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微雨伴着夕颜花, 院中出现蜃景,这才是夕颜对她的初见。
他原本只是天地间的一个鬼魂,不知道因为什么束缚在那座夕颜花院中, 成为了地缚灵,不得解脱。
他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就在这里, 也不知道自己因何而死, 成为此地鬼魂。
他只是每日里浑浑噩噩, 意识时有时无。
他隐隐觉得自己体内某种属于鬼性的部分快要压倒人性部分, 若是再这样浑浑度日下去,他恐怕就要彻底变成没有人性的厉鬼了。
即便他清楚的知道这一点,却宛若陷入泥潭一般, 除了下坠,无法自救。
他感知自己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 下坠的越来越深。
就在他以为自己整个人性都快要彻底湮灭的那一天,他在清醒的片刻间,遇到了自己的有缘人。
一见钟情, 一眼万年。
他还记得那是一个下着濛濛细雨的晨间, 在袅娜的雨雾中突兀地走出一道身影。
夕颜轻声呼唤, 那个身影却没有半点回应。
浅淡色的一般几乎要融入雨雾中,沾了雨水的艳色衣带从青翠的叶片和纯白的花朵上滑过, 似乎要将上面的颜色一同印下。
他急忙追去, 可当他也投入雨雾中时,那个身影却消失不见。
等他回头, 却见那个身影又在另一个方向出现。
他对着虚无的背影急忙追赶, 越追却越是遥远。
夕颜深深浅浅喘着气, 无奈地注视着这个如同海市蜃楼般的身影。
就像是跟他玩躲猫猫的游戏时的, 等他不追了, 那个身影又在不远不近的距离诱惑着他。
他捂着额头苦笑。
难不成这是他在彻底堕落成恶鬼前的一场美梦?其实根本就没有这样一个人。
就在他这样想的时候,那个身影摘下一朵花,而后猛然回眸。
他呼吸瞬间一滞。
极其漂亮的美人拈花一笑,似乎在对他说着什么。
“我……”
他出声,美人依旧毫无反应。
这是哪里的人?怎么生的这般漂亮?
几乎是在看到她的一瞬间,他就被震慑到了。
被美貌震慑后,夕颜才想起来追究此人的性别,虽然她穿着一身男装,像是个顶顶漂亮的小公子,但不知道是不是成为非人后的直觉变强了,他隐隐约约觉得她似乎是个女子。
可是,除了此人如同梦幻一般的面貌外,他不知道她任何信息。
夕颜公子不敢离得太近,唯恐她又消失;又不敢离得过远,看不清她的神情。
他只能立在当下,一眨不眨注视着她。
她神情温柔,睫毛上聚集着细细密密的银白色水珠,就好像合欢花一般。
突然,她仿佛觉察到了什么,转过身子,看向他。
夕颜公子神色慌张,动作僵硬。
即便他知道她其实是看不见他的,他却还是忍不住紧张。
她迈开脚步,一步步走来。
夕颜不敢动弹。
沾了水的衣摆轻轻划过他的肌肤,带来一阵冰凉的颤栗。
夕颜的手指张开又缩紧,实在忍不住抬起手,捉住她的衣摆,却一把抓了个空。
他盯着自己的手掌,那里哪有什么衣袖,有的也只是雨雾。
从此他妄念丛生,却再也不见她了。
好在因为她的出现,重新加强了他的人性,让他得以苟延残喘。
可是,他虽然清醒着,却尝试了无数种办法也无法脱离这座夕颜花小院。
他总是喜欢在日落时分,仰面躺在木质的回廊下,看着院中野花,回味着当时的那一幕。
他不知道这样子过了多久,直到一个人闯进了他的小院。
他能感受到那人远高于自己的力量,自然不敢轻易动手。
那人一来便提出一个令他无法拒绝的事情——
他可以为夕颜带来他的有缘人。
至于他为什么要做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情,那人并没有说,甚至没有要去夕颜将来提供给他什么报酬,仿佛就是经过时随手做了一个好事儿。
夕颜同意了,可他并不打算为那个人做些什么,尤其是会危害到她的事情。
那人告诉他,他的有缘人会在日暮时与他重聚,递给他诗歌,但需要他穿着女装等待。
这样日复一日,这个时代猖狂风流的男子太多,即便这座屋子透着不详气息,仍旧有胆大包天的男人想要勾引她,整日里递给她诗歌。
夕颜看来看去,也没有找到她的是个。
直到那个日暮时分。
起初,夕颜公子感觉那诗歌很有味道,却并没有真的想要邀请人进来的意思。
毕竟,这几年间,他一开始,还抱着想要找到自己的有缘人,几乎每个写诗的人都会见上一见,却发现这个举动带来了无穷无尽的麻烦,毕竟这些自我感觉良好的男人们以为他见了他们一面,便是对他们有意思,从此之后,翻墙的、撬窗的、推门的、钻床底的人是络绎不绝。
所以,现在的他已经不会轻易见人了。
若是真的有缘,他们一定会再度相遇。
很快,他就与她相遇了。
同样是日暮时分,他敞着衣衫,百无聊赖地仰面倒在廊下,却突然被一朵花砸了脸。
夕颜拾起了花,抬起头望去。
墙头上,一个美少年正跨坐在上,容颜灼灼如烈阳,明艳不可方物,虽然比记忆中的年少,却的的确确是他记忆里的模样。
他仿佛一脚踩空,跌入爱河,被河水溺毙。
直到美少年跳下墙头,三两步来到他的面前,他仍旧没有清醒过来,保持着仰面躺倒的姿势一动不动。
她捏着几只花,用花瓣描摹着他的脸庞,朝下方的他微微一笑。
他手脚酥麻,心尖发颤。
他像是一团浆糊的大脑隐隐约约闪过一个想法——
原来那并非是蜃景,而是对未来的预测。
蜃景中的她要比现在的她成熟。
她见他没有反抗动作,便用花枝挑起他的衣襟。
衣衫一层层坠落,他宛若献给神明的活牲。
他痴迷又狂热,完完全全将自己献祭给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