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爱宝给出的红包, 是她和周淮升的。
虽然她如今的资产已经如雪球般堆积到了一个堪称恐怖的地步,但俞爱宝给的红包依旧不多,每个红包都是一百。
穷人乍富, 在绝大多数情况下, 都不是好事。
其实这个红包, 并不是发生了王家的事情, 俞爱宝才突然想起要给家中已经成年的小辈也发个红包,而是早就想好的, 也算是变相补贴他们的生活。
但跟周母要红包, 这还真是临时起意。
周淮升在平日里经常跟不上俞爱宝干‘坏事’的思路, 但奇怪的是, 在坑亲妈上,脑子比谁都灵敏。
周母还没反应过来, 周淮升立马领悟, 就着被俞爱宝牵着的动作,摊开手:“新年快乐,恭喜发财,妈, 红包!”
周母痛失五个大红包。
俞爱宝夫妻、周二恒夫妻以及周大美五人的红包, 都在周母的意料之外。结婚了的, 工作了的, 哪里还用给红包。但她不小心上了俞爱宝的贼船,话都放出去了,能不给吗?
只能面上带笑,内心滴血的现场又包了五个红包。
“一视同仁, 小孩儿都是二十, 大人也都二十, 多的没有啊。”
周母念念叨叨。
周淮升美了。
第一次从亲妈那里坑到二十块钱的红包,这可是二十块啊!
转头就要交给俞爱宝:“瓜妹,拿着!”
俞爱宝笑:“你自己藏着吧,男人兜里也该有点钱才方便。”
他们这边亲亲密密,周母牙酸扭头。
周二恒拿着两个红包,看看他们,又看看李昭昭,想了想,把两个红包递过去。
李昭昭正美滋滋的数钱呢,边上递过来两个红包,瞥了眼,是周二恒,立马不感兴趣的摆手:“你自己留着吧,上学呢,自己都不够花,就别想着补贴家用了。”
周二恒:“……”
明明话都是一样的话,怎么被李昭昭说出来,听着就这么不顺耳呢?
这个年夜饭,除了几个别人之外,其乐融融。
吃完年夜饭,照常就是守岁。
俞爱宝怀着孕,熬不住,熬到八点多,终于没熬住,成了全家除了小鲁班之外,第二个睡下的人。
但她并不知道,好戏在她睡着后才出现。
半夜,往日这时候,古镇村早就陷入一片漆黑。
但今日,这时候才是最热闹的开始。
“轰——”
村长家的烟花如一抹白光率先飞天,砰的一声,璀璨星子天女散花般,划破漆黑的夜幕。
紧接着,数十家烟花先后上阵,漫天的烟花五彩斑斓,美不胜收。
房门没有关紧,外面的惊呼和笑声窸窸窣窣传进屋内。
小鲁班睁开眼,小肉手揉揉眼睛,有什么仿佛在屋内墙壁上绽开。
他好奇扭头,看到了窗外的烟花盛世,看了一会儿,扭回头,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不出五秒,又睁开,挣扎的翻身,蹭蹭蹭爬到小床边,小手紧紧抓着围栏,烟花在夜幕绽放,倒映在他漆黑的大眼睛里,仿佛另一片世界的夜空在同步上演着一样的画面。
周淮升上楼,轻轻推开卧室房门,外面的灯光照进并不漆黑的屋内,落地窗关着,窗帘却拉开了。
灯没开,特意开着的窗帘,有烟花盛世在仿佛永远也不会停止的起起落落。
原本特意拉开窗户想要就近看烟花的人,侧躺在床上,被子紧贴在脖子上,睡得恬静又乖巧,像个孩子。
丝毫看不出白日里掌控一切的从容。
不管是哪一面的俞爱宝,都是周淮升无法挪开视线的存在。
他俯身,亲亲爱人的眉心,没舍得叫醒她。
早上起的太早,白日里又没睡觉,能撑到这会儿,已是不容易。
只是不知道,明日醒来,发现自己错过了期待了两天的烟花盛宴,该不知道有多懊恼。
不过,再懊恼,也看不出来就是了。
就是可怜了周小果,明天被逮到错处,又得可劲儿被折腾。
周家今年也买了很多烟火,跟着加入放烟火的队伍里。
一大家子就站在外面,仰头看着天空。
这烟花盛宴像是不会停下来般,两个小时后,还有人家在放。
众人仰头,脖子都酸了,看看时间,准备回去睡觉,结果就看到了从医院里连夜回来的王家人。
幸运中的幸运是,这把年纪的王老爷子虽然被气晕过去,但醒来的时候没有中风,没有面瘫。醒来后,确认没什么毛病了,老人家催着家里人把他往家里抬。
大过年的,要不是他晕过去了,谁愿意上医院啊。
古镇村的大桥很宽,但从村头往里去的路越来越窄,如刘家、王家等,自行车能进,小一点的三轮车也行,但面包车不行。
这些有车子又停不进去的,就会停在村子的大礼堂门口的空地上。
以前还能停在村旁的荒地上,但荒地被俞爱宝买了,修整后,地面更加平坦,建筑垃圾都被清理掉,的确更适合停车。
可怪兽乐园成立后,俞爱宝担心有人在那里停车,汽车引擎声会让里面的小动物们应激,就将那里拦了下来,等日后小动物们适应下来后,再将那里作为停车场使用。
这个停车场村里人没法用了,只能都停在文化礼堂那边。
王家的面包车同样如此,开过周家,往里去大概五十多米就得停下来。一虎背熊腰的男人将王老爷子给背下来,身后一男人上前,拎着一件大长袄子给老爷子披上。
“寻子,你别冻感冒了!”身后的老妇人连忙唤道。
那人扭头:“姥,我身子好着,不用担心……”
话未说完,烟花绽放的一瞬间,他与另一边的周大美对上了视线。
周母看看周大美,又看看那个男人。
王家,小名‘寻子’——王寻?
难不成就是正在追自家大孙女的那个王寻?
她一拍腿,下意识扭头看向身后。
俞爱宝已经睡了,窗帘不知什么时候也被人拉上。
又看看左右,丁雪不在,不怎么爱看热闹的徐慧娴,过年前也去外婆家了。
少了一群八卦搭子。
……
一觉醒来,迎来新的一年。
俞爱宝睁开眼,摸索着要起床,昏暗中却摸到了枕头下的一个硬纸壳。
取出来一看,一个红包。
这个红包来自于谁,不用想就知道。
俞爱宝的第一个反应竟然是:他哪里来的钱?背着我藏私房钱了?
而后失笑,自己竟然也在乎这点了?
想了想,俞爱宝并没有拆开红包看看里面放了多少钱,又将红包放回枕头底下。
在这边,压岁钱都要放在枕头下,直到春节过去,取个好寓意。
只是她没有想到自己也能收到,属实是在预料之外。
——从娟姐那里坑来的不算。
她呆坐一会儿,终于想起自己忘记了什么,看看落地窗,厚厚的窗帘将外面的光线遮蔽的几乎一点光也透不进来。
昨晚上,竟然睡着了,一点烟花盛宴都没看到。
“爱宝,醒了没?”
门外,是周母鬼鬼祟祟的声音。
俞爱宝眼睛一亮。
“醒了,进来吧。”
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周母噔噔噔跑进来:“走走走,快穿件厚一点的外套,有热闹看!”
从二楼后面露天看下去,能够看到楼下有一对男女正在说话。
年轻女人正是周大美,男人俞爱宝没见过,很陌生,但能从他说话表情中看出,是周大美的追求者。
周母小小声:“你猜他是谁家孩子?”
“谁家的?”
周母得意,指指前方,也就是村中那边,手指的方向,正是王家。
俞爱宝挑眉。
王家的人?
王寻不是西北人吗?
周母:“这王寻的确是西北人,不过他是王家闺女的儿子,只不过嫁的人,也正好姓王罢了。”
王寻的母亲正是当年去西北开荒的下乡知青之一,当时的局势不明,原本以为回不来了,就嫁在了当地,生下了两个儿子,王寻是最小的那个。
王寻两个多月前,因工作调动才来的南方,由于外祖家在山泽,便弃了条件更好的沐城,选择了山泽。
他在厂里也算是个小干部,不用结婚也有自己的房,平日里很少来古镇村。
一般过来都是半上午,中午吃完饭就走。
而周大美从不在村里逛,上班的时候,也都是早上出去,晚上回来,就凭着王寻一个月才来个两三回,怎么也碰不上。
以前白天怎么都碰不上,结果因着王老爷子被气晕过去,又半夜吵着要回家,让这两个人反而在凌晨一点多碰上了面。
那会儿不方便说话,这不,大早上人家就上门了。
“还给小鲁班、美美和果子带了红包来。”
能知道家里还有个小宝宝,显然是在家人面前过了明路,这才打听了来。
显然王家也是很看好周大美这个人。
若是偷摸着来,不跟家里人知会一声,周母都不会让人进自己家门。
毕竟这跟之前已经不一样了,两人都是同一个村的,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他这么热烈的追求,总是会让王家人知道。
这偷偷摸摸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周大美是有多不正经,多见不得人。
不管能不能成,态度得端正才行。
俞爱宝欲言又止。
前段时间说起这个王寻,周母还一脸人不对,不能行的样子。
非说西北的汉子不好。
结果一看人家自身条件不错,年纪也就比周大美大两岁,就是受总厂重视的好苗子,还到了山泽的厂里当干事,前途不错,能带给周大美好的生活。
王寻不是家里的老大,而是老幺,家里对他的要求没有对长子的高。
王寻的亲妈周母见过,人挺不错,二人之前碰面时也聊过两句,只是没有深聊,因此一直不知道两家还有这个渊源。
而且王家对外孙也好,王寻不是个缺钱的,就算日后真的能跟周大美成功,也不会是那种凤凰男。
最重要的是,有个山泽过去的妈,既然能过这么久,就说明没被西北那边的老公欺负过,生出来的孩子没有那种原生家庭的影响,人又教的好,很难成为家暴男。
看,人家八字都还没一撇呢,周母就已经开始考量起人家家里来。
俞爱宝撑着栏杆,看向远方。
周母一脸得意:“这热闹,好看吧?”
俞爱宝没回头,只是指指远处一个略有些眼熟的身影:“还行,不过,喏,加上那边会更精彩。”
周母一愣,抬头看去,远处景观树下站着个身形瘦削的男人。她揉揉眼睛,面容有点眼熟,但离得太远,只能看到大概五官。
“谁啊?”
俞爱宝:“陈序。”
周母:“?!!”
陈序???
怎么可能,印象中的陈序是个很端正,身材也不算瘦削的好小伙儿,远处那个站着的,即使她眼花看不太清,但也能看出那衣服底下空荡荡的,应该是没买新衣服,穿的去年的,因为瘦了很多,显得衣服里空挡一片。
被风一吹,看起来格外萧索可怜。
“他怎么瘦成这样了?”
俞爱宝没说话。
如果不是遭遇了什么可怕意外的话,这不显而易见么。
在外支教了小半年的陈序回家了,不过他是除夕前一天才回的家。
看着瘦成一把骨头的儿子,陈父心绞痛,哆哆嗦嗦找药吃。
陈母抱着儿子哭成泪人。
曾经有多少怨气,在看到儿子成这样后,什么气都消了,只剩下愧疚和懊悔。
出走小半年,在一个较为清净的偏远山区支教,即使如此,依旧没有忘记前女友,这是连陈序自己也没想到的。
他没有料到,有些感情,如美酒,随着时间的沉淀,加上了求而不得的滤镜,这酒只会愈发香醇。
陈家父母拉着陈序聊了两日,给他弄了不少好吃的补身体,但如今的陈序,再也不是过去那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
明明才二十出头,这具年轻的身体里却莫名注入了一股暮气。
仿佛短短小半年的时间,他就迅速成长,并成熟起来。
大年初一,陈家父母高兴的准备着东西,都到上午了,却还是没见儿子出门,推开门一看,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叠起来的被子里,已经不见一点余温。
陈序并不知道小洋楼的位置,一大早,他去了鱼米镇的周家老家。
他也并不想打扰周大美,只是想要远远的看一眼就好。
只是院门推开,出来的是个陌生女人,三十来岁,面容沧桑,面带怨气,怀里还捧着一袋晒干的玉米粒,这是家中之前换的东西不够过年待客,又拿了一些去小卖铺换东西或换钱。
“多换点饼干,我孙子爱吃,别抠抠搜搜的!”
“吃吃吃,怎么吃不死他,下学期的学费都还没攒出来,一天到晚要吃这吃那,真是生了个祖宗!”
女人骂骂咧咧,抬头,看到一陌生男人站在面前,吓一跳,皱眉:“干啥?”
陈序沉默许久,声音略嘶哑:“请问,这里是周家吗?”
女人的上一个租户就是周家,加上周家在这一片也算是传奇了,她当然知道,不耐烦道:“周家,人早就去古镇村那边享福了,要找人去那边!”
陈序这才来的古镇村。
周家就在古镇村村头,他一到这边,远远的就看到了心上人。
这几个月梦里无数次见到过的心上人。
她正和一男人说着话,脸上有笑,身上就像是散发着光芒。
而那男人看着她的目光,一如过去的自己,热切而专注。
陈序看着看着,眼中一热,一手按在脸上,仰头。
周大美跟王寻说着话,察觉到什么,扭头看去。
景观树下空空如也。
收回目光,周大美继续听王寻说,只是心里莫名一空,有一种什么东西,彻底失去的怅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