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浓郁的黑暗里散落着星点火光, 一阵尖锐的叫声传来，“别搞老子！”
山择被后颈的冰凉吓得直哆嗦，回头一看才发现是队友约伯故意摸自己。
紧跟其后的裘德吐出两个字：“怂逼。”
自从被黎危救回来以后, 裘德就开始无条件遵从他的命令, 服从性极高, 为黎危马首是瞻。
所以当知道巴德烈失踪以后，他也跟了上来, 打算一起找找。毕竟在外人看来, 黎危最近一年的几次任务里都带着巴德他们，还亲昵地叫老大，说是他的人也没错。
梅纳叹了口气：“大黑天的, 你丫能不能别瞎搞？”
约伯不以为意：“黑天哪有那么可怕，只要周围没有污染生物, 能有什么事？”
“见过黑天可怕之处的人都死了。”山择没好气地说，“你非得见识一下才甘心？”
“好了好了, 我的错。”约伯笑眯眯道, “我们不是有裘德，秩序者都说过，待在火光里就没事。”
裘德有控火能力, 有他在, 几人手里的火把就不会熄灭。
“还是小心点。”山择搓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你们别忘了，每次黑天还遗留在外面的队伍, 团灭的比例要比平时高百分之五十。”
也因为全死光了，活着的人就没法知道他们都经历了些什么。
“说实话, 我还是第一次在黑天赶路。”
“谁不是？”山择一边说话, 一边细细聆听周围的动静, “我说实话，要只是巴德失踪了我肯定不出来，偏偏小塞莉也不见了……”
和什克斯琴他们以为的不一样，并不是巴德失踪了他们出去找，而是巴德和阿塞莉一起失踪了。
说这话也不是对巴德凉薄，几人活了这么多年，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生离死别，巴德大概率是没救了，在黑天脱离大本营去找一个濒死之人太过愚蠢，但阿塞莉不一样。
不论是熟悉小丫头还是不熟悉小丫头的人，多少都对她有点怜爱之心在，毕竟是灯塔唯一的后代。
前几个世纪，人类还能和普通影污染分庭抗礼、永生基因也没有受到光污染威胁的时候，他们对繁衍能力低下这件事并没有太大的危机感。
毕竟生命永恒，无需后代去延续财富、能力、荣誉。
可随着灯塔的人数日渐减少，补进的流浪者抵不了伤亡，他们便时常会想——“如果我死去，都不会有人记得我的名字。”
梅纳看向队伍里唯一的女人：“蒙妮，有听到什么动静吗？”
蒙妮点了下头，紧跟着又摇头，低声道：“没有他们留下的声音。”
蒙妮的能力比较特殊，能听到一些常人听不到的声音，甚至能听到来自过去的声音，例如巴德烈他们如果曾经过这里，说过什么话，蒙妮都能捕捉到。
这能力平时有些鸡肋，甚至会带来危险，但找人却很好用。
“应该是这个方向没错啊。”科登手里抓着一块碎步，挂在之前的一个灌木丛上，是巴德烈的衣服一角，“怎么会一点线索没有呢？”
裘德说：“要是黎队比我们先到营地，肯定要骂死我们。”
“你见过黎队骂人？”约伯做了个枪毙的手势，“他生气也不会让我们看出来，只会——biu！”
“我倒是希望老大比我们先到。”梅纳真心实意道，“这样他就会出来找我们，万事大吉。”
约伯啧了声：“我知道黎队靠谱，但那是黑龙啊……真不是打击你，就劝你别抱太大希望。”
裘德冷笑了声：“你别搁心里意淫。”
约伯说：“我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脑子，关于黑龙的传闻可不就那么点，万一黎队真被弄伤了，还要独自面临黑天……”
“闭嘴吧你们俩。”
和其他心里没底的人不一样，梅纳莫名相信老大一定会平安回来。
任务刚出发时，他跟三号车的队友唠过一件事——他曾被黎危救过一次。
唠的时候他其实隐瞒了一部分，那天他不仅见到了黎危，还见到了黑龙。之所以没说，就是怕大家思维发散，给黎危添加一些负面传闻。
具体细节记不清了，反正那会儿刚成为佣兵不久，被雇主坑了，当时的队友死的死伤的伤，绝望之下只能不断调对讲机频道进行呼救，没想到误打误撞进了军用频道，引来了黎危。
紧绷的心弦还没来得及松呢，一大片阴影就压了下来，抬头一看，一条巨他妈威猛的黑龙。
那会儿心理素质不好，忘记是被吓的还是怎么了，直接两眼一闭晕了过去，醒来就到了救助站。
问救助站谁送他们来的，回答说是黎危的副官。再联想有关于黑龙的传闻，梅纳心里一咯噔，就猜黎危是不是被黑龙抓走了，毕竟现场应该没有比他更养眼的人类了。
不过猜测并没有得到证实，梅纳回到主城四处打听也没得到什么风声。如果当时黎危确实被掳走了，可现在还活着，说明什么？说明黎危有对抗黑龙的实力。
如果当时没被掳走，还是说明黎危有对抗黑龙的实力。
所以梅纳坚信这次也一样，老大一定会平安回来。
“你们有没有感觉越来越冷了？”
“还好——”梅纳一顿，看向蒙妮，“你不舒服吗？”
蒙妮摇摇头，即便在暖红的火光下，脸色也依旧惨白。
她是个十分普通的觉醒者，在灯塔没什么存在感，这次也是碰巧，三号车被孤立的时候，她被派来送食物，撞见了要出去找人的梅纳一行，便说可以帮忙。
梅纳当即一拍手：“对啊，你的能力找人应该很方便！”
蒙妮有些惊讶：“你知道我？”
梅纳当然知道。
“你要是不舒服，我们停下来扎个营歇歇？”梅纳征求意见，“不能本末倒置了，我们得先照顾好自己，才有能力找到他们。”
山择也说：“对，大家要是累了别硬撑。”
他们已经走了六个小时，除了科登和约伯是体力充沛的兽化者，其余几人都不太行。
本来贝丝也想来，但她腰伤比较重，就怕帮倒忙，所以还是留在了营地。
“我还好。”蒙妮轻声提醒，“周围很危险，你们小心……不要让火熄灭了。”
对于人类而言，唯一能有效对抗黑天的方式便是燃烧的火光。任何人造光源在黑天都可能失效、甚至无故损坏，除非有非常强力的秩序者或特殊能力的觉醒者守护。
就像灯塔，有梅瑞斯在，塔尖的暖光经久不灭，耸入云端，指引迷途的人们回家的方向。
“小塞莉啊小塞莉，你们到底跑哪去了……”
他们不知道蒙妮说的危险是什么，但识趣地没追问，怕思维发散过头，理智掉光。
梅纳放慢脚步，逐渐与蒙妮平行：“你叫我们小心，你自己也要小心才行。”
蒙妮一愣，点了点头。
梅纳脱下马甲递给蒙妮：“先挡挡冷气吧，找人还得靠你呢。”
他也不算壮实，但比蒙妮好点。
“要是巴德还在，我肯定先把他扒了。”
蒙妮接过，沉默了一小会儿。她没道谢，而是没头没尾地说：“不要停下说话。”
梅纳一怔，环顾四周，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
什么叫不要停下说话？
可蒙妮已然沉默，不再吭声。
不过落后了队伍一小步，耳边便陡然安静下去，前方山择等人的讨论声逐渐模糊、远去，像隔着一面墙，随即被一阵似有若无的哭嚎声取代。
梅纳惊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说不清的悲凉之意涌上心头。
“梅纳……”
似乎有谁在叫他的名字，很熟悉。
他下意识想去看声音的源头，但对危险的直觉还是硬生生地止住扭转的脑袋，在心头背了无数遍《灯塔生存守则》。
同时，一遍遍地脑补黎危的身影。
耳边顿时清净了，裘德与约伯拌嘴的声音清晰明了，这会儿正在为走哪个方向争执不已。
梅纳加快脚步跟上。
山择纳闷道：“你脸怎么红了？”
梅纳咳了声，都不好意思说。
这是他前不久发现的一个秘诀，一旦出现被污染的征兆，只要多在脑子回顾黎危的身影或他说过的话，就能回复一些“理智”。
当然，理智没有数值，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回复了，但确实会清醒很多。
可这种事说出来别人未必相信，恐怕还会觉得他也被老大掰弯了。
梅纳说：“你们吵什么，走哪个方向肯定要让蒙妮决定啊。”
裘德和约伯同时看向蒙妮：“那你说，走哪边？”
蒙妮声音很低：“我没听到他们的动静，但是……”
梅纳鼓励道：“你说，没关系。”
蒙妮平静地指了指右前方：“再往前五公里左右，有和巴德身上同根同源的寄生虫，但更强大，像它们的……母亲？”
蒙妮不确定这个形容是否准确。
梅纳感叹道：“你这个听力的范围也太广了吧。”
蒙妮点了下头，第一次发表了自己的意见：“如果巴德烈是不想拖累大家才离开，肯定不会任由阿塞莉跟着，说明他应该是被虫子控制了。”
“有道理……”
“虫子如果只是想要他死，没必要跑太远的。”蒙妮说，“虫子的污染或感染逻辑都差不多，都是为了进食，进食的进一步目的就是繁衍，水鲎寄生虫不一定非要在水下存活……除非它们想要抵达某个固定的区域，比如向母体献祭巴德。”
“听起来五公里外很危险啊。”梅纳搓搓手，“走吗？”
裘德不耐道：“都走这么远了，还差这五公里？”
没人打算退缩。
蒙妮沉默地跟上，再次说：“你们……小心。”
梅纳走在最前面开路，他能感知到周围的虫子，以免造成不必要的伤亡。砍灌木丛的时候，约伯在旁边小声道：“你不会喜欢这个蒙妮吧？”
梅纳白了他一眼：“你别搁这胡说八道，给人家造成困扰。”
“这个蒙妮我认识，她以前在杰里米那工作过。”约伯提醒说，“你注意点吧。”
“你不也在地下十层嫖过？人家好歹还赚钱呢你不仅白给还倒贴。”梅纳是真服了，“你怎么跟以前的裘德似的，脑子除了那二两东西就没别的玩意儿了？”
约伯气乐了：“不还有你们和巴德？不然我吃饱了撑着跑出来找人还要被你怼？”
……
一道锋利的寒光闪过，含笑的人影顿时被劈成了两半，瞬间散去。
这是黎危杀死的第七个“游厄”。
这次的黑天有些奇怪，他在火光范围里竟然还会出现幻觉。但理智并没有任何松动，能在看到“游厄”的第一眼就分辨出它是污染物。
当然，游厄本身也是个污染物。
黎危首次思考起自己的立场。
在过去的那些年里，他把一个非人的蠢东西带回了家，养在身边很多年——从上尉晋升到少将的这段时间，游厄都陪在身边。
他不可能不知道蠢东西不是人。
不识字，不会说话，没有名字，游厄所拥有的一切人类特质都是黎危亲自赋予的。
可他纵容这样一个东西留在身边，留在人满为患的主城……蠢东西虽然蠢，可有一点没说错，那九十多条人命也有他的一份罪恶。
没有采取手段阻止，就意味着默许和纵容。
为什么？
他曾憎恨人类？
不。
不存在这样激烈的情绪。
黎危回想起和非人生物共处一室多年的自己，一点点地补上相处细节，竟然没觉得一丝一毫的可怕，甚至觉得这就是自己可能做出来的事。
他向来随心所欲。
不远处，似乎传来了一些挣扎的声响，听起来有几分熟悉。
黎危举着火把走近，不算意外地唤道：“阿塞莉。”
“老大！！”
阿塞莉被一根藤蔓绑住了手腕，正蹬着地死命挣扎，周围并无其他人的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