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柜子应该是以前的工作人员用来挂衣服的, 所以侧面很窄，横截面又宽，站在里面非常难受, 脚尖没有支撑点, 稍微放松一下就可能发出声音。
耳边的心跳声有如擂鼓，一声比一声剧烈，一声比一声急促, 梅纳几乎分不清这些心跳声来源自己还是蒙妮……又或是外面那东西。
这样躲着有用吗？
怪物真的不会发现吗？
也许它早就发现了他们，只是故意站在外面折磨他们的理智。
“呼……”
“呼……”
好重的喘息。
梅纳的脑子有些发晕, 或许是憋气憋得太狠……如果自己在憋气，那这喘息声是谁的？
不是蒙妮。
昏暗的火光里，蒙妮站在狭窄的柜子另一端，大半身形都藏在了昏暗中, 只有半张脸被微弱的火光笼罩, 有种说不出的安静。
喘息声越来越重, 仿佛就响在耳边。
梅纳僵硬地扭动眼球, 是外面的那怪物发出来的！
直觉告诉他，那怪物就贴在柜门上，只与他间隔着一个薄薄的纸板。
不知道过了多久, 在精神与身体的双重压力下, 梅纳紧绷的肌肉开始痉挛，经也开始抽搐，小腿控制不住地发抖，抖得越来越厉害。
一颗又一颗的汗珠从额角滚落到嘴角, 梅纳尝到了那股咸涩的体味。
如果这次能顺利回去, 一定要好好擦个澡。
老大怎么保持自己每天都清爽整洁的？明明都是男人。
混杂的想法充斥在脑子里, 暂时帮梅纳扛过了一波精神压力。他恍惚地看见, 面前的蒙妮无声地说了几个字。
他用力地眨了下眼睛，定神去看，好像是“它已经走了”。
梅纳顿时浑身一松，身体软塌塌地倒在地上，发出“砰”得一声！
他重重喘了口气，无力地说：“感觉差点要死了。”
没听到蒙妮的回应，梅纳抬起眼睛，对上她略显沉默与叹息的眼神，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蒙妮刚刚根本没说话！
同一时刻，好像有什么东西缠住了柜门把手，猛得朝外拉开，梅纳本能地抓住门缝拉回来，却被外面的庞大力道连着柜子一体甩飞出去，重重地砸在地上！
本就废弃的办公室彻底一片狼藉，文件废纸飘得漫天都是，桌椅歪得歪倒得倒，隔断板直接被砸得四分五裂。
梅纳从废墟中艰难地探出半边身体，刚准备使用能力进行最后一博的时候，额头就被一个冰凉的东西抵住了。
虽然不怎么接触，但梅纳还是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了——是枪口。
他趴在地上，先是看到了一双人类的脚，然后是正常的双腿，沾满污垢的白色褂子贴在膝盖旁晃荡。
再往上看去，仍然是正常的人类躯干，以及一个戴着防护面罩的脑袋。面罩防护板是淡淡的绿色，昏暗的光线下，根本看不清里面的人长什么样子。
人类。
竟然是人类。
梅纳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幻想，还是说这就是污染给他打造的幻觉？
对方顶了顶枪口，冷声问：“你是谁？”
蒙妮也是一样的待遇，她从已经散架的柜子里出来，刚好听到这句话，瞬间从过去听到的那些声音中抽取出相似频率的话语，纷纷杂杂，来自过去的无数锚点——
“A4号实验体的各项精神数据都顶不住了，我们得在他彻底崩溃之前处理掉。”
“你问我怎么处理？你是第一天来研究所吗！？”
……
“康加，昨天的所有实验报告上交给我。”
……
“主任！我们必须撤退了。”
……
“过两天主城会来人，可能会在我们中挑两个一起进入深渊……是个年轻的少将，据说很强，大家不用担心安全。”
……
“我们被放弃了……实验见不得光，我们只能自救。”
“只能自救……”
……
蒙妮从纷杂的声音中捕捉到的这些话，都来自面前的这个“人”，但分不清先后顺序，哪句话发生在哪个时间节点。
面对提问，梅纳舔了下嘴角的汗水，干涩发问：“你又是……什么东西？”
“……”这人俯视他们半晌，突然拿出一个仪器，贴上梅纳的额头，没一会儿，仪器就发出滴得一声，亮起了微弱的绿光。
“是人类。”对方偏头说，“活的。”
梅纳这才发现，办公室里不止这一个“人”。
虽然气氛依然紧绷，但对方好歹挪开了枪口：“站起来。”
梅纳机械地照做，还不忘扶蒙妮一把，脑子完全是懵的。除了其它庇护所，他还真没在高污染区见过完全是人形的污染物。
其它庇护所是因人类的妄念而起，因此会花大功夫蛊惑幸存者成为自己的同伴，但回响之地可不需要，它只需要杀死人类、吞噬人类。
“我是人，和你一样。”对方同样用仪器往脑袋上一贴，屏幕上的信号波动闪烁了会儿，就亮起了绿光。
这仪器是个迷你手|枪的形状，梅纳脑子晕乎乎的，感觉有些熟悉，又很陌生：“这是什么？”
“你不知道？”对方有些诧异，“检测仪，亮绿光表示人类，红光代表异种或污染物。”
“……”
每个词梅纳都能理解，但串一起就有些难为人了，他从来没听说过什么检测仪。
“你多大了？”
“四百多。”
冷不丁被问年龄，梅纳愣了一下。人类生命太长了，以至于大部分人根本不数年纪，只记得大概的数字。
对方的声音闷在防护罩里，显得有些失真：“也不是刚出生的人，怎么不知道检测仪？”
他的同伴说：“可能是部落长大的小鬼。”
梅纳：“……”
放屁，他明明是土生土长的城里人。
拿枪的男人介绍说：“行了，反正知道我们是人就行了。这里以前是个研究所，我曾是这里的副主任喻领知。”
旁边的矮个男人说：“我是康加，一个研究员。”
梅纳脑子已经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思考了，身后响起蒙妮的轻语：“他们说的是真的。”
“等等……”梅纳往后退了几步，一屁股瘫在椅子上，抬手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让我想想。”
之前遇到的阿塞莉说这里有怪物，他们也确实看到了一些怪物的影子，但现在把他们从柜子里拉回来的却是人类……至少是人形，还自称是这里的工作人员。
已经一百年过去了，这里的人竟然没死？
他们靠什么活了这么久？
“没空想了，赶紧走！你们刚刚弄出的声音太大，怪物可能会被引过来！”
“我们就是进去躲怪物的。”蒙妮指了指破碎的柜子，“这动静难道不是你们弄出来的？”
四人相视无言，半晌喻领知说：“我们是被你们撞门的声音引过来的，没看到怪物，这里有灯光，怪物不会轻易进来。”
梅纳脑子更乱了，之前的阿塞莉不是说看见怪物要躲阴影里吗？怎么这位又说怪物不会出现在灯光下？
“你们胆子也真大，黑天还敢往柜子里躲，不站灯光下。”
梅纳懵逼地啊了声：“人造光不是驱散不了黑天的影污染吗？”
“那是普通人造光……你真没谎报年龄？”康加奇怪地看了梅纳一眼，“这灯上个世纪初就研究出来了，带有温度和稳定磁场的效果，很安全。不然以前黑天的时候，我们难道人手一个火把做实验？”
梅纳一噎，说得竟然很有道理。
喻领知走向裘德之前没撞开的那扇门，胳膊顶着玻璃用力扭住把手，僵持了没几秒就推开了。
外面是一片凌乱的大厅，同样有微弱灯光闪烁。
“你们怎么进来的？”
“排水管道爬下来的……”
“那不是排水管道，你见过排水管道的地平线比建筑高的？”康加说，“那是紧急出口，偶尔会运输一些货物。”
“呃……”梅纳跟上他们，总感觉忘了什么。他最后回头看了眼办公室，终于想了起来，“你们进来的时候没看到别人！？”
他立刻掉头回去，检查办公室的每一个角落：“我们五个人一起进来的，刚刚都在这里！”
喻领知站在门口注视着他：“你冷静点，我们进来的时候这里压根没人，只感觉柜子里有东西。”
进柜子之前，梅纳亲眼看见山择躲到了办公室底下，但此刻却找不到人。地上的报纸又确实出现了一些凌乱的脚印，昭示着之前看到的一切并不是幻觉。
“他们可能跑出去了。”康加说，“如果运气好遇到我们的人就能活下去。”
蒙妮突然问：“你们幸存了多少人？”
康加叹了声：“一开始很多，有四十多个，但这些年的日子太难捱，实验室里到处都是怪物，有些人被弄死了，有些人受不了，自杀了，现在还剩十三个。”
蒙妮沉默着没有说话，虽然确实有很多流浪者在战争之后活了下来，但这里毕竟离深渊这么近，而且还是研究所这么微妙的地域……
梅纳有些怀疑：“距离战争已经过去快一百年了，你们吃什么？”
“研究所之前就养了很多做实验的活体生物，把它们圈养起来，繁衍下一代后就吃掉上一代。”康加平静道，“不过前些年这些生物都被怪物们搞死了，现在主要靠以前储存的一些干粮活着。”
“干粮的最长保质期也就四十年吧……”
喻领知讥笑了声：“都快饿死了，你还管得着保质期？”
康加说：“我们什么都吃，研究所在地下，很潮湿，废弃之后很多地方断电了，墙体防护全部失效，地下水渗进来，长了很多奇怪的菌子，有些存在污染，有些剧毒，但饿狠了哪里管得了那么多，抱着蘑菇就开啃。”
梅纳和蒙妮无言地看着他们。
康加耸耸肩：“一开始很难受，身体会出现各种不舒服的反应，可吃着吃着，人体慢慢就适应了……至于没适应的人嘛，都死了。”
梅纳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听这两人的描述，他竟然对灯塔那如牢笼困兽一般的生活生出了几分幸福感。
“对了。”蒙妮比划了下，“你们当中有个这么高的小姑娘吗？”
喻领知和康加隔着面罩对视一眼，同时否定：“没见过，我们常年生活在研究所，天天面对这些带有辐射的仪器，生育能力比正常人更差，哪里来的小姑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