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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亲相爱一家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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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

“呼。”

急促的喘息声在这个不大不小的房中回荡。

若是一个三岁幼儿, 此刻怕是难以理解死亡的含义,甚至会不知所措地揪住眼前的垂下的血红衣摆, 或是冲趴在床底,够出那颗人头皮球,试图将自己的生活维持原样。

但是他不是这样的。

他不是那个三岁小童,他很早就理解了死亡。

楚淞君突然呼吸一窒,什么情绪都开始丢三落四,只剩下心中回荡的惊悚。

因为不知从哪里, 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非常杂乱无章之余,却格外轻,若是不细听, 完全无法注意得到。

屋中没有多少躲藏的地方,楚淞君焦急地回头望了一眼。

扑进了半开合的藤木衣柜之中。

他下意识与门外的人捉起了迷藏。

钻进了藤木衣柜之后, 他努力屏住呼吸。

刚被他打开一条缝的门被什么东西突兀撞开了。

楚淞君隐约之间只瞧见了一只草鞋和一截灰黑色的裤脚。

他的瞳孔一缩,不禁愣住。

这只鞋……好眼熟。

撞开门的人似乎醉了酒, 晕晕乎乎地瞧不清方向, 在屋中一顿乱打。

屋内的东西噼里啪啦摔了一地,那胡乱的拍打甚至打到了吊在半空的人。

那双红绣鞋在空中摇摆起来, 连带着那如血般殷红的裙摆一起, 像是荡起了秋千,房梁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血腥味越来越浓, 让楚淞君几欲作呕。

他悄悄换了次气, 小心翼翼地凑近柜门,透过柜门的缝隙再去仔细地瞧着外面。

撞开门的人似乎正在找什么东西。

继挥落下桌案上的东西后, 他开始下意识寻找那些可以藏东西的空间。

桌台上的抽屉, 置物的柜门, 桌下的角落。

从上到下, 从左到右,细致得不成模样,没漏过一个能够藏人的地方,像是提前演练过无数遍一样。

一股阴寒的冷气穿过藤木衣柜,一点一点缠上楚淞君的腿脚,让他的鸡皮疙瘩一点一点起来,不自觉打颤。

按这种进度找下去,早晚找到他。

屋子很小,他人更小,他跑不出去。

翻箱倒柜的声音越加重了,那个背影似乎急躁起来,那股情绪伴随着他的动作,越加明显。

楚淞君望着那个越发熟悉的背影,突然地想道。

他好像有一个办法。

他好像能帮上什么忙。

他好像知道了他要找什么东西。

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抱着某种可怕的期待,就这么眼睁睁望着自己稚嫩的手,轻轻推开了门。

“吱呀——”

这个声音放在此刻的房间内,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

但却像是第一颗落进平静湖水之中的石子,荡起了层层涟漪。

楚淞君能听见自己紧张的呼吸。

那个撞进门的人背对着他的身体顿住。

随后,一点一点向他这边转来。

绣花鞋仍在晃荡,似乎是有谁想要活跃这颇为凝滞的气氛。

楚淞君从衣柜里出去,紧张地注视着那逐渐面向他的人的背影,手钻进了床底胡乱摸索。

人为什么会变成鬼?

他们用自己清醒的思绪,用自己的全部记忆,不知向谁换取了留下来的权利,而后成了鬼。

听起来似乎不错。

可鬼,食人。

终于!楚淞君眼睛一亮。

他勾住了那一头散乱的长发,将人头揪了出来。

小孩颤抖着手。

那张没有头的背影已经完全转向他。

空气正一寸一寸严寒。

楚淞君没有那么一刻,感知到身为一个三岁小孩的无力。

他抖着手,把手中的头塞进父亲手里。

“爹,你的头。”

楚淞君强装镇定。

他这么孝顺,想必他爹定然会给他一条活路对吧。

三岁小孩有三岁小孩的妙用,脸颊上的婴儿肥软嘟嘟的,轻轻一晃荡,光是看都能感受到其中的柔软和无害。

当这个三岁小孩孝顺地朝着爹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时。

是真的希望这个爹能够回忆起过往的那些幸福日子。

没有回应。

楚淞君连忙扯上了帮手,满脸孺慕。

“爹!你看娘!娘玩秋千玩很久了!你能不能把她叫下来?”

父亲抱着自己的脑袋,顿了两三秒。

空气都在逐渐凝滞。

只剩下房梁还在晃荡。

楚淞君紧张地攥紧拳头。

眼睛不自觉望了一眼自己脚下的影子。

而后又定定地注视着父亲空荡荡的脖子。

成败在此一举。

他们可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呀!

那颗头被父亲递出去,行动之间格外缓慢,却落在了红绣鞋脚下。

楚淞君刚松了口气,但很快就笑脸一僵。

晃悠的红绣鞋踩在头上,红裙摆落下,兜头罩住了他。

冰冷的气息包裹住他,将他整个环抱起来。

怀抱还带着淡淡的血腥味,楚淞君艰难地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扒开衣服,露出头。

一只手悄悄搁在了他的头顶。

正在一点一点收紧。

头顶刺骨的冷意似乎要将他的脑子挖出来。

楚淞君一顿。

他满腹求生欲地立刻忽视了头顶的手。

只是忧郁地望着母亲颈边青紫的淤痕。

“娘……”他沉默地抱住母亲的脖子,满目心疼地摸了摸那道恐怖的痕迹:“娘,你痛吗?”

不等母亲回答。

“我给你呼呼。”

三岁小孩便忍不住凑上前,鼓起脸颊,小心翼翼的热气喷洒在母亲的颈侧。

母亲一顿。

停顿了片刻。

那片刻宛若三秋。

冰冷的手从脑袋上滑落,落在小孩的脸颊上,轻轻掐了一把。

“…….”

头顶的手没了,背后却幽幽黏上了一团目光。

楚淞君浑身一凛。

而后秉承着一碗水端平的态度与精神。

就像是每次被询问更喜欢母亲还是父亲时,要坚定地回答“都喜欢”一样。

楚淞君扭过头也对着父亲整齐的切口,心疼地呼了两呼。

林中木屋冒出了白烟。

原本漫天红霞的天正一点一点朝深黑滑落。

天色正暗。

一碗热腾腾的面条摆在楚淞君面前。

面汤鲜红,雪白的面条在红汤水之中泡发,里面被煮熟了的块状心脏正如同搁浅的木舟一样在上面沉浮。

父亲母亲的衣物都染着红,空荡荡的心脏处正一点一点地泅出血。

空气之中,楚淞君的鼻尖能嗅间越来越浓重的血腥味。

父亲的头被父亲随手放在木桌上,充血的眼睛慈爱地瞧着他,鲜血渗着木板,一点一点滴在地面上。

滴答声在空寂的环境之中越加瘆人。

楚淞君已经学会用筷子吃面了,刚刚就是用这个理由,艰难地拒绝了喂食。

他的手艰难地挑起一根面条,咬进嘴里,一点一点吞吃。

他现在是恨不得吃他个地老天荒。

可刚磨蹭没一会儿,那股阴寒的劲就顺着他的脊背往上爬。

母亲不知何时染上红丹蔻的手指,握住了小孩的手。

很冷,冷到了极致,如同被一块冰冻住。

楚淞君眼睁睁看他夹起了那一块剁得连三岁小孩都能吃掉的心脏,一点一点地往他的嘴里塞了过来。

那块肉泛着油光,有着猪心煮完后的肉粉色。

可他却丝毫没有食欲,只想当个厌食的坏孩子。

“等!娘!等——”

不!这太超过了!

母亲露出了不赞同的眼神,阴气越加重了起来,冻得楚淞君牙齿打颤。

她就像是每个想让孩子吃到好东西的家长,一点一点把自己认为好的东西塞了过来。

“爹!帮——”

叫什么,你爹他不管事。

桌上的人头闭上了眼。

楚淞君绝望地瞪大眼睛。

他激烈的情绪猛然惊起了影子里的东西。

楚淞君从小就有一个朋友。

这个朋友不是别人,正是某一个自己。

朋友比他高一点,大一点。

以前是个聪明童子,不知为何被人挖了脑子。

楚淞君背后的影子正在剧烈地翻滚着。

蓦地,一只格外苍白的手从影子里探了出来。

母亲微微侧过了脸,凌散垂落的发丝黑得发亮,安静地垂在她苍白的脸侧。

那只手瞬间抖了起来。

屋中更加寒冷了,冷得彻骨。

***

“啊——”

楚淞君猛然惊醒。

他坐起身,撕心裂肺地干呕起来。

却什么也没能吐出来。

一夜过去了,光透过窗棱照进来。

楚淞君苍白着一张脸。

环视周围。

没有脖颈青紫的娘亲,没有头掉下的爹爹,没有到处滴血的滴答声,没有那碗不知道怎么做出来的面。

一切都像是之前的家。

他头顶冒着冷汗。

他感觉到自己的喉咙正在烧,而且烧得非常厉害,仿佛前夜吞了什么刀子一般。

楚淞君意识到自己生病了。

甚至病得还很重。

他抱着点不知名的希望,用着沙哑的嗓音喊道:“爹!娘!”

没有人回应,屋子里空荡荡的。

他眼前一黑,彻底软在地上。

楚淞君浑身被汗浸湿,只剩下在地上喘息的力气。

他微微阖着眼,思绪像是陷入了泥沼。

一双靴子却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紧接着便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淞君!淞君!怎么看得人!怎么看得人!”

他正在斥责谁。

楚淞君还记得这个声音。

他毕竟不是真正的三岁小孩。

是几个月前,找到他家,与他父母亲谈话的那个人的声音。

他痛苦地弓起背脊,发丝黏在他大口大口喘息的唇边,眼中沁出泪来。

他被这个人小心翼翼地抱了起来,那人扯着衣袖给他擦汗涔涔的头,摇晃着哄道:“淞君不哭,没事的,没事的,为父很快就带你回家。”

这个自称“为父”的男人把他抱离了家里。

楚淞君再也支撑不住,彻底失了意识。

与山林之间那间木屋相比。

停在木屋之外的那辆马车堪称贵气。

身着锦衣华服的男子一脸心疼地将灰扑扑的孩子拥在怀里,毫不顾忌孩子身上的脏污,只顾着给他擦汗。

“赶紧回西都!传信家中!把太医请来!”

男子焦急难忍。

“淞君我儿,只盼着你能撑过去,为父是再也承担不起再失去一个孩儿的痛苦了。”

男子英武的脸抵在孩童的脸侧,一双虎目竟缓缓淌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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