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江乌月攥着陈鸣昇的衣襟,原本白皙的脸颊被
体温蕴出玫
鬼粉,整张
脸埋进他胸前,拼命汲取着一丝丝温暖。
她嘴里喃喃,嚅嚅。
"我就一个哥哥,你们把我哥还给我。”
“冷,我冷!"
以前尽管跟许韬戈一年见不了几面,但他好歹是真真实实存在于这个世界,如今阴阳相隔,铺天盖地的绝望和孤独感席卷了江乌月,以前不懂浮萍,现在她不就是。从此便是无根无靠,随水漂流了。
[哥你还回不回来了?北城那么远,我连怎么去找你都不知道!]
[你是不是有女朋友就不要我了?你们会结婚,那我呢?哥,我也是你的家人啊。]
江乌月的眼泪扑簌扑簌往下落,晶莹的泪珠划过鼻梁,她额头抵在陈鸣昇的肩膀上,痛苦地抽泣,嘴里叫着哥哥。昨天逗她喊哥,是情趣。
今天听她喊许韬戈,是心酸。
陈鸣昇将江乌月放在一张大床上,大掌抹开她额前被汗水浸湿的碎发,转身找到洗手间,翻出干净的毛巾出来用水打湿。很久没有照顾过人,他的动作粗鲁有些手忙脚乱,毛巾很大,不是很温柔地擦掉她脸上的泪痕,留在掌中的温度灼人。陈鸣昇又打了通电话,找到药箱,从中翻出退烧贴贴在她额上。
病毒侵体,身体里的细胞跟它做对抗。
江乌月难受地在被子里蠕动,发汗。
陈鸣昇按住她身上的被子,不让她动。
翻出体温计测量
足以烧坏脑子的温度。
39.6。
陈鸣昇啐着脏话,正要打电话催促,一位年轻男人从外面进来,领着位医生,瞧着是临时被揪来的,身上的白大褂都还没脱。医生身后还跟着两位医疗人员,手里拎着各种仪器设备
“四哥。”年轻男人朝他颔首,勾手吩咐医生朋友上前替江乌月检查。
他们掀开她的眼皮,拿着医护透光手电查看她的瞳孔和扁桃体。
“风寒,淋雨又吹风,得打一针退烧,挂吊水,抽血化验。”
陈鸣昇立在床前,看着一位护士拿一根橡胶管绑在江乌月纤细的上臂系紧,轻轻拍打几下她的内肘,血管在她手背冷白色的皮肤上若隐若现,酒精消毒,撕开针管包装,护士将针头推进她的血管。真空采血管里血液输入流速缓慢,护士将针头轻轻拔出,换了个角度,又推进去。
江乌月感知到疼意,呻吟了一声想要缩手臂,被护士按住。
陈鸣昇剑眉微蹙,沉声:“你不要弄痛她!”
护士手晃了晃,肉眼可见的有些不稳。
"我来。"
陈鸣昇一把推开她,蹲在床前找准血管,精准地推进去,红管里,血液流速加快,注满。
之前在马来,母亲久缠病榻,就是他照顾在侧,打针注射,熟能生巧。
“棉签。”陈鸣昇拔出针管,接过棉签按住血孔。
护士在旁边掰开安培瓶,将注射液打入吊水药袋里。
陈鸣昇按了按江鸟月的手背,青色的血管和冷白肤色视觉冲击强烈,她的皮肤很薄,温润细软。
扎针他也没让护士上手,亲自贴胶带,推流速,等江乌月疼的哭出来,他已经一气呵成结束了。
陈鸣昇立在身旁,气质凌然,眸色温度很冷,压迫感十足,在场的人动作小心,大气不敢出。
医生拆开药袋,分出几粒胶囊和淡黄色药片,盯着他的脸色开口:“这药得给她喂下去。”
陈鸣昇下巴微颔,上前握住江乌月的肩膀,轻轻摇晃,试图叫醒她。
江乌月双眼紧闭,喉间时不时传出几声胡话,梦魇缠身,低泣痛苦。
陈鸣昇靠坐在床头,将她扶起来搂在怀里,让人化了药在水里,茶更勺抵在她嘴边,他轻声喊她的名字:“江乌月?起来把药喝了。”“难......”她梦呓般哼唧,眉心紧缩,拒不配合。
陈鸣昇急出一身汗,他耐着性子诱哄道:“喝了就不难受了,甜的。
江乌月闻言,眼皮没掀,张开嘴抿了抿嘴边的茶更勺,陈鸣昇见势,一鼓作气连续舀了好几匙喂给她,等到她反应过来拒绝进食,碗里的药水已经见底。江乌月嘴里全是苦涩,有些生气他骗人,她抬手随手一抓,用力掐上去
陈鸣昇眼瞧着自己的二弟不保,一把抓住那只手,所幸她肌肉酸痛,手上没什么力气。
紧绷的神色总算有了点放松,他搂着江乌月失笑:
“这可不能掐。
气氛有些尴尬,医生目不斜视把吊水里的注射液配好,吩咐同事:“都别在这里待着,空气不好。”陈鸣昇这才把江乌月松开,放回被窝里。
他守着人挂完吊水,朋友订了餐和清粥来,江乌月还睡着,医生刚刚送来血常规结果。
她有轻微的贫血和炎症。
陈鸣昇看着化验单上的下箭头低指数,眉头紧锁,神色不悦。
忽而想起,之前听说这附近有个赛马场。
他抬头,锐利的目光直视医生,问道:
“我记得马肉,可以抑制贫血?”
“马肉含铁,确实可以补血,提高免疫力。”
陈鸣昇闻言,立刻托付朋友去宰只马回来煮
赛马场的马种名贵,除非退役和断腿受伤,否则不会进入屠宰场。
但有钱能使鬼推磨,他们是什么人物。
“不要冻肉,我只要新鲜的。”
不到一个钟,厨师和保鲜箱同时到,厨师炖肉,陈鸣昇又给江乌月测了次体温,折腾一下午,烧退了一度。陈鸣昇抹了把脸,紧绷着神色,刚缓口气去了趟厕所,后知后觉楼下还守着人。
掩上卧室门,陈鸣昇下楼,跟那位刚才在电话里的朋友打招呼。
那人在楼下等累了,手臂支着膝盖,身体前倾,握着手柄在打游戏。
看到陈鸣昇下来,他也不在乎自己十连胜战绩打断,丢开手柄
“四哥,这是我一哥们的地方,之前他在这里养病大半年,医疗仪器都在,你放心,都是专业的。”“谢了。”陈鸣昇去水吧台前找杯子倒水喝。
“多大点事。”那人哼笑一声。
陈鸣昇拿手帕擦了擦掌中的汗水,掏出金属烟盒扔给他:“回北城有事就招呼。”
那人坏笑。
“巧了,下周我结婚,喜帖刚印出来,还得请四哥赏脸,给我当一天伴郎。”
这位朋友姓梁,叫梁肆
北城梁家,是数一数二的富户,孙辈里排行老六,祖上跟宗家老爷子一样,是上世纪五十年代,从港岛迁来北城,不从政,经商。听到这话,陈鸣昇微顿,咬着烟,错眼看他,鼻腔里哼出个音调:
“现在流行闪婚速战速决?”
上次是韩程,这次是梁六,怎么最近身边的人见天儿往民政局跑
梁肆点上烟,笑了:“我处境比你好点,想进董事会
,只需要讨好其中
一个股东,而那个股东,正好有个跟我年纪相符、性格契合的孙女,而我未来的老丈人,是政/协委员。他们这帮公子哥,睡女人跟吃饭睡觉一样简单,结婚是为了生意,真爱是什么?没遇到过。
婚姻,不就那么回事。
家族基业盘根错节,政商联合是最优解。
所谓无奸不商,永远的利益至上。
梁肆口中的老丈人,陈鸣昇在经济座谈会上也见过几面,是个好助力。
有这么一位姑爷经商,两家结合,他在董事会能横着走
陈鸣昇走到阳台,望远处连绵不断的山脉。
今天兜里的手机响过几声,是邵斌在催。
他刚调了静音,今天的董事会上,必然是暗流涌动,不定有多少个未接等着他。
“四哥,你也不小了,你二叔陈家栋哪儿是那么好对付的?最近这么低调,把你架这么高,他修身养性,不定有大的在等着你,晨升最近的疯狂并购我可听说了,动静不小,你别把自己困住。“听说宗家孙女快回来了?只要你点头,以后在董事会,谁敢跟你大声说话?”
“我不会结婚。”
兀立在窗前的男人开口。
梁肆一愣,下意识想到楼上还病着的那女人,不知是何方神圣。
他迟疑着问:
“是因为里面那位?真爱了?
陈鸣昇笑了,转身睨他:“我们这种人,配谈爱?”
他只要是对着人,脑子里就全是算计。
哪怕以后要结婚,他也不会找宗家人。
除非是他疯了。
至于江乌月.....
陈鸣昇沉吟。
他还没想那么多,也知道分寸。
梁肆哼笑:“说的也是,前儿个才甩了一妞儿,我谈钱,她跟我提感情,这类女人最难打发,也挺天真。”天真到以为他这中人结婚是因为爱
梁肆还想说什么,余光里晃过人影,他愣了下,抬头。
江乌月手握住扶梯,轻轻咳嗽了一声。
陈鸣昇背脊一顿,吊着眼皮顺着梁肆的视线,隔着木质楼梯,对上江乌月的眸子。
江乌月瞳仁很黑,静静看着楼下的他们,表情有些呆滞。
不知道站了多久。
梁肆见人还能清醒,瞧着应该是没什么大碍,他从沙发上起来:“四哥我先走了,晚上得飞北城,准备婚礼,有事您吩咐管家就行。”送走梁肆,陈鸣昇几个大步上楼,到她身边。
“出来多久了?
江鸟月啊了一声,她神色苍白,目光还定在刚刚他站的位置,反应稍显迟钝。
陈鸣昇身形高,低头观察她苍白的脸颊,大掌探过去,似乎没那么烫了。
盯着她肿成核桃的眼敛,陈鸣昇眉心蹙了蹙,稍显急躁:“感觉怎么样?你昏睡一下午了。”
江乌月干涸的唇瓣动了动,问道:“这是哪儿?”每说一句话,感觉嗓子在冒火,刀片在划。
“一个朋友的住处,医院太远,就带你来这里了。”
肉香从厨房里飘出来,陈鸣昇单手揣着裤兜,另一只手勾着她的腰,想将人往餐厅领:“先吃点东西,一会再吃药。江乌月定住脚步,摇头
她眨了眨眼睫,纤瘦的肩膀微晃:“我得去找我哥。”
陈鸣昇心手一紧,抓住她手臂。
江乌月嘴里喃喃着:“我得再去趟公安局。
“江乌月!"
陈鸣昇牵住她的手,用力一紧:
“许韬戈已经死了!”
江乌月瞳孔骤缩,唇线抿得紧紧的,迷惘地看着他,无措地像个孩子。
“你胡说!”
“你节哀。”陈鸣昇残忍地陈述。
眼泪扑簌扑簌掉,江乌月哭得伤心,鼻音厚重:“那为什么他们不让我见人?”
“他身份特殊,你如果出现在葬礼,他们应该是怕那群人盯上你。”
"可是....""
陈鸣昇将她按在怀里:“这件事你交给我,立碑需要时间,我去打听一下。
江乌月静了一瞬。
他的声音清晰低沉:“别哭了,再哭眼睛就要瞎了。”
人在伤心的时候被安慰,情绪就如泄洪一般放肆发泄。
陈鸣昇一句别哭,江乌月泣不成声。
她也没有拒绝他的拥抱,病毒引起的浑身肌肉酸痛,也没有阻止她抬起手臂,用力圈住他的窄腰,紧紧缠住。她的眼泪浸湿他的白色衬衣,晕开一大片水迹。
陈鸣昇心口闷痛,没来由的,他不想抓住那些情绪。
扯着她细细的腕子,粗粝的指腹刮过眼角,抹走泪痕。
不奏效,反而愈烈。
一声叹息,真是要命。
鼻息靠近,他俯身吻住她的眼睛。
薄唇往下,轻轻咬住她的唇瓣。
“再哭,就跟我回房间。
另一边。
韩家老宅。
李长明开车接胡潇潇来韩家参加家庭聚餐。
韩程的父母今晚设宴,几个小辈和长辈都在。
老宅门口,车子稳稳停下。
胡潇潇穿着精干,白色小西服,细跟,坡度不高。
脑后挽着发髻,苍白的气色被淡妆覆盖,面容温婉姣好
今天来老宅的人多,车子也多,地面停车场稍显拥挤。
李长明找车位的空档,胡潇潇扶住膝上的笔记本,打开邮件,
一条红点未读在顶部栏,她目光盯着屏幕,问前面的人:“韩程什么时候到?”
李长明看了眼胡潇潇的脸色,答:“韩总五点半下的迪拜的航班,司机和张秘书半小
前跟我说接到人了,估计很快就到。”
胡潇潇手指犹豫了一瞬,指腹划过触控板,点开了那封邮件。
[韩程,国航CA1307飞S市宝安,2024年11月8日晚上23点....
后面的信息她没有勇气看完。
‘砰’的一声,笔记本被合上。
李长明一惊,下意识透过后视镜看向胡潇潇。
胡潇潇的呼吸不稳。
早就知道结果,但胸腔里那个器官,还是忍不住的翻涌,震痛。
胡潇潇捂住胸口,酸意忍不住,她推开车门冲了出去。
车边就是花坛,她撑着白色的瓷砖沿边,不住的干呕。
眼球发胀,泪水被逼出来。
宽厚沉重的大铁门识别到到车辆,自动门缓缓从两边打开,一辆车通过老宅门禁,行驶进来。
胡潇潇弓着身体,被车身挡住。
车子停下来,司机绕到车的后座替里面的人打开车门。
锃亮的尖头皮鞋落地,笔挺的西裤,视线往上,西装衬衣,最后她的目光定在韩程英挺的面庞上。胡潇潇吐掉口水,李长明去车里找水,他精神紧绷,生怕她身体出什么岔子,于是没有注意到韩程的车“胡小姐,你漱漱口。
韩程下车后看了眼手表,时间还不晚。
司机从后备箱里拎出替他采买好的礼品,韩程刚要迈步,副驾驶下来一道人影。
纤细笔直的长腿惹眼,再是她身上的黑丝,包臀裙,小西服。
浓妆艳抹,鼻梁上那副稍显低调的黑框眼镜,挡不住她的美貌。
胡潇潇知道韩程最近身边换了位女秘。
她见过照片。
照片撒谎,本人更甚。
那女人怀里抱着一摞文件,不知道是什么紧要的事,能让他再=在家庭聚餐的时候还带着秘书。
这是韩程羞辱她的新方式?
还真是丝毫不给她留有情面。
胡潇潇吐掉漱口水,直起身。
那位秘书经过李长明车的时候脚步顿了下。
“韩总。”
韩程被那位秘书叫住,颀长的身影转了过去。
“你的领带。”
张巧顺手把手里的文件递给司机,上前。
暮色四合,韩程立在院中,身影清冽冷肃,融入了夜色。
他们有身高差,张巧需要踮脚才能够到他。
她身体前倾,凑近。
韩程下意识扭头避开,身体却没躲
带着女人香、修长白皙的手指,滑过那条暗色的冰丝领带。
慢条斯理地小心整理。
“这里歪了。”她声音很柔。
这样的事,私人秘书其实经常做,韩程习以为常。
只是今天领带打理的时间略久。
韩程眸色微沉,不等他没耐心抚开胸前的手,余光里,伸过来一只手臂一一
一把抓住张巧的手腕。
胡潇潇寒着脸色,目光冷冷地盯着张巧。
"诶?痛!"
张桥的脸皱在一起,手臂向后扯,挣扎了一下:“你谁啊?干什么!松手!”
胡潇潇盯着她的那张面容精致的脸颊,看了有十多秒。
另一只手,突然抓住她的头发,向后用力一扯。
“我是谁?"
胡潇潇冷笑着:“我是你面前这位boss的老婆,这都不认识吗?”
她手里的力道加重,另一只手钳住张桥的下巴,用力晃了晃,不管不顾面前女人的哀嚎
“怎么通过面试的妹妹?来韩家之前,基本的家庭信息没做功课?真是不称职!
身旁。
韩程的脸色结了冰,大掌扣住胡潇潇的手腕,狭长的眸子如炬,锐利地看着她。
“胡潇潇,你疯了?"
他线条分明的脸上染上一层暮色的虚华,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