐渐远去，常廉捂着脸哭了出来。
“对不起啊蒋哥……”
他并不想拖后腿，但常廉真的体质不行。
他是普遍意义上的“好学生”，活着的时候一心一意只学习，不看电视不打游戏，体育课都拿着书，一自由活动就坐在一边继续看题。
论体质，他连没拿到发簪之前的朱梅都不如，甚至比不上一条腿是假肢的韩舟成。
理智上他又清楚，就自己这体质，就算这个副本能在好心的蒋会的帮助下通关，难道他能次次都遇见好心队友吗？
可是理智上清楚是一回事，又有几个人在知道自己是“拖后腿”的情况下，愿意主动放弃自己的生命？
常廉羞愧于自己利用蒋哥的心软善良，但又实在不肯就这么死了。
蒋会沉默着，等他哭完之后才开口。
“常廉，如果我实力很强的话，我可以帮你。但我也只是比你们多通关过一次副本，我没有那么强的实力。如果……你也别怪我。”
“我不会！蒋哥，谢谢你啊。”常廉感激地看着他。
两人盘腿坐着休息，月亮在这时慢慢开始被天上的云朵遮蔽。
周遭静如坟地。
蒋会心底隐约觉得不妙，他先站起身来。
“我感觉不太对劲，咱们先往前追一下他们。”
两人休息的时间也不短了，已经听不到npc走路时发出的铃铛声了。
常廉也赶忙站起身来。
但就在这时，蒋会耳朵一动，隐约听见身后似乎有滴哒的水声。
他猛地回头。
身后的树林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矗立着一团团黑影。
长长的黑色的“海藻”覆盖在黑影上，也可以说它们似乎都是由这样的海藻铸成的，随着它们的挪动，海藻上的水掺着什么东西滴在地上。
黑影移动的速度原本很慢，可当月光越来越暗淡，它们的速度也在肉眼可见的加快，几乎转瞬之间距离两人就只剩下十几米远了。
“快跑！！”
危急关头也实在顾不了很多，蒋会一把抓住常廉，连尸体也没来得及扛，飞速使用了自己唯一的技能。
【技能：加速度（1级）】
【介绍：沉默加速度~是我的脚步~奔跑在视线里的路~我不要祝福~不理会孤独~奔向宽阔的最远处~~~】
【作用：大幅度提升速度，只在闭嘴赶路时有效。使用过程中张嘴说话会获得岔气debuff。】
【岔气debuff：持续疼痛，速度降低。】
【加速度】使用后，蒋会速度大幅度提升，瞬间拉开了他们与黑影的距离。
可留在原地的尸体却被黑影吞没，一团团黑影覆盖在尸体上，很快便传来了咀嚼声。
也只是眨眼的功夫，站立着的尸体就被啃噬干净。
黑影以更快的速度向着蒋会两人冲来。
拉着一个人，哪怕使用了加速度的技能，蒋会跑的也实在算不上很快。
黑影逐渐逼近。
十米、九米、八米……两米。
蒋会已经能闻到它们身上的一股腥臭味了。
如果这个时候放开拉着常廉的手的话，他的速度能得到一个提升……
仿佛感知到他的心思，就在这时，蒋会只觉一直害怕地紧攥着自己手的常廉竟然慢慢松开了手。
常廉也知道，如果继续拉着蒋会，那会把一直帮助他的人也拖下地狱。
蒋会心底暗骂一声，眼角余光看到，身侧竟然有黑影超过来，正对着常廉要扑上去。
他没有松开常廉的手，用常廉的身体为自己拖延生存时间，反而猛地攥紧要松开手的常廉，脚下猛地用力。
【道具：杰克的鞋（1级）】
【介绍：you jump！you jump 啊！！】
【作用：跳跳跳！gogogo！】
【特殊备注：跳多了鞋子会磨损的，这一点你应该清楚吧？】
两个人影猛地一跃两米高，蒋会在半空中瞅准了一棵树，双腿用力一蹬，再次使用鞋子的跳跃功能，瞬间带着常廉硬是往前蹿了两米远。
如同炮弹般冲出去又滚落在地上，蒋会落地时大腿撞到地上凸起的石块上，他闷哼一声，半条腿都使不上力气了。
一团团的黑影接二连三追逐着冲过来，蒋会已经看清了。
那并不是海藻，而是团在一起的头发。
头发中间掺杂着腐烂的肉和脏器，仿佛这些黑影以前也是一具具的尸体。
完蛋了。
他苦笑。
果然应该听老玩家们的。
如果最开始进入副本的时候他就下定决心，将所有新人都杀了，触发副本的保底机制。
如果后来第一次常廉提出休息的时候，他就果断的换人当队友。
如果刚才，常廉自己都要放手了，他能当机立断松开手……
常廉尖叫一声，都这个时候了却没有抛下腿受伤而无法站立的蒋会独自跑路，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一把将他扛起，拼命地向前走了两步。
一团团的黑影如同跗骨之蛆，蒋会甚至能看到，那些发丝中探出了一张张白骨森森的嘴。
来不及了——
可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吹来了一阵妖风，将牢牢遮住月亮的乌云快速吹散。
如水的明亮月光再一次漫过树林，原本速度奇快的黑影仿佛被施展了定身术，僵直在原地。
死里逃生！
常廉一边哭着一边扶着他蹒跚往前走。
叮铃，叮铃……
原本因为距离太远而已经听不见的npc的铃声终于再一次响起。
明亮的月光也照出了前方不远处的人群。
“赶尸人”们扛着尸体正慢慢向着目的地移动，
似乎有人听见常廉的哭声，还担心地向后回头张望。
风送来前方活人的声音。
是朱梅在说话。
“……哎哟，刚才好大的风啊，不过挺好，把乌云吹散了，才看得清楚路啊。”
“是吧。”杜厄笑。
蒋会跟常廉相互扶持着，模样很凄惨地终于追上了大部队。
蒋会现在这样子也实在太惨了。
他一条腿不停往下流着血，因为担心落后众人之后再遇到什么危险，他停都不敢停，一边走一边撕身上的衣服，似乎想撕成布条之后给自己止血。
这难度对于没学过急救的人来说有点儿难度，朱梅的女儿跟朱梅商量了一下，竟然放下尸体，接过蒋会手里的布条给他包扎伤口。
“没那个条件消毒，只止血的话可能会感染。”
朱梅女儿叫朱杨树，因为朱梅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太好，她专门去学过急救。
这时候包扎的很快，四人两具尸体加紧脚步重新追上大部队。
到这时候朱梅才有心思询问刚才蒋会两人看到了什么。
当常廉想说的时候，蒋会却制止了他，眼神示意了一下。
刚才肌肉男那一组不肯停下休息，甚至当蒋会两人坐下休息之后还刻意加快了脚步，最后的三组都跟他拉开了不短的距离。
但这时候，大概是发现了蒋会两人尸体也没了，还这么凄惨，显然刚才经历了什么，所以这俩人又放缓了脚步，竖着耳朵想听。
毕竟谁也没想到，第一个被逼到这种地步的是众人中唯一的老玩家。
刚才月光昏暗，大家都没看到树林中发生了什么，只听见常廉的尖叫和哭声。
经历这一切的蒋会并不想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分享给肌肉男那一组。
蒋会猜测，npc的铃声和月光加在一起避免那些黑影靠近。
毕竟他们第一次集体休息的时间可比刚才常廉跟他两个人休息的时间要长很多，但那时候大家谁都没有发现有黑影。
npc休息的时候时不时摆弄两下铃铛，应该就是为了驱赶那些黑影。
换言之假如没有肌肉男横插一脚，大家都休息的话，蒋会跟常廉并不会经历刚才的危险。
现在蒋会知道这个讯息，不仅是不愿意跟害了自己的人分享，同时也是为了其他玩家的安全。
假如他现在说出来，以肌肉男的作风，难保不会故意让别人陷入险境。
他跟常廉都沉默着不说，只默默跟在大家身边。
倒是npc转头看了一眼，眉头皱起。
“赶尸人要是连自己的尸体都丢了，那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这已经明摆着是死亡预告了。
蒋会无奈苦笑一下。
如果他现在没有受伤，他大可以去对付肌肉男和那个干瘦男，抢他们的尸体蒋会不会有一点儿心理障碍。
但现在，他浑身擦伤，胳膊因为摔在地上也使不上力气，就算有技能也未必有胜算。
经过这么生死一瞬，常廉似乎成长了。
他也看了眼肌肉男，但又低下头没说话。
众人沉默地向前走着，但过了没一会儿，脚扭到了的聂富城第二个提出了想休息。
“哎哟，真不行了，脚真的很疼，咱们要不歇一歇吧？”聂富城拉高声音。
这一次一直走了近一个小时，其他人也多少显得有些疲惫，就连现在跟肌肉男一组的干瘦男也开口：“哥，要不咱们稍微坐坐？”
肌肉男却一咧嘴。
“坐什么？这才哪儿到哪儿？一直这么休息猴年马月才能通关副本？”他甚至还真找了个理由，“你们也别怨我，你们自己看看，都还没到山脚下呢。爬个山又得多久？咱们继续在这个副本待着，你们想过吃什么吗？回来饿死啊？”
确实，老人npc身上只系了个红布条，挂着一串铃铛，看起来也没可能准备了他们的食物。
就这样的环境下要是继续磨磨蹭蹭，会不会没被副本里的npc弄死，先饿死在副本里了？
“但也不能就这么一会儿都不歇吧？？”
肌肉男瞥他一眼：“你要是累了你自己歇啊。”
“妈的……”聂富城低声骂了一句。
刚才蒋会两人就是脱离大部队歇息才成了那副样子，他可不是蒋会，难说要是只他自己休息的话还能不能逃出一条命来。
就在这时，蒋会突然开口：“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抬一会儿，等你休息好了再还给你。”
聂富城一怔，很快先想起了npc刚才的死亡预告。
他假笑一声。
“不用不用，你自己还受着伤呢，我怎么好意思。”
蒋会确实是好心，只是没想到聂富城是这个反应，他也不再说什么了。
倒是一旁突然插进来一个声音。
“你愿意帮忙抬？”
蒋会转过头。
那张写满精明的妩媚的脸上如今挂满了欣喜。
是杜厄。
这家伙真的很奇怪。
尸体虽然不算重，但两具尸体加起来也有几十斤，几乎人人身上都出了汗，唯独他，到现在了一滴汗也没有，走路的时候轻飘飘的。
蒋会这么想着，但又看看这人的体型。
可能也累了，只是不爱出汗的体质？
于是蒋会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杜厄嘴上客气着“这怎么好意思”，但已经欣喜地捏着竹竿——是的，他好像有洁癖，两根手指捏着竹竿将竹竿从自己肩膀上拿下来。
等蒋会扛起竹竿之后，他还屈指弹了弹。
……然后在衣服上蹭了蹭手。
感觉又爱干净又不爱干净的。
搞得蒋会都忍不住看看肩膀上的竹竿，总觉得这竹竿不会真的非常脏吧，不然为什么他会这么嫌弃？
但竹竿一眼看上去就还是那个竹竿。
卸下竹竿的杜厄仿佛卸了磨的驴，整个人精气神都回来了。
蒋会还听见他万分感慨地说了句“好久没有背过这么重的担子了”。
话倒是还好，就是语气怎么还有点儿让人手痒？
杜厄完全没去体会蒋会的心情，他伸了个懒腰，缀在众人后面跟着，一会儿摸摸树，嘴里嘟囔几句，一会儿又蹲下来薅两根草。
原本的恐怖副本让他搞得像春游一样，聂富城看着看着多少有点儿后悔。
刚才蒋会主动问他他担心蒋会回来会抢他的尸体，现在蒋会替杜厄抬尸体去了，他又开始满心眼里不舒服。
尤其聂富城脚疼的厉害，一想刚才蒋会是先问的自己，要是自己当时同意了，那现在跟没事人一样在那儿闲逛的不就是他了？
只不过他也很清楚，要是重来一次的话，他也还是不敢相信蒋会。
但自己这么累死累活的，肩疼又脚疼，别人倒好，这么轻松自在在那儿拔草玩。
聂富城忍不住就出言阴阳了一句。
“几根破草有什么好看的？跟没见过似的。”
他没想到，自己这么一说，被他阴阳的人还乐呵呵地应了。
“是没见过。”
聂富城：“……”
靠啊！觉得自己良心突然一痛啊！！
他为什么要跟一个山里孩子说这种话啊！！
认真拔草的人都没感受到他的阴阳，见到不认识的就连根一起薅了往兜里一塞。
他对炼丹一道一窍不通……这么说也不是很准确，实际上无论是炼丹炼器符咒法阵他都一窍不通。
别的也不是很懂，但世界上只要有人懂那就行。
到哪儿都薅点儿更像习惯使然，就跟去旅游了回去给家人带点纪念品差不多。
薅着薅着，他又看到了不认识的树，顺手就先拍个印记上去。
等没人的时候也扛走吧。
薅人家大的东西的时候起码避着点儿人，毕竟人还没死光呢，传出去丢人不是。
↑这一点也是习惯使然。
当杜厄如同一只仓鼠囤货时，走在最前面的肌肉男终于感觉到了疲惫。
“都歇歇吧。”
他仗着自己身体素质好，也不跟人商量，直接松开了手里的竹竿。
前面扛竹竿的干瘦男一个踉跄，拖着尸体摔倒在地，跟尸体亲密接触，吓得屁滚尿流的把压在身上的尸体拨到一边。
肌肉男被他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
这种故意让自己搭档出丑的戏码多少让人觉得有点儿恶心，但干瘦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没人说话。
众人纷纷席地而坐。
蒋会也坐下来，看着不远处的肌肉男，手中蝴蝶刀翻转。
要是去抢他们的尸体的话，那必须一击毙命，不能给他们留下活口。
不然等那个肌肉男回神，他或许不敢从蒋会手里把尸体抢回来，但一定会去抢更弱的玩家。
后排朱梅母女俩，罗晴聂富城，都是很好的下手目标。
如果趁肌肉男不注意，过去一刀毙命并非没有机会。
蒋会现在有技能【加速度】，道具【杰克的鞋】。
他还有一个道具。
并不是他手里的蝴蝶刀。
蝴蝶刀是他花费积分从商城买的普通刀具，并不是具有特殊属性的道具。
蒋会捏了一下自己的左手小指。
如果在日光下很明显会看到，他的小指比其他四指颜色要浅一些，在进行抓握的时候，这根小手指上的皮肤一旦重叠在一起就会形成黏黏的粘连效果。
每个人在通关第一次副本之后会获得一个可成长的技能或者道具，也常被称为“理想道具”。
并不是说这个道具是完美无缺的，恰恰相反，这个道具就算成长到最后成为五级道具，也很有可能价值并不高。
但这个道具在很大程度上会反映出个人内心最深处的愿望。
例如蒋会。
他左手残疾，所以在通关副本之后他获得了一根灵活的小手指。
这根小手指可以从他身体脱离，如果带着蝴蝶刀，趁着肌肉男不注意的时候捅了他……
乌云再一次开始慢慢遮蔽月亮。
npc晃动着腰间的铃铛。
蒋会知道，很快月亮会隐藏进乌云中去，等月色昏暗到几乎看不到四周的时候，他有机会杀了肌肉男。
反正那人行为那么恶劣，不是什么好东西。
蒋会手中的蝴蝶刀飞转地越来越快。
一旁，有人看了他一眼，又把脸转了回去。
沙沙沙……
森林再一次归于寂静。
蒋会似乎能听见远处有黑色头发滑过枯树枝的声响，但最终只能停在铃声范围之外。
月光越来越暗了。
黑暗中，肌肉男嘀咕了一句“怎么这么冷啊”。
过了好一会儿，遮蔽月亮的乌云渐渐消散。
肌肉男休息好了，重新扛上了竹竿。
“走了别磨蹭了！”
他和他那个不怎样的搭档再次走在了所有玩家最前面。
蒋会依旧坐在原地，手里紧握着干净的蝴蝶刀。
他似乎不甘地低声骂了一句。
蒋会最终还是没下得去手，毕竟对方同为人类。
就在这时，他感觉自己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蒋会抬起头。
“下不去手？”
蒋会张了下嘴，苦笑一声。
面前，长着一张堪称妩媚的脸的人笑笑：“我帮你杀了他？”
蒋会呆住了：“你？”
“你不是下不去手吗？”杜厄心情很好。
他拍拍自己的兜。
明明拔了那么多草，但也不知道那些草都被他装到哪里去了，这时候兜还都扁扁的。
他漫不经心地说：“谢谢你帮我抬那么久的杆子，不然我也搞不了这么多东西。”
言下之意蒋会帮他抬杆，他帮蒋会杀人。
这么悬殊的两种事在他心里竟然是画等号的。
蒋会一时无言，眼前的人依旧安安静静看着他，似乎只要他点点头，这人就真的能帮他把走在最前面的俩人给灭掉。
开玩笑的吧？
毕竟眼前这个姓杜的看上去细胳膊细腿的，他要去跟肌肉男对打，那人家打他不跟打沙袋似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么说，蒋会竟然真的觉得这种事他一定能办到。
“……还是算了。”
杜厄很疑惑地歪了下头。
他原本就有点儿非人感，做这个动作的时候更像是某种成型的精怪，反而不像是真正的人类。
“为什么？”
他是真的觉得疑惑：“按照你之前的说法，npc现在都对你发布死亡预告了，如果你一直没有尸体的话，会很危险。”
“对。”
“那俩人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杀了也不会有人说你什么。”
蒋会苦笑：“是啊，但我就是没办法……”
没办法让自己成为杀人凶手。
他有些怅然：“或许这个游戏真的不适合我吧。”
蒋会真的很难适应这个游戏里老玩家说过的那些经验。
他反感有人会把“除我以外全是新人”的本称为【最优本】，直接杀掉所有新人来保证自己保底通关，也接受不了自己以后也成为这种类型的“老玩家”。
还不如一开始死了就是死了，没进入这个游戏中……
“那我更没办法理解了。”
就在这时，蒋会听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疑惑开口。
“你既然不想成为你厌恶的‘老玩家’的样子，可是在最开始的时候，李安全和崔卓欺负其他人的时候，你的实力高于他们两个，明明有实力劝阻的，可你并没有开口劝阻。你觉得自己实力强，所以应该帮助常廉，但你又没有完全帮助他——现在你就没有考虑过，如果你不杀李安全和崔卓，或许经历危险的时候你还有一条活路，但常廉这个实力，他不会有活路。”
“你如果担心自己成为杀人狂魔，我可以帮你杀。但我这么问，你又不愿意。”
月光下，明明说的是“杀人”的事情，面前人的眼睛却如金色的琥珀，蒋会的每一点心思都逃不过这双眼睛。
“蒋会，道心不稳，必有灾祸！”
这句话说完，蒋会只觉如同掉入漩涡，天旋地转间听见有人在喊他。
“蒋哥……蒋哥？”
蒋会猛地睁开眼睛。
他身边，常廉担心地看着他。
而就在不远处，肌肉男正扛起竹竿，颐指气使地招呼其他人。
“走了别磨蹭了！”
他和他那个不怎样的搭档再次走在了所有玩家最前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