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连山本只打算在京师待一旬的, 结果一看起书来便准备多留一段时日。
沈鹤溪得知这边有什么书后也时常过来蹭书看,偶尔还会邀上在京师的老友聚在一起绕着这些书谈天说地。书友之间还会互通有无,纷纷掏出自己的老底想把杨连山多留几天。
江从鱼自是最高兴的,休沐时一见到楼远钧就扑了上去, 说没想到楼远钧这么有办法, 悄无声息就帮他将老师留了这么久。
虽然他每天还是要勤勤恳恳读书, 平时根本见不着人, 但是能多见几面也是好的。
楼远钧当然不会说自己只是想光明正大地把杨连山支开到客院去住。
这个办法还是很奏效的,杨连山不仅没住进主院, 还经常被沈鹤溪他们约出去聚会。
只是不知为什么,看着这些友人想方设法挽留杨连山,楼远钧就想到……如果是江从鱼的话,应当也会是这样的待遇吧,但凡到有他朋友的地方一露脸,没几天便会被友人们的邀约淹没。
这师徒俩在好人缘方面倒是出奇地相像。
楼远钧轻笑着回抱住主动投怀送抱的江从鱼, 问道:“你老师他们出去登高还没回来吗?”
提到这个, 江从鱼就气鼓鼓:“老师留话说他们夜里直接住山寺里,第二天起来看日出。”
他到家才知道这件事,且家里还有楼远钧再等着自己呢, 想趁着城门没落锁追过去都做不到。
最过分的是,沈鹤溪这个当国子祭酒的给自己放了半天假, 午后便潇洒地离开国子监去与友人们会合。
当时江从鱼远远瞧见了,还好奇沈鹤溪突然换了身新衣裳是要去做什么呢,到家了才知道这人绝对是和他老师约好爬山去了。
自己不能去固然难受, 别人能光明正大翘班赴约才更让人揪心!
江从鱼相当气愤地发表酸葡萄言论:“日出有什么稀罕的, 想看在哪儿不能看?”
楼远钧被他那口是心非的模样逗得想发笑, 又怕把江从鱼笑恼了, 只能亲了亲江从鱼的脸颊,哄道:“下回我们邀你老师到宫中作客去,叫他一整天都见不到人。”
江从鱼听到去宫中,下意识有些抗拒。
哪怕楼远钧已经揭开了身份,在他面前却一切如故,从不提什么上下尊卑,仿佛他们依然只是天地间再寻常不过的一双爱侣。
江从鱼问:“宫里是不是规矩很多?”
楼远钧察觉了江从鱼的犹豫,哄道:“规矩多不多因人而异,你到了宫里便什么规矩都不用管,想自己定规矩都没问题。”
楼远钧把江从鱼抵在窗沿,秋日余辉落在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庞上,衬得他的眉眼愈发动人。
说出口的话同样惑人至极——
“没有你在的地方,对我来说哪里都一样。”
江从鱼总觉得自己迟早会溺毙在楼远钧为他打造的温柔乡里。
要是哪天这梦醒了,他该多难受?明明一开始还想着合则来不合则去,后来却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越来越沦陷其中的心。
江从鱼抱着楼远钧的脖子撒娇般说道:“你怎么这么坏?”
楼远钧被他乱动的鼻尖扰得心燥,无奈地问:“我怎么坏了?”
江从鱼道:“你都哄得我离不开你了,还不够坏吗?万一你哪天不想哄着我了,我会——”
楼远钧俯身往江从鱼脆弱的喉结上咬了一口,把他后半截话咬了回去。
江从鱼被咬疼了,忍不住埋怨:“你做什么又咬我!”
楼远钧道:“我不久前叫人改了棺椁的样式,我们生同衾死同椁,便是死了也要合葬在一起。”
皇帝的皇陵大多是从登基起就开始筹建的,轮到楼远钧这儿当然也不例外。
他对这件事本来不甚在乎,前些天不知怎地想到俗世夫妻死后都是要合葬在一起的,特意过问了几句。
得知帝后的棺椁都是单独放在不同墓室里的,他便让人把墓室和棺椁样式都给改了,须得是挨在一起合葬的那种。
就算是死亡也不可能把他们分开。
楼远钧把江从鱼牢牢地困在怀里,语气分明一如既往地温柔缱绻,话里却透着几分难言的痴狂:“你不要离开我,我会疯的。”
江从鱼没想到自己只是想撒撒娇,竟叫楼远钧这般在意。他说道:“好好的,我离开你做什么?”
楼远钧道:“都说‘以色事人者,能得几时好’,等我年老色衰你说不准就要始乱终弃了。”
江从鱼不否认自己爱色,只是不太赞同年老色衰的说法。他说道:“谁说老了就一定不好看了,老师都五十岁了,不还是很好看吗?”
这话听得楼远钧眸色微深。
翌日一早吴伴伴就发现两人好像闹别扭了,瞧着还是楼远钧惹江从鱼生气的那种。
吴伴伴有些纳闷,却不好多问,只能叫人多准备些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配合楼远钧哄人。
江从鱼一般是不会生楼远钧气的,连楼远钧瞒着皇帝身份接近自己这种事他都没和楼远钧闹别扭。
可是,可是这次楼远钧真是太过分了!
昨天晚上变着法儿折腾他就算了,还在他情动时问他“我好看还是你老师好看”。这一下子问得他当场就没了所有欲念,只想把楼远钧踹下床,再也不让他上来。
哪个神经病会在床上提起别人老师啊!!!
这人在床下说说酸话也就罢了,在床上说是有什么毛病吗?
一直到杨连山回来,江从鱼都还不太想搭理楼远钧。
杨连山多了解江从鱼,一看他那模样就知道他在闹脾气。
见江从鱼扔下楼远钧跑来黏着自己,杨连山不赞同地说道:“你在陛下面前怎么能这么放肆?别见人家对你好就蹬鼻子上脸!”
别人想见陛下一面都难,这小子倒好,见多了就不知珍惜。那可是天子,他跟天子闹别扭哪能落了好去?
江从鱼被教训得郁闷不已,偏又不能把楼远钧干的“好事”说给杨连山,都快气死了。
楼远钧也知道自己是做得太过分了,上前向杨连山解释道:“是朕的错,与师弟无关,师叔莫要责怪他。”
杨连山听楼远钧这个一国之君都这么说了,看向江从鱼的眼神更加严厉。
江从鱼气得牙痒,偷偷瞪楼远钧。
楼远钧知道自己再待下去只会火上浇油,只能先行离开。
杨连山当然没错过江从鱼那不知死活的表现,等楼远钧一走远他就到处找趁手的家伙。
江从鱼关心地问:“老师你想找什么?我帮你找!”
他说完定睛一看,赫然发现杨连山已经把鸡毛掸子拿到手里。
江从鱼忙拔腿往外跑,嘴里说道:“老师,有话好好说啊!您都五十岁,得保重身体了,别动不动就抄家伙!”
杨连山骂道:“我没好好说?我说了你听吗?让你在御前不要造次,你当耳旁风!”
他不是不赞同读书人不卑不亢、不畏权贵,可人家那是文人风骨,江从鱼这纯粹是闲着没事想找死。
人家堂堂天子都那样了,这小子还在那里闹脾气,到底是谁教他这样对待皇帝的?
江从鱼仗着灵活的身手蹬到院墙上避过了这顿毒打,心里又把楼远钧骂了几百遍,暗自发誓下次休沐日他约别人玩去,坚决不搭理楼远钧!
不想江从鱼才这么立誓没两天,就在骑射课上见到了面色有些焦急的吴伴伴。
江从鱼忙跑过去问:“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吴伴伴叹了口气,说道:“陛下回宫后就病倒了,这两天一直不见好,还强撑着处理朝政。我徒弟劝不动陛下,暗中来问我有没有什么办法,”他边说话边观察着江从鱼的脸色,“我就想着,若是你这边能告小半天假,进宫劝一劝陛下,陛下肯定能听进去……”
江从鱼一听就急了,说道:“您等我一会,我找人帮我告个假。”本来今天下午就只上骑射课,以他的水平不上也行,所以他逮住韩恕让他帮自己与武教头说一声便跟着吴伴伴走了。
一路上江从鱼又是担心又是气恼,恼楼远钧这么不爱惜自己。他们只不过吵了个小架而已,这家伙就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可明知道楼远钧是故意这么做的,江从鱼也没法坐视不管。以他对楼远钧的了解,这家伙是真的能做到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心里憋着气,一直到进了宫门江从鱼才回过味来。
这是他第一次踏入皇城。
他沿着长长的宫道往前走,只觉眼前这红墙碧瓦仿佛没有尽头。
唉,来都来了。
江从鱼敛起乱七八糟的思绪,与吴伴伴一同来到楼远钧歇息的地方。
楼远钧正半合着眼躺在那儿,面色带着不太正常的潮红,显然是开始发热了。
江从鱼跑过去摸了摸楼远钧的脑袋。
热得烫手。
江从鱼转身要问问都用了什么药,手腕却被楼远钧抓住了。
“别走。”
楼远钧攥着他的手腕祈求。
江从鱼道:“我不是要走。”
楼远钧还是紧握着他手腕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