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凉亭。
今日聊天的内容有些特殊, 俞渐离和陆怀璟干脆坐在凉亭内单独吃晚饭。
近些日子天气闷得很,仿佛在酝酿着后几日的大雨, 此刻的二人却无暇顾及。
“正八品?”陆怀璟听完翰林院五经博士这个官职后,眉头紧锁,嫌弃得直咧嘴,“太子哥哥亲自推荐,明知言在国子监的积分都已经历史最高了,最低也该是个正七品吧?怎么……”
俞渐离也是这个想法:“知言如今的成绩,封为翰林院修撰都绰绰有余, 毕竟他堪比状元郎。”
“对啊!”陆怀璟大手一拍桌面,也在帮明知言鸣不平, “那些之前嫉妒明知言的人可要笑死了, 这个官……嗐呀!”
俞渐离则要多想一些。
在原著里, 明知言也假意归顺了太子一阵子, 被安排在了通政司, 并且是官居五品的右参议。
之后也算是平步青云,在和太子决裂彻底帮助七皇子时, 他已经是史上最年轻的通政使。
在结局时, 七皇子才封他为宰相。
如今剧情偏差得有点大啊……
能够改变剧情的人,只有后出现的变数。
要么是他, 要么是林听。
俞渐离影响不了明知言的官途。
那么做手脚的就只能是林听,毕竟这位五经博士死的时间太过巧合, 俞渐离很难不多想。
此刻,俞渐离只能努力稳住局面:“知言自己没有怨言, 我们也不必再多说什么了。”
“他能抱怨什么啊?难不成抱怨圣上?”
俞渐离看了看周围, 确定没有旁人在偷听, 才放下心来提醒:“你可谨言慎行吧!”
陆怀璟也跟着一阵踌躇, 想了想后问:“他何日离开?”
“已经在收拾东西,明日便会上任。”
陆怀璟竟然有些难过:“我来国子监后便开始找明知言麻烦,现在他要去任职了,我居然还有点舍不得了。要不今日我给他办个饯行宴吧?”
“他不喜欢这些,不如给他置办一些实用的践行礼。”
陆怀璟很是苦恼:“送什么?笔墨纸砚?”
“……”俞渐离也被问住了。
随后两个人一起叹气。
事发突然,他们都找不到好的礼品。
*
明知言去翰林院上任那日雨开始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连绵一整日不停歇。
国子监进行月试的那几日,雨越发大了起来,让参与考试的监生不得不撑着伞,在雨雾中穿行。
俞渐离并未被雨干扰,一切如常地进行考试。
这一次考试俞渐离依旧是平稳发挥,没有惊艳的文章,却处处都是能拿分的技巧。
这也使得他顺利地再次获得了两分半,入国子监三个月,积分达到了可怕的七分半。
他破例升到国子学的消息,也在他成绩公开的那一日传了出去。
国子监内议论纷纷。
有人直呼俞渐离太过神奇,不愧是明知言的好友。
有人却在质疑,是不是山长太偏爱俞渐离了。
这些都改变不了俞渐离去往国子学这件事。
俞渐离回太学支堂取东西的路上,顾琼华和小胖子急匆匆地跑来,询问:“俞渐离,你真的要去国子学了?”
“嗯,没错。”俞渐离语气平和地回答。
“才这么短的时间就要分开了啊?!你以后可别把我们忘了!”
俞渐离摇头否认:“不会的。”
“你先去收拾吧,我们先去吃饭了。”
“好。”
俞渐离回到支堂时,只有林听坐在支堂里。
他先是错愕了一瞬,有些不太喜欢这个毒蛇一样的男人,思量片刻还是走了过去,收拾自己在书桌上的东西。
“你表现得不错。”林听突然主动跟俞渐离说话。
他们成为同一支堂的监生也有一段时间了,二人从未有过交流,今日倒是第一次。
俞渐离收拾的动作未停,随便地“嗯”了一声。
林听又问:“你这般努力,能帮到明知言什么吗?”
“他非常优秀,不需要我的帮助。”
“可他因为你,没能顺利地到通政司。”
俞渐离收拾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诧异地看向林听。
林听这是主动跟他摊牌了?
林听看到他的模样,猜到俞渐离也是知道明知言本该去通政司的,不由得笑得更加狡黠。
俞渐离意外的是,林听为何说是因为他?
难道不是林听为了给自己扫除阻碍,提前减弱了明知言的能力?
林听站起身来,斜靠着墙壁笑吟吟地看着他说了起来:“我很早就注意到你了,毕竟你不该活着。”
“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也看出了你对我的试探。”俞渐离回答得不卑不亢,同时捧起了自己的东西,朝着门口移动位置。
他知道林听是什么样的人,怕林听趁机下毒,他要站在安全的距离才可以。
但是他没有离开,他也想知道林听究竟要和他说什么。
林听没有移动位置追,而是站在原地道:“因为你的阻碍,我这边变得很是棘手,我本来可以少做很多事情,结果还是要动脑筋去思考怎么才能维持。你还让我提前暴露了,我的处境更加艰难。”
“现在他们因为老夫人动不得你。”
“动不得,我也很艰难,毕竟被这么多人盯着。”
俞渐离并不是一个容易被人用话语蛊惑的人,冷笑着反问:“所以你想让我不要插手?你想害明知言,害人的是你,还将罪责推到我的身上,你是想让我愧疚吗?”
“也不算,只是单纯的警告。”
“警告我有何用?我最大的能力就是让他们提防你,怕是再做不到其他了。”
“我想让你少管我和陆怀璟的事。”
“……”俞渐离突然闭上了嘴。
这个回答明显超乎俞渐离的预料。
半晌,俞渐离才有些失态地:“啊?”
“你也该看到了,我能给老夫人续命,也能续你的命。我能让明知言的前途改变,也能让你的处境变得艰难……”
俞渐离却打断了他的话,问了更奇怪的事情:“你先别说这些,你和陆怀璟是怎么回事?”
“……”林听不太想说。
俞渐离只能首先开口:“你害得他家破人亡,最后远走他乡还不够,这一次还要玩弄他的感情?”
“我没玩弄他。”
“可你在做什么?你不就是在利用他的情感,难不成你真心爱他?”
“……”林听的笑容逐渐收敛,沉默得让俞渐离不知所措。
俞渐离的表情也渐渐绷不住,他的脑中无数小说狗血剧情在飞速聚集,让他有了大胆的猜测:“你之前利用了他,害得他惨烈收场,只能远走他乡,他从而恨上了你。
“而那个时候,你才意识到你对他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愫,想要挽回已经无法扭转,所以你得到了重来的机会,想要提前得到他的芳心?”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林听一脸的不可思议,一贯淡然从容的面容也出现了惊慌,“你没经历过这些,怎么会知道?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俞渐离确定了,林听是重生了。
可惜反派重生并没有拿反派狠毒加倍剧本,却拿起了追妻火葬场剧本。
而在他这个穿书者的视角里,他就是在玩弄陆怀璟的感情,所以加以阻碍,妨碍了林听追妻。
漂亮!
这本书彻底崩了!
俞渐离一时间接受不了这种变化,思考了许久才问:“所以你加害了一名无辜的官员,让明知言的官途发生改变?”
“你总是这般让人生厌。”林听听到了他的问题,眼神变得阴鸷,“死去的那名五经博士嗜赌如命,欠了不少钱,竟然为了一些银两干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有三条无辜的性命间接死于他手,杀他有错吗?
“你可曾看到我在进京之后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我除了会去寻陆怀璟外就是读书,什么都没参与,你就以几封早期的书信给我定了罪名,还阻碍我和陆怀璟来往。”
“你现在与我说这些是为什么?让我意识到你的厉害,来威胁我别再插手。顺便告诉我,你可以给我续命,但是我需要乖乖地帮助你?”
林听终于满意,道:“你还不算太蠢。”
“可是你蠢。”
林听自诩是个才子,前世今生都没有失过手,从未被人质疑过。
俞渐离居然说他蠢?!
“你说什么?”他不由得有些愤怒。
“你和明知言做过那么多年对手,最该知道他的厉害,他总能逢凶化吉。而且他还没积累完成,如今去翰林院还能有空闲的时间继续积累学习,所以对他来说,去翰林院一段时间也是好事,你用明知言威胁不到我。”
按照原剧情,明知言也是在一年半后才进入通政司,如今发生了改变,问题似乎也不大。
这段时间,太子会想尽办法把明知言送到他想送去的位置。
林听问:“那你自己呢?”
“我的身体一直如此,早已生死看淡,你用我的命来威胁我,我也不在乎。我大不了顺应天命,死在我该死的时间,也不会让陆怀璟和你这样的人在一起。”
“可我这一回什么都没有做!”
“别自以为是了,你用他祖母的性命威胁,这还不是伤害他吗?”
“老夫人本就病重,我是真的救了她。”
“她病重的时间……非常有利于你啊。”
“……”
“所以你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你还是那个恶劣到骨子里的人。按照你的手段,你可以用我的命去威胁陆怀璟,说你可以救我,但是需要他和你在一起,你说不定真的可以成功。虽然……他这一回还是会恨你,厌恶你。”
“……”林听看着他,没有回答。
想来也是真的回答不出来。
“你威胁不到我,这一次的警告同样无效。我还是会阻止你接近陆怀璟,因为我依旧觉得你不配,就算我死也不会妥协。”俞渐离用最柔和的面容,最温柔的语气,说出了最狠的话来。
没有半点犹豫,没有一点动摇,他坚定他的想法。
他虽然身体弱,但是心理强大得要命。
他轻笑着看向林听,最后捧着自己的东西毅然离开支堂,留下神情复杂的林听。
*
俞渐离捧着东西走出太学,便看到纪砚白撑着伞在等他。
雨幕里高大的身影,撑着一把烟青色的油纸伞,静静地等候。
雨滴在伞面跳跃,又灵动地掉落,落在他脚边的地面上。
他快步跑到了纪砚白的伞下,笑着问:“你怎么知道我这个时间会出来?”
“昙回告诉我的。”
“哦……有这个顺风耳还真是管用。”
“还有一个消息,刚刚圣上拟诏,宣布你的父亲即日回京,官复原职。”
听到这个消息,俞渐离的心口猛地一跳,他没想到清辞郡主的能力这般强,竟然可以官复原职。
他激动得许久没能回答出来。
一直在努力的事情,在这一日如愿以偿,他还有些恍惚。
仿佛……无憾了。
纪砚白撑着伞,伞面微微倾斜,同时说道:“如今工部情况不容乐观,圣上这般做也有着警示的作用,告诉他们,如果没有真本事,只想着偷奸耍滑,自会有别人顶替他们。”
俞渐离认可这个说法,抱着东西的手又紧了紧,道:“这对我来说是好消息。”
“没错,你终于可以家人团聚了,你买的宅子也有用处了。”
提起这个,俞渐离瞬间干劲十足:“嗯,看来我的家具也要加速做了。”
“我会帮你。”
“好。”俞渐离已经不会拒绝纪砚白的帮助了。
在纪砚白的陪同下,两个人进入了国子学支堂内。
这一路上,不少国子学的监生都在围观。
有些开朗的,干脆直接搭讪:“厉害啊俞渐离,当初还去四门学偷看你的模样,几个月的时间,你就到国子学了!”
“谢谢。”
支堂内,陆怀璟显然早早就在等了,在俞渐离进去后便拍着自己旁边的桌子道:“俞渐离,坐在我身边!”
纪砚白在此刻指了指后排,道:“我旁边也可以,我让他换走。”
“你怎么能让俞渐离坐后面?!”陆怀璟吵吵嚷嚷地起身走过来。
“坐在你身边吵,影响他。”
“讲课的时候我又不吵。”
“平时吵。”
俞渐离看着他们二人左右为难,最后问道:“要不我坐中间吧?”
这样谁也不得罪。
谁知,俞渐离和支堂最中间的监生换了位置后,陆怀璟和纪砚白也跟着换了位置。
纪砚白坐在了俞渐离身后,陆怀璟坐在了俞渐离左手边的位置。
俞渐离沉默地收拾自己不多的东西,很是无奈。
之后端两碗水,应该能端平吧?
应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