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目后,入夜,曲江池上灯彩辉煌,将畅春台中的盛筵歌舞照映得恍若白昼
杯盘珍馐,丝竹笑语,衣香鬓影
一曲毕,披着轻纱的舞女齐身行礼,从水面中央的圆台上退下。
畅春台的北面,仅有十岁的皇帝端坐,身后是当今太后,长公主,奏锡则坐干有侧下首
灯火稍灭,-
-个人影被侍从推上圆台
丝竹乐声一齐停下,台上万籁俱寂,唯有风吹得荷花莲叶摆动,与叶片下锦鲤探出水面的声音,
男子头戴玄色折巾,-
-身白衣,这样素净到十分的平常装扮,却因那低垂的英俊眉眼而飘逸出尘到极点,
琴声电水面四方传去,乃是古曲《凤求凰》
一时之间台上四面众人屏息
直至琴声随着水音而去,归于沉寂。北面的上座才响起一下一下的掌声,乃是太后与长公主。
”好好。
郦廷川双手按在弦上,抬眼,看向的却不是前方育坐的大庆皇室,而是东面宴席上的某处。
东侧,任时阑夹了一筷子炸酥肉。方才他那便宜夫君弹秦的曲子,他可能是少数几个完全没听进去的人。因为今晚他是来做任务的
前两天阿拉斯加终于回来,告诉他,曲江宴是郦廷川和主角受初次见面的地点,
也是郦廷川对主角一见钟情的地方
原主因为对郦廷川怀恨在心,在宴席后半段时,买通了人将郦廷川引到了附近的僻静湖边
然后把郦廷川推进了湖里。
原主本意只是煞煞郦廷川的威风,倒没有想治他于死地
但曲江池下,藏着一条吃人的妖蛟。
”任兄。
任时阑正吃饱了起身,打算溜到附近人少的地方做准备,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林湛英一身潇洒锦衣,英武眉眼冲任时阑一挑:“你那夫君刚得了贵人青眼,太后和公主都要见他,怎么你也不跟过去?‘怎么又是你
任时阑满肚子腹诽说不出来,抽了抽嘴角道:“小场面。爷是那么爱慕虚蒙的人吗?
他说着一侧身,要从林湛英身边滑过去,却被抓住了手臂。
林湛英道:“任兄既然不忙,不妨我们坐下喝杯酒
任时阑:“...
他不得已又被林湛英扯着坐下
林湛英伸手拿过酒壶。他穿着武将的窄袖劲装,手一抬,手背靠近大拇指的位置,正好被宫灯照亮那上面有一道陈旧的参差疤痕
林湛英见任时阑的目光落在他右手上:“任兄在看我这道疤吗?
”这是很久以前,有人咬了我一口留下的。
林湛英笑眯眯的,将袖口翻上去,让疤痕的形状更清晰
“.....哦。”任时阑道,“这人牙口不错。
宴席到了中场,畅春台上的气氛更加
烈。贵人们都退到后面的殿阁中更衣休息
郦廷川也离了席。忽然有侍从来请,郦廷川认得这侍从,便随对方去了偏殿
水榭之上,一人独坐在棋盘前,边品茶边落子
郦廷川来到他对面,桌上茶已备好
那人道:“看来太后与长公主都对你青眼有加。或许你可以借这个机会,摆脱眼下的麻烦。"
郦廷川知道他指的是自己的婚事
沉默片刻,郦廷川说道:“我不打算和离。
“什么?”那人惊讶道
郦廷川看向水榭外,月光落在水面,露珠从荷叶上滚落
.....你有没有过一种感觉。在见到某人时,突然像看到了梦中人?
“明明在梦里,一切都含混不清,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以为是自己的一个臆想。
“但第一眼看到他时,我就明白一一是他。
无论是模样、声音还是表情,就像梦中的景象被撤去那一层罩纱,一切都变得无比清晰
从偏殿告辞,郦廷川更过衣,让半夏推着自己来到前面,抬头看向东面的酒席
却没有看到该在那里的人。
郦廷川皱了皱眉,正要吩咐半夏,就看见一名宫人匆匆走来
“郦公子,您的夫君派奴婢来找您。
宫人出示了手里的东西
那是回门那天,郦廷川亲手为任时阑系上的双鱼玉佩的一半
今天出门时,郦廷川还看见它挂在任时阑的腰带上
“好。”郦廷川道,“你带路吧。
曲江的东南角,江水的支流在这里汇聚成一处方圆近一里的湖,只是此处地势低洼,朝向不佳,所以许久不用了。湖边的亭台楼阁都已经陈旧剥落。
任时阑蹲在栏杆后面,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
接下来,他就只要在这边看着郦廷川被推进水里,然后自己被湖里冒头的妖蛟“吓晕过去”,就行了。主角受此时应该就在湖底,因为惊动了蛰伏的妖蛟,被撵得逃出来
掉进湖里的郦廷川,会恰好被主角救起
然后从呛水昏迷中苏醍过来,看到他那数命因人的脸
来了。任时阑从栏杆探出头去
反正这湖边也没点灯,夜里乌漆嘛黑的,隔得又远,没人会看见他
那假冒的富人将郦廷川黄到湖边,接着又三言两语,让唯一跟着郦廷川的半夏先跟着“官人”走了。墨影靠近,悄无声息,伸手
任时阑看得太过专注,以至干没发觉自己身后,也有人缓缓靠近
“扑通!”一声。一股大力将任时阑推得往前一栽
“我
”ca”这个音节还没说出口,任时阑运起周身灵力,却蓦然发现,自己周身穴道,竟然被一道力量封住了!这里除了他和主角,居然还有修真者
任时阑来不及仔细思考,就一头栽进了暖春夜晚的湖水中。
咕赌嘟嘟
任时阑奋力运功冲破体内穴道,然而身体还在下沉
透过湖底微弱的光线,他能看到湖水的另一边也有一个人影在挣扎,那是郦廷川。
主鱼呢主鱼呢主鱼救一下啊!
任时阑聚起灵力朝封住的穴道冲刺,同时留神观察郦廷川那边的情况,心中难免焦急
终于,湖底又冒出了一个纤瘦修长的身影
任时阑大喜。总算来了!
此时他的穴道也马上要被冲开,
突然,那个身影游鱼似的往上一窜,却是冲向任时阑这个方向
任时阑:“???
眨眼之间,对方已经来到面前,将任时阑的手腕一扯,带着他,沉向了湖底,
“吼
妖蛟的嘶鸣刹那间振动了整个湖底
任时阑被震得耳朵嗡嗡响,这声音中挟带了妖丹的灵力,冲击着他的大脑。
混沌之间,极昏暗的湖底有什么巨大的机关轰然打开,将他和那人一并吞了进去
地底。郦廷川浑身湿透,躺在地上。
他呛出一口水来,睁眼,看到的是夜明珠光芒照亮的嶙峋的岩石。
巨大凝重的呼吸在岩壁之间回荡
郦廷川抬头,看到了一条体长足有近三十丈、似蛇又似龙的怪物,正盘踞在离他不远的水潭之中,闭着眼睛郦廷川心中一沉,下意识伸手
“嘘。可别轻举妄动。
身后传来一人声音
郦廷川抬头。劲装青年从阴影处缓缓走了出来。
郦廷川眼中神色变幻不定:“林小将军?......我不记得曾有得罪之处。
林湛英哈哈笑了起来:“你我是没有交集,但你那小夫君,跟我可是老熟人了。
郦廷川目光一冷
“郦公子,难道你从来没觉得奇怪?
林湛英却不顾他周身陡然冷肃起来的气场,上前一步
“从有记忆时开始,你就记得有一个人,你只在梦里的深处见过他,你摸不清他的身形,他的样貌。只有一种感觉,那么渺茫......”但是,你就是忘不掉
林湛英的语调慢悠悠的,但那玩世不恭的口气里,却又有一种深沉悠远的情绪,仿佛对所说的内容感同身受郦廷川长眉一动。
偌大的地宫里,只剩下妖怪沉重的呼吸声
与此同时,湖底机关下的石室
一方的出口应该是通向更深处,却被砂砾和乱石堵住了
五官秀美的少年鬓发凌乱,浑身被湖水浸湿,正在昏迷中。
此人便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受
任时阑则坐在一边,刚从方才电光火石间的突变回过神来。
难道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
任时阑已经从震惊进化到无语了,脑内揪出阿拉斯加
这就是你说的任务很简单?只要按剧情来就可以?
啊啊啊怎么会这样!阿拉斯加比他崩溃多了。
明明已经启动了修复程房
不过,任时阑转念想到,如果他和主角受都在这里,那这个时候郦廷川在哪里?
阿拉斯加咬牙切齿道
湖底总
共就两个入口,如果郦廷川没淹死。那就是掉到妖蛟面前去了
-要是郦廷川挂了,你这次的奖金就一毛都无了
什么?
任时阑跟火烧屁股一样跳起来
心疼钱的同时,他脑子里还闪过某些鲜血淋漓的画面,一时感到头皮发麻。
任时阑再也坐不住了。过去拍拍还躺在地上闭着眼的主角,
”公子?公子!
既然对方还昏迷着,把人叫醒还容易露馅,任时阑索性打开储物戒,一道“情思昏昏”符拍了过去,又给对方简单设了个保护结界。而后他抽出戒指中的长弓,运起体内修为,木行灵气在指间汇聚成箭矢形状,对准地道深处堆积的乱石。好久没动手了,这种拉弓运箭的手感,倒有一种久违的熟稔
“轰!”的一声,沙石迸飞。
地宫当中
长久的沉默过去。
林湛英耸了耸肩:“说得再多,不如眼见为实。
他侧耳听了听,像是得到了什么满意的结果,露出笑容道:“我就先走一步了。
话音未落,他身形急退,左手却掣出短刃,刀锋上跳动着紫电光芒
短刃打着圈飞出,直刺入沉睡的妖较的尾部
那双合着的妖目登时睁开,露出冰冷的竖瞳
正当此刻,地宫的入口飞来青年的身影
任时阑脚踩飞剑,才靠近地宫的口子,就受到那妖气聚成的威压的冲击,差点一个踉跄摔下去。
按照设定,这条妖蛟已经在曲江池底蛰伏了数百年
他这从上个世界带来的修为水平,对付那帮凡人绰绰有余,制伏一条修炼数百年的妖兽可不在他能力范围啊然而,任时阑飞进地宫的第一眼,就看到了妖蛟张开的巨口前,倒在地上的郦廷川。
在身体盘曲都有近十丈高的巨蛟面前,双腿动弹不得的男人只能说是渺小、可怜又无助
任时阑当即搭弓。聚灵成簖。破空而出
箭矢扎进了妖蛟厚厚的鳞片中
滴,未能击穿敌人装甲
qiao
眼看着妖蛟扭头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头去,盘起上半身,口中的獠牙逼近郦廷川
显然根本不在乎这点威胁,打算先拿眼前这个塞塞牙缝
任时阑一咬牙,身体疾驰而去,同时双手运弓,周身泛起青竹光芒
他飞身介入妖蛟的巨口与郦廷川之间一
郦廷川双眼一睁
妖蛟从喉咙中喷出气浪,打在任时阑那点灵力形成的光罩上
当下屏障就裂开纹路,并飞速扩散开来
一秒,两秒
屏障破碎的瞬间,任时阑扭身便要去拉住郦廷川,带他逃离
就在此时此刻,任时阑忽然感受到大拇指上的戒指一阵滚烫
一股熟悉的、雄厚纯粹的力量,将他和郦廷川笼罩,重新形成了一道屏障,阻住了向他们袭来的巨浪般的妖灵!耀眼金芒之中,青铜剑鞘在任时阑的腰间显形。
鞘身的纹路仿佛灿然流动的江河,古朴而又瑰丽,倒映在任时阑身后、郦廷川的双眼之中。
两股强大的力量碰撞,首当其冲的任时阑承受不住,顿时被震荡的灵力冲飞了出去
任时阑两眼一黑,失去意识的同时,腰间剑鞘也脱飞出去。
然而剑鞘却在空中打着圈,仿佛受到什么召唤,朝着灵力冲击的中心飞转了回去!
剑鞘不断缩短、消逝,向空中散开点点金芒
而在另一侧,金色光点却犹如沙粒般聚集,最终形成一把古拙的青铜长剑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握住了刻有古老篆文的剑柄
男子身影自半空而起,腾跃至高处,右手的臂弯搂着晕厥过去的青年的腰,左手持剑
他一个回身,借转身之力,手中无锋剑刃劈下,雄浑浩荡的剑气,登时在整座地宫中斜荡开来
畅春台上,感满酒液的银杯翻倒在卓家上:原本抚瑟的乐师也停了下来,因为感受到指下丝线的额动众人惊愕地看着卓椅器具,花草树木,乃至整座楼台的摇晃。人群一阵骚动,
曲江池下,妖蛟维持着方才朝空中喷出气焰的姿态,而后自头颅至腹部,身躯向两侧裂开,呈现齐整的断口巨妖轰然坠地,血雾翻腾
长剑重新化为金芒,没入男人右臂
他横抱着任时阑,脚下轻轻落在一处干净地方。
青年还在昏迷
周群怔怔地看着对方阖着的双眼和蹙起的眉头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看到这张脸了。
上一世历经数百年,最后陨灭在天劫中的那一刻,他回忆起对方的模样,记忆却已经变成了一张极浅极淡的笑影重生之后,他已经将前尘忘却
如果这个人来得再晚一点,也许他就要彻底遗忘,平静地走入轮回当中了
周群抬起指尘。正要将灵力送入青年眉心。就听见一声喊
等等
不知何时去而复返的林淇英,站在妖较P体旁
“你不想想。他这时候醒来看到你。会是什么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