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完了仙门那边的情况, 商砚书又讲了讲他这边的,其间自然免不了说一番他发现路乘不见了后的恼火。
其实不用他说,光是从商砚书的身体反应, 路乘也切身感受到了,眼观鼻鼻观心地安静听着,一句话都不敢说。
等把这一茬熬过去后, 路乘终于从商砚书口中知道了后续, 发现他不见后, 商砚书不用想都知道, 路乘肯定是去找裴九徵了, 而且路乘留下的书信也印证了这一点, 他自然立刻是动用自己的势力去寻找裴九徵的下落, 随即也就从来投靠自己的殷槐口中知道了空花狱中发生的经过。
直接杀过去把人抢回来, 这个想法商砚书自然想过,不过他在去实施前, 先得知了路乘没事的消息。
虽然空花狱已经完全为裴九徵所掌控, 但同在魔域, 抓个魔修用搜魂术探知些情报还是不难的, 这让商砚书稍稍冷静,也是在此, 他猜到裴九徵应该就是路乘的哥哥路麟, 而路麟大概在百年前就已经被阴翳吞噬, 他的下一步一定是白虎地眼。
路麟最后会不会对路乘下手不好说, 但起码对方暂时不会动路乘,这让商砚书有了慢慢图谋的时间, 他思量一番, 他的劫火可以对抗阴翳, 但并不受控,而且他真要去跟路麟斗个你死我活,他那不省心的徒弟一定也会出来捣乱,最佳的方法还是如仙门那般,去寻找光音天经的残卷。
于是,几百年来头一次,仙门和魔域竟是暂时联手了,虽说有大劫当前,但百年前阴翳从东方地眼破界而出,苦海向整个人世蔓延时,商砚书也完全没有管的意思,只悠哉悠哉地在旁看戏,此番他如此主动,自然还是因为路乘。
不过虽说联手,指望这互相敌视了数百年的两拨人一下相亲相爱是不可能的,尤其他们前不久刚刚围剿过商砚书,即便商砚书主动表示不追究此事,但劫火太岁的声名在前,仙门仍然难以全盘信任于他。
魔修那边同样,双方互相提防戒备,行动也是分开行动,各自用自己的势力和情报网去寻找光音天经的残卷,只是会时不时互通一下消息。
仙门那边同时还要牵制住路麟,尽一切力量守护住白虎地眼,而商砚书则跟随路麟来此,既是为了确认路乘的状况,也是因为另一件要事。
“你说那面天外镜可以知晓过去未来,那么它应当也能知晓光音天经残卷的下落?”商砚书讲完他来此的经过后,终于言归正传。
“应该是能的。”路乘说,天外镜连路麟转世后的身份都能知晓,想必对光音天经残卷的下落也很清楚,若是能直接询问天外镜,那么找到光音天经残卷这件事便变得很简单了,路乘也早先就想过这个方法,只是……
“天外镜在涿光山,那是世外之地,靠我自己是回不去的。”他道。
天外镜镜如其名,它所在的地方已经是天外,不属于人世的范畴,从世外来到人间容易,从山门出来便可,但想要到达世外,相当于要跨越两界的壁垒,难度近似于得道飞升,因而,唯有代表一切道一切法的光音天经可以做到这点。
当然,是指完整版的光音天经,路乘是不行的,他在下山那一刻就已经有了这样的觉悟,除非他能找到他哥哥,否则他再也回不去这座世外仙山了。
而今,路乘倒是找到了,路麟虽然被阴翳吞噬,但依他所言,他应该仍然有前往涿光山的方法,路乘倒是可以假意让对方先送他回去,可问题是,他顶多只能让自己回去,不可能带上旁人,但一个人一生只能向天外镜问三个问题,他的次数早已经用光了,所以这条路完全行不通。
商砚书听闻这个消息,叹了口气,却没有太失望,因而他早先便已猜到了。
“那便只能去找尘世镜了。”他道。
“尘世镜?”路乘说。
“跟你说的那面天外镜类似,这是一面存于人世的,传说能知晓过去未来所有事的先天宝镜。”商砚书说。
寻找光音天经的残卷虽一直在进行,但在毫无线索的情况下,跟大海捞针无异,甚至他们根本不知道这红尘大海里到底有几根针,光音天经到底有多少残卷,他们又要找多久才能将其找齐,因而,仙门的高层那边和商砚书私下商议了一下,决定兵分两路。
大部人马仍然寻找光音天经的残卷,商砚书则只身秘密前往西部,寻找尘世镜的下落,不光是问光音天经的残卷,也是问战胜路麟的方法,以及,有关于自己的劫火,商砚书也有问题想问。
“对哦,要是找到这面镜子,那你的劫火反噬应该也有办法可以解决了。”路乘一下充满了十足的干劲,但片刻后又委顿下来,“我是不是不能跟你一起去?”
他一但离开,必然会打草惊蛇,而且他哥哥也一定会转头去追寻他的下落,商砚书秘密去寻找尘世镜的事也就无法进行了。
“为何不能?”商砚书却道,“爱徒以为,为师费心改良这夺魂阵法,只是为了跟爱徒说几句话吗?”
“这种阵法没有距离限制吗?”路乘说。
大部分法术都是有距离极限的,不然商砚书也不必专程来到这十万大山中,在魔修据点的附近实施这反向的夺魂阵法。
“有是有的,但是恰好为师要去找尘世镜的地方也在西部,距离此地只有几百里的路途,尚在阵法起效距离之内……”商砚书话都没说完,路乘就已经兴奋地蹦起来:“那我就可以跟你一起去了!好耶——!”
他欢呼一声,用商砚书的身体原地走了两圈,虽没有蹄子,但用靴底,他也硬是走出了几道欢快的“哒哒”声响。
商砚书再次夺回身体控制权,并又给了路乘加了一条新要求:“不许用我身体原地转圈!”
太傻了,傻到被任何下属看到,他魔尊的威严都荡然无存的地步。
“哦——”路乘很乖巧地应了。
闲话说完,商砚书又教了路乘一个离魂的法诀,只需要路乘念动这一法诀,商砚书以鹊桥枝和魂铃构建的夺魂阵法便会启动,路乘的魂魄便可以来到商砚书体内,而他的本体则会呈现睡着一样的状态,不近距离察看,根本察觉不出任何异样。
在那处魔修据点中,寻常魔修都是不会主动接近路乘的,他哥哥近日又不在,所以他可以放心大胆地以离魂的方式跟随商砚书前去寻找尘世镜,不过也不能整天都跟着商砚书,一睡睡一天未免太反常了,路乘还是要每天回去活动一下的,他跟商砚书约定,他会在夜间跟商砚书同行,白日则待在据点内,在魔修们眼前晃一圈,营造出一切如常的假象。
商砚书也配合路乘的时间,将调息打坐的时间放在白日,夜间再与路乘一起赶路。
两人约定后,天色也大亮了,路乘回到自己体内,若无其事地度过一天,在当日的夜间,念起商砚书教他的法诀,魂魄便已飞到了数里之外。
带着路乘一起,是商砚书的私心,他自己也可以去找尘世镜,并不需要旁人帮忙,而且实际上路乘也帮不了他什么忙,他都不知道有尘世镜这个东西,更不知道要在哪里去找。
商砚书想的是有路乘陪伴解闷也不错,还能满足一下他那种彷佛背着对方家长与其偷偷私会般的恶劣趣味,他没指望过路乘帮忙,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路乘不帮忙也罢了,还竟给他添乱。
商砚书的身体对路乘来说就像一个新奇的玩具,商砚书的法力修为,在路乘来到这具身体后,便也可以施展了,像什么他以前不会用的法术,缩地成寸,御风飞行,商砚书的身体施展起来都轻而易举。
“让我来飞让我来飞!”路乘这样热烈的要求,并配合以“师父师父”的撒娇唤声,商砚书一时大意,也就答应了。
他让出身体控制权后,路乘初时还比较谨慎,顺着商砚书飞行的惯性,也稳当地飞了一阵,但很快,他就开始放飞自我,一边“哈哈哈真好玩”,一边用商砚书的身体在空中飘移旋转,尝试各种高难度的动作,最后果不其然,失衡栽倒,从万丈高空笔直下落。
单是如此,倒还没什么,商砚书可以及时拿回身体控制权,重掌平衡,但路乘一边往下落还一边在挣扎,像是溺水之人会使劲扑腾甚至把来救自己的人一起拉下水一样,路乘越是本能地在下落途中挣扎,商砚书越是难以拿回身体控制权,他一边叫着“别动!放开!让为师来!”一边被路乘拖的不住下坠,最后,两人一起砸到下方不知名的密林里,在空地上砸出几尺深的大坑。
商砚书躺在坑中,望着天穹,他对任何法术都有极高的天赋,基本是看一眼就能掌握大概,剑宗的剑法是,顾今朝苏寒云当年施展的双剑合璧日月同天也是,他初次练习飞行法术时,也是很快掌握要领,从未有旁人那般练习摔倒的经历,却不想,在他已至渡劫期后,倒是体会到了从空中摔落的感觉。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知道是怕痛还是怕商砚书找自己算账,在砸到地面前之前,路乘便已经解开离魂法术,回到了自己身体。
诸如此类的事不胜枚举,赶路这几天,商砚书的血压一升再升,简直梦回刚捡到路乘的那段时光,无论他给对方立多少条规矩,路乘总能用富有创造力的全新方法让他破功,终于,又一次被路乘坑的在缩地成寸时卡在了树干里后,商砚书痛定思痛,决心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说什么都要给这匹气人小马一点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