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执砚的脸色阴沉得吓人。
从宁芋萱认识谢执砚以来, 她只从各种传闻中听说过这个男人的可怕之处。
她记忆中的谢执砚是冷淡的，是惜字如金的，却也并不是很难说话, 甚至可以算是对她有求必应。
谢执砚从未在她面前动过怒。
以至于此时此刻, 宁芋萱竟然有些害怕了。
宁芋萱不想在男人面前露怯, 强撑着与他对视, 努力控制住自己想后退的脚步：“你突然离我这么近做什么？放开我！”
谢执砚深深地看着她, 不发一言, 手上的力道却没有半分减弱。
宁芋萱挣扎了几下，发现以自己的力气根本挣脱无望。
她就像一只跌入捕食者利爪的小鹿，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地。
挣扎无果之后，宁芋萱委屈极了。
他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断崖式地被顾云皓分手, 她已经够难过了。
谢执砚，这个几年间几乎没有在她眼前出现过的男人, 为什么要突然冒出来扰乱她的生活？
她喜欢谁, 想和谁在一起, 都是她自己的事情。
他凭什么质问她，强迫她，现在还用这种眼神看她？
宁芋萱的眼眶发红, 用力瞪着谢执砚：“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谢执砚：“很简单, 答应和我结婚。”
宁芋萱：“不可能！”
谢执砚似乎对她的抗拒并不意外，目光缓缓掠过她睁大的眼睛、泛红的鼻尖，再继续向下。
宁芋萱被他看得脸皮发紧, 几乎要起鸡皮疙瘩：“谢执砚, 你……”
男人的目光最后停留在她微张的唇。
她没有化妆, 但由于激烈的情绪, 她的嘴唇红润而富有光泽, 此刻还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
谢执砚的眸色渐深。
只要再靠近一点点，他就能覆上她的双唇，将所有那些他不爱听的话堵回去。
宁芋萱注意到他的视线，身体条件反射般地绷紧。
“谢执砚！”她说，“你想都别想！”
男人忽然勾起了唇角。
“宁芋萱。”他换上了没那么有压迫性的语气，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温柔，“你认为我现在想对你做什么？”
宁芋萱的呼吸停滞：“我……”
脑海里有个声音在说，他是想亲吻她。
可她说不出口。
谢执砚这样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男人，他居然会想强吻自己，这简直像是天方夜谭。
……
两人的对峙，在宁菲端着水杯进来客厅时结束。
看到女儿的肩膀被谢执砚按住，宁菲的眼中浮现出愕然之色。
但她很快调整好了情绪，看着女儿微笑开口。
“萱萱。”宁菲柔声道，“喝点热水？”
宁芋萱略微犹豫两秒。
她本来也是有些生母亲的气，气母亲居然会想让她和谢执砚结婚。
但比起和母亲置气，宁芋萱更想快速逃离男人的气场范围。
于是她走到宁菲的身边，接过水杯，小口喝起来。
见状，宁菲的目光更加柔和：“萱萱，妈妈做了你最爱吃的菜，一会儿咱们一起吃午饭，行吗？”
宁芋萱沉默不语。
宁菲的眼里充满心疼：“你昨天晚上到现在什么都没吃，一直饿着怎么行？好歹吃一点，嗯？”
宁芋萱依旧不说话，只是低着头喝水。
宁菲无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女儿和她的关系慢慢变成了现在这样。
明明是曾经什么都喜欢和她分享的小女孩，自从谈了恋爱，和她之间就有了一层说不清的隔阂。
原本宁菲报名参加那档综艺，就是想修复和女儿的关系，没想到顾云皓竟然会正好在录制前打来电话提分手。
如果是这件事发生之前，宁菲绝不可能擅自做主女儿的婚事。
但如今，女儿明显已经走进了死胡同，甚至偷偷跑去了天台。
于是当谢执砚提出喜欢女儿，想和女儿结婚时，宁菲没有立刻表示拒绝。
这样的状况，或许的确需要下一剂猛药，出现一个人去分散女儿的注意力，将她从全身心扑在顾云皓的状态里拉出来。
从思绪中抽离，宁菲带着歉意看向谢执砚：“执砚，不好意思……”
谢执砚微微摇头，意思是让宁菲不用觉得抱歉。
他向母女二人走近几步。
听到脚步声，宁芋萱迅速抬起头，警觉地看向试图靠近的男人。
谢执砚停下脚步看着她：“你是想把自己饿死，好让顾云皓知道后可怜你吗？”
宁芋萱：“你别提他的名字！”
谢执砚：“为什么不能提？他不是你心心念念的男人吗？”
她一时语塞，却依旧瞪着他。
见她如此，谢执砚放缓语气：“你刚才说，非顾云皓不嫁？”
宁芋萱的眼神警惕：“是，那又怎么样？”
“和我结婚的事情，可以再商量。”谢执砚不紧不慢道，“等吃过午饭之后。”
……
宁菲在家里下厨的次数不多，不过今天特意亲自做了好几道女儿最爱吃的菜。
红烧鲈鱼和茄子，还有番茄牛腩汤。
其实这几道菜宁菲做得也没有家里的阿姨好吃，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女儿就是更喜欢吃她亲手做的。
宁菲想，大约是因为以前家里的经济条件没有这么好，请不起煮饭阿姨，女儿一直吃的是她做的这几样菜，才养成了习惯。
饭桌上，宁芋萱坐在离谢执砚最远的对角。
如果不是家里的餐桌只有五把椅子，她可以坐得离他更远。
从被天台带下来后，宁芋萱就一直一个人闷在卧室里，没有吃过东西。
宁菲在门外说要给她送吃的，也都被她拒绝。
如今都快过去二十个小时，宁芋萱不得不承认，此刻她的胃确实非常空虚。
桌上几个菜都是她最爱吃的，食物的香气，终究是暂时战胜了被分手的痛苦。
宁芋萱拿起筷子，给自己夹了一块鱼肉。
鲜美的鱼肉送入口中的一瞬间，宁芋萱觉得自己烦躁的情绪略微好转了一些。
然而很快，她又开始烦恼起来。
鲈鱼和红烧茄子都放在离她近的这边，她伸手就可以够到。
但为了照顾作为客人的谢执砚，番茄牛腩汤被放在了靠近谢执砚的那边，汤勺也搭在瓷碗的另一边。
宁芋萱想要喝到汤，就要让人帮自己把汤勺递过来，或者自己站起身去拿。
出于某种很幼稚的心理，她不想在另外两个人，尤其是谢执砚面前站起来去拿汤勺。
宁芋萱抿了抿唇，克制住自己对那道番茄牛腩汤的欲望，吃了一口米饭。
但眼神还是没忍住在那碗汤上多停留了几秒。
下一刻，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从她眼前拿走了她的汤碗。
宁芋萱惊诧地抬头看过去。
谢执砚慢条斯理地拿起汤勺，向她的汤碗里盛汤。
宁芋萱莫名心跳加速一瞬，紧接着声色俱厉道：“谢执砚你做什么？不用你假好心！”
谢执砚没搭理她，甚至没分给她一个眼神。
只是垂眸继续将她的汤碗盛到八分满，然后将这碗新盛好的汤放在了她的面前。
宁芋萱：“……”
她才不可能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对这个趁火打劫的恶劣男人改观。
然而脑中不知怎么，出现昨晚母亲劝她的话。
“执砚说他对你有好感，想和你结婚。”宁菲道，“萱萱，妈妈觉得执砚人很不错，和你也很般配。你好好考虑一下，好吗？”
最开始听到时宁芋萱根本不相信其中任何一个字，觉得谢执砚就是想用所谓的“救命之恩”绑架她，对她有所图谋。
至于所图的是什么，总归不会是爱情。
多年来谢执砚从未对她表达过爱意，而且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喜欢的是顾云皓。
察觉到自己又想到了顾云皓，宁芋萱愣了一下
在电话里被提分手，听到顾云皓说他喜欢的是岑梦时，心脏剧烈的抽痛让她几乎想死。
然而此刻再想起这个名字，她的胸口竟然没有再出现那种熟悉的生理性疼痛。
明明从前每次两人闹分手，那种钝痛感就会一直持续地折磨着她，仿佛身体都在提醒她对顾云皓的爱究竟有多深刻。
宁芋萱怔了几秒钟，得出结论：一定是她饿了太久，身体被激发出了本能的求生意志，才让她对生理需求之外的一切感觉都变得迟钝了。
她看了一眼被放在她面前的那碗牛腩汤。
讨人厌的是谢执砚，不是食物。
宁芋萱这样想着，默默地端起那碗汤喝起来。
……
午饭过后，宁菲将客厅留给女儿和谢执砚。
她知道，结婚这件事就算她单方面同意，想让女儿接受也没那么简单。
两人需要单独的时间，好好谈一谈。
宁芋萱吃饱喝足，觉得自己反抗谢执砚的力气又充足了些。
她看着谢执砚，用冷冰冰的语气问他：“你刚才不是说，要和我商量结婚的事？”
停顿片刻，她又道：“不过也没什么好商量的，我说过，除了顾云皓，我不会和其他任何人结婚的。”
宁芋萱自认为她已经说得足够清楚。
谢执砚却并未回答她，只是神色晦暗不明地看着她，让她有种整个人都被从头到脚看穿了的感觉。
宁芋萱忍受不了这样的眼神，只好再次主动打破沉默：“你怎么不说话了？是决定放弃了？”
谢执砚终于开口，语气平静：“既然如此，不如我们打个赌。”
宁芋萱：“怎么赌？”
话说出口，才发觉这场对峙，不知不觉又让男人掌控了节奏。
谢执砚的声线平稳：“一个星期内，如果你和顾云皓复合，我就再也不提结婚，否则……”
男人看她一眼，轻描淡写道：“我们就去领证。”
宁芋萱对他怒目而视：“这一点都不公平！”
谢执砚：“你是不相信自己，还是不相信顾云皓对你的感情？”
宁芋萱：“……”
……
宁芋萱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答应如此不公平的赌约。
仿佛上天都在看这场好戏，她刚刚应下，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是顾云皓打来的。
宁芋萱盼了一整天的电话，如今真的看到来电显示的名字，下意识的反应居然是想挂断。
她出于本能地抗拒在谢执砚面前接这个电话。
宁芋萱捏紧手机，看向谢执砚。
男人扯了扯嘴角：“怎么不接？”
宁芋萱抿唇：“我的电话，你应该回避。”
谢执砚：“事关我们的赌约，我认为我应该听一听。”
宁芋萱：“……”
手机一直在她的手里，他根本没机会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
可男人似乎已经从她的反应中笃定，打来的人是谁。
宁芋萱深吸一口气，赌气般地接起电话。
他不回避，那她就让他听。
电话里传来熟悉的声音：“怎么这么久才接？”
说罢不等她回答，电话那头的男人又道：“本来不想给你打这个电话的，毕竟我们已经分手了，但是……我想了想，我们毕竟有过一段感情，梦梦也说我应该关心一下你。”
……
宁芋萱从没想过，有一天和顾云皓打电话，自己竟然会生理性地犯恶心。
顾云皓将两人分手的理由全部推到了她的身上，一切都是她无理取闹，不知悔改。
他还将岑梦和她对比，字里行间都是对岑梦善解人意、温柔知心的夸奖，而她在他口中一无是处。
“芋萱。”顾云皓说，“我知道你很不甘心，也知道你一直很喜欢我，但爱情从来都不是等价交换。遇到梦梦之后，我才知道什么叫做真爱。真爱是无法抵挡的，就算我和你复合，也改变不了我的心属于梦梦的事实。”
宁芋萱几乎要吐出来，控制不住地干呕。
与此同时，心脏那一股股熟悉的阵痛再次袭来，就和从前每一次她和顾云皓吵架时的一样。
她就像精神分裂的两个人，一边因为这个人的言语恶心不已，一边却又悲伤到难以自制。
挂断电话后，宁芋萱摸了摸眼角。
感受到湿润，再往下摸，才发现泪水竟是早已遍布她的脸颊。
宁芋萱怔然地看着前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哭成了这样。
一只手抚上她的面颊。
宁芋萱愣了一瞬，意识到自己流泪的样子已经被谢执砚尽收眼底。
她想退开，却被男人轻松地钳制住手腕。
谢执砚的手指遒劲有力，轻松用单手就将她控制得死死的，想后退半步都难。
他抬起另一只手，温柔而缓慢地抚摸过她的脸颊，拭去她脸上的泪。
惊怔过后，宁芋萱用力挣扎起来。
这一次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竟然真的将手腕从他掌中挣脱了出来。
连她自己都意外。
宁芋萱来不及思考，右手本能地冲着男人的脸挥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