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盘胖乎乎的饺子,一小锅甘甜清澈的糖水,外加一个新鲜的时蔬小炒,两人一顿刚刚好。
殷容眼睛很尖,注意到沈明雾的盘子里有一大一小饺子尤其明显。
她很惊讶:“没露馅?”
"嗯,没有。”他道。
.....得了吧
殷容自己心里和明镜一样。
那饺子皮儿明显比其他的都厚,她一看就是他又帮忙包了一遍,但他仍然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坚持称赞她:“第一次包,包得挺好。”好吧,他爱吃那残次品就吃吧。反正殷容要吃他包得好吃的饺子。
她一边吃,一边打量着对方。
他吃饭时模样斯斯文文,显然是有着很良好的教养,偶尔的话音里、举
投足之
司也会流露出一丝“钱不值钱”的傲,像是出生在一个足够富足又有文化底
但是却什么活儿都会干一
会干活当然是正常,但他连怎么发面、和面都知道,还会换灯泡,修水管等等的杂活。
那些是殷容从小就觉得非常复杂,她爸爸妈妈都不知道要怎么搞,是必须请人来才可以处理的事项。殷容有时候感觉他很万能,好像和他说什么,他都可以为你做到一样。
他也有什么都不会的时候吗?
她突然有点好奇:“你第一次包饺子是什么时候?”
男人一怔,还没说话,殷容已经开始撤回:“不好意思,我忘了你不记得。
“....”沈明雾动作顿了顿,沉默一会儿,突然开了口,“我刚刚包饺子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了一些画面。是很零碎的记忆。”"真的假的?”殷容来劲了,“是什么样的?"
沈明雾张了张口,却一时没说出话来。
他确实清楚地记得这个场景,也记得外婆是怎么手把手地教他包饺子的。他想再往下说两句,努力在她面前揭开自己的真实一角,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好。那是有一年过年的时候,那时候他还在上小学。
禾城的冬日很冷,那年寒冷的日子尤其漫长,天气一直阴阴沉沉,时而下雨,时而下雪,久不见放晴。那是外公不在的第一年。
他清晰地记得外婆捧着骨灰盒走在前面的时候,天空纷纷扬扬下起了小雪,薄薄地落在外婆染黑了的发梢上。外公出殡正好是在年前
等到了墓园里,外婆将骨灰盒放置好,旁边的人铲士掩埋时,雪下得更大更凶。鹅毛般的雪花和铲子外婆和他一起安静地跪在外公的坟墓前,周围人慢慢散去,他们俩仍一动不动。
最后是沈明雾先站起了身。
上小学的他已经个子挺高,他小心翼翼地伸手,轻柔地将外婆发梢上的雪花都抹掉,等他悉心整理完,外婆终于也起了身。她扶着墓碑缓了一会儿,拉着他往家走,头发很快又被雪花染白了。
幼时的沈明雾从此开始讨厌下雪。
而那年到了除夕时,雪已经不再下,外面开始化雪,融化时需要热量,反而温度更低更冷,是那种刺到骨缝里的冷。房间里同时开着空调和小太阳也不管用,在外面穿着棉袄和羽绒服,回到家依然不敢脱掉。
以前外婆是全家最喜欢过年的,外公排第二,他排第三。
这一年外公不在了,但家里年味依旧很浓。该有的菜一个不少,大门前高高挂了红灯笼。
贴对联的时候是沈明雾去打的下手,外婆贴的时候问他,歪不歪?正不正?他学着记忆里外公的样子,仔细地比对,然后说很正,很好。以往包饺子的时候,一般是外公外婆凑在一起,将活计搬来茶几上,搬个小凳子坐下,边看电视边包。沈明雾则是给外公外婆打些没有他做也无伤大雅的下手,比如将外公擀好的皮递给外婆,将外婆包好的饺子在笼屉上码得更整齐一些。他边帮忙,边听着外公外婆打趣聊天。他们俩说话总是很有意思,一点点小事就会说得妙趣横生,停不下来,但偶尔也会有几奇怪的节点,不知道说到了什么,两个人会同时陷入沉默。
这个时候沈明雾就会转移话题,比如讲起自己的成绩,讲起今天发生的趣事,或者讲起他最近好像有长高。等年夜饭全部做好,大家上了桌,三人干杯发出叮当脆响时,外婆会说出那句她每年过年时必说的总结语。“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外婆这样说道,“干杯!明年会更好。”
但这一年她没有说这句话。
可能一个人包饺子太忙太累,从和面、调馅、擀皮,到去包,全部是外婆一人完成,期间还要回答沈明雾提出的关于怎么包的一些问题,再对他进行手把手的指导。他聪明,手又灵巧,学什么都用心,很快就能帮上不少忙。等饺子出了锅,两人干了杯时,外婆没说话,是由沈明雾开的口。他说:“外婆,我长大了。”
声音很轻,但又坚定:“干杯,明年会更好。”
外婆和沈明雾干了杯,揉了揉自己的眼角,又沉默地揉了揉他的发。
那些时间曾沉淀过的情绪,被全然丢弃,又悉心捡回,变得就像发生在昨日,在刚刚,在上一秒,那么鲜明。记忆在反复回忆之中变得越来越清晰。
沈明雾开了口,有些艰涩:“是我外婆教我的....过年的时候。”
“真好。”殷容撇撇嘴,道,“我们家没一个人会做饭。我爸我妈都不会,我奶奶就更不会教我了。过年也是出去吃,根本没什么年味。哎,对了一一”她心血来潮,很有兴趣地冲他挑挑眉,笑容明亮:“等今年过年你可以在家教教我怎么包。我肯定学得比你还好。”她说“等今年过年”的语气实在是太随意。声音轻柔,像羽毛,却四两拨千斤,让沈明雾心跳都漏了一拍,觉得好像每年都会和她在一起过年似的,让人有种轻飘飘的不真实感。
他点了点头,突然恍惚了一下。
.....外婆去世之后的这些年,他是怎么过的?
是独自一人,还是在哪里.......
他怔怔出着神,一双筷子暗戳戳地
到他盘子里,小心地夹住了那个最胖的两层皮的饺子。沈明雾被吸引了注意力,他垂下眸,食指在她手上轻巧一点,胖饺子又滚回了他盘中。"你自己的不够吃?”
“这个扔掉吧。”殷容气哼哼道,“我看它不顺眼一一虽然成功人士都会有失败的经历,但能掩藏的还是掩藏掉最好。”“不行,”沈明雾凉凉瞥她一眼,道,“不要浪费粮食。
然后他慢条斯理地夹起那个饺子,一口一口吃掉。
柔软唇瓣微张,咬合。
待吃完抬起头望她时,男人容颜映丽,眸色波光潋滟,嗓音也温柔:.....好吃。
殷容心一跳,脑海莫名其妙地冒出“狐狸精”三个字来。这还是卫希有一次嘟囔着,不小心被她听到的。....所言非虚啊。
她“啧”了一声,负气瞥过视线。
到了傍晚时分,殷容开始直播了。
直播的内容很简单,李舒巧不需要她来介绍产品,她只让殷容展示自己每天的护肤过程,说下使用感受。殷容是素颜出镜的。
她直播起来熟门熟路,护肤手法绝对专业,而且说使用感受的时候也不夸大,是很真诚地分享。
“保湿效果还是比较能打。但如果夏天使用会比较粘腻,抹完要等个几分钟才能好,如果不喜欢这种感觉的宝宝们不要入手。”她侧过脸,指挥旁边的男人调试了一下灯光,让大家看,“喏一一我刚上脸,是这样的质感,有点亮亮的。”“产品肯定是要不断更新迭代的。”她边聊边把雪绒膏当身体乳涂上胳膊,“但国货就是主打一个高性价比,还有让人安心的成分,我们的配方一定是适用于国人肤质的,不会出现过敏或者爆痘的现象。”“我们预计之后会分两条线。一条线是集护肤和防晒、美白隔离于一体的升级版雪绒膏早晚霜。大家可以送给自己的妈妈、姑姑,或者外婆、奶奶。什么年纪都有爱美的权利,涂涂抹抹再出门并不丢人。但好像我们的上一辈儿人很在乎这个,生怕被别人发现自己今天出门抹了粉底一一早霜会在护肤的同时提升她们的气色,晚霜保湿力度更强。大家可以期待一下。
“另外包装会比较简单一点。改革要钱,招人要钱,技术研发最要钱。我们的钱目前都花在这上面了,包装不会太奢华。当然,也降低了一些被家人骂乱花钱的可能性。”“还有一条线,是针对年轻肤质的。我们正在自研原料当中,暂且不能透露过多。但我可以保证的是,我们是成分党,一切升级都有迹可循。药监局化妆品监管部门会明晰所有的成分,我们的目标是一一功效护肤。“今天有很多姐姐妹妹们在看我的直播。你们相信国货,支持国货,愿意给雪绒膏一个机会,雪绒膏也不会让你们失望。谢谢大家。”直播总体来讲还算是顺利。
直播间显然也有不少被人雇来的刺头,顾左右而言他,一会儿刷屏问殷容的情感经历,一会儿刷屏说不好用,便宜没好货,好货不便宜。但李舒巧做事很谨慎,她早就安排人在直播间盯,一旦对方大面积爆发类似言论时,她们的人就迅速刷屏过去,根本不会被对方激怒,也完全不回复任何一句。这种事情一旦回复就没完没了,不仅直播播不下去,而且就算再有理,最后还是会演变成恶性舆论事件,类似直播间辱骂粉丝等等。只有殷容嘀咕了一句“真是低级的商战啊”,便轻飘飘揭过此事,终结了这个话题。
她关了电脑,在老板椅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看向正在收拾灯光幕布等道具的沈明雾。
刚刚她指挥他一会儿打灯,一会儿换产品,还临时让他当了一下手模,对比了下雪绒膏在不同肤质上的延展效果。这人平日里不太爱用护肤品,但这是现场直播,她一口一个“助理”地喊着,让他伸手来试一下,他再不情愿也要配合。屏幕没有拍摄到他的脸,但殷容能看到他紧抿着的薄唇,绷得冷硬的下颌线,这让她像强行撸了一把不愿服从的猫似的,实在有种小人得志的快乐。他正弯腰在她旁边收拾,她顺手拍了拍他脑袋,冲他挤眉弄眼:“乘屿,刚刚直播间有人夸你的手好看,还一直让你露个脸,你看到弹幕了吗?”沈明雾收拾完毕,指腹下意识地摩挲过那只被试了雪绒膏的手背,声音平淡:“没有。”
“哦~”殷容拉起长音,来了逗弄的心思,笑容娇俏,眸光闪闪,“真的没有?还是害着.....
这时,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打断了她的话。
殷容低头看一眼来电人:[小雨]
哎?
怎么这个时候来电话?
上次甜品店之后,两人偶有互发消息。基本都是林承雨主动找她,聊聊一起参加的酒会,或者说说产品上的心得,有时也会聊着聊着,聊起过去。但还从来没有打过电话。
如果打电话的话,肯定是和生意有关的什么急事吧。
殷容接通了电话:“喂,承....."
话音在和乘屿对视的瞬间被咬掉,改成一声轻
亥。她站起身握着电话,在沈明雾的视线之中走远:.....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