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查报告很快出来,江乌月的脚没事,肌肉软组织损伤,医嘱上说不要剧烈运动,一般一个星期就能好从医院出来,周驰非要亲自送江乌月去警局做笔录,等江乌月进去,周驰在派出所门口给陈鸣昇打电话。“你人呢?
周驰今天见到江乌月,心情不错,意兴盎然开口:“你被刺伤,警察让你来做笔录,江乌月也在,等下一起去吃饭。’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
陈鸣异冷冷清清的声音传出听筒:“她叫我了?
周驰举着电话,表情莫名:“这还用叫?你帮了她,她肯定会叫上你。
陈鸣县没说话
沉默半响。周驰看一眼电话屏幕。差点以为通话断线的时候,江目慢悠悠从笔录室出来。到他面前
她垂眸点着手机,头也没抬,问周驰:“我们吃日料铁板烧怎么样?正好两人套餐打折。
那一瞬,周驰隔着电话,似乎感觉到冰冷的气流顺着听筒,升腾涌起
下一秒,挂断被直接挂断
哔一
如果说手机没有生命,那仿佛带着戾气的一声哔,是怎么回事?
周驰猜不出缘由,又觉得微妙
江乌月见周驰没接话,抬头望向他:“你在跟谁打电话?
周驰收起电话,低头,目光坦然地盯着她:“陈鸣异。
“我喊他一起吃饭。
听到这个名字,江乌月眨了眨眼睫,愣了下
少顷,她开口,打破沉默:“那他来吗?
”挂了,估计不会来。
江乌月情绪没有多大的起伏,她哦了一声:“那我们去吃。
周驰松一口气,可能是他想错
他们吃饭的地方日料店人不多,环境还算安逸,日式古朴极简风,背景投影里,播放着《孤独的美食家》。周驰其实很少来这种不够星级的日料店,原因很简单,不正宗和吃不惯
他属于前者,而陈鸣昇大概率是后者
可能是自小生活习惯的原因,陈鸣昇酷爱面食类的碳水,不喜欢一切生的刺身
他今天如果来,定然是吃不了几口
开胃前菜是芥末章鱼和中华海藻
周驰想到什么,立马抓起手机:“差点忘记提醒异哥。
江乌月抬头,下意识问他:“怎么了?
”他今天被刀划伤,医生嘱咐了一定要按时吃消炎药避免伤口感染,他向来是不爱惜身体,不知道会不会遵守医嘱。“他的伤......
江乌月拿公筷轻轻搅着寿喜锅里的肥牛肉片,说话时没有看周驰,问得有些漫不经心:“是怎么弄的?“饭局上有人推了个女伴出来,那女孩年纪不大,前男友得了消息闯进来闹事,想要伤人砍那个女生,异哥冲上去挡了下。”那女孩是陈鸣异的女朋友?
周驰抬眸望她,面露疑惑:“你见到人了?
“嗯,看着年纪挺小。”江乌月垂着眼睫,看锅里热雾上升,水沸了。
“是啊,是挺小,估计才成年?我也不是很清楚。
周驰话锋一转:“不过不是女朋友,异哥哪有女朋友。
江乌月放下筷子,撇了下嘴,显然是不信
“真的,骗你干嘛!”她的表情饱含深意,被周驰抓包看到了,他被逗乐了:“虽然异哥身边的妞儿多了去了,但目的不纯的多,今天就是单纯护了个人,他自己也说.....
周驰回忆着,上午在包,厢,他拿着手帕去按陈鸣异的伤口,保镖已经冲进来把闹事的人控制住,那女孩哭着跑出去喊人。周驰竖着眉问陈鸣昇:“连我都看得清楚,他拿刀的角度刁钻,压根就没想要下狠手,你明知道是算计,为什么还要去挡?当时陈鸣昱眸光乌沉冷静,只是用力系紧了绑在手臂血管上的手帕,淡淡开口:
”她不过是个孩子,能有多坏。
周驰却觉得恶魔不分年纪,他内心觉得不值,甚至是有些不屑
管她死活
他心里骂着,直到陈鸣异说出那句一
“阿欢的年龄跟她差不多大,这些年她在外颠沛流离,希望她能遇到好人,健康,安全。
周驰当场就说不出话来了
陈鸣县很少跟他提阿欢。
那是他一生的痛点
在彼此斑驳错乱的人生里,自责和内疚,已然笼罩了他许多年
被喷枪烤过的焦糖寿司外焦里香,芝十味道浓郁扑鼻
周驰尝了一口便放下,对江乌月说:“县哥他妹,也是这么个年纪,他恨铁不成钢,但又爱屋及乌。江乌月闻言一怔
陈家从来没有对外公布过,陈鸣异有过什么妹妹,胡潇潇当时也只是说:陈鸣异是领回来的私生子。周驰也是脱口而出,看到江乌月愣住,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张了张口,却不知道怎么解释"县哥从小到大,没过过几天好目子,这事儿,他藏得深,你别往外传,他家老爷子还不知道。
江乌月更加吃惊。
“再多的事,我不能给你透了。
周驰给江乌月冲了一杯抹茶,见她盯着锅气走神,目光温和地看着她,笑了:“想什么呢?‘
江乌月回过神:“想起我哥了。
周驰微微挑眉:“亲哥?
江乌月摇头:“不是。‘
“我可班许
周驰静静凝视她,等她说下去。
“我是爸妈抱养回来的,没改姓。
”爸妈走了之后,我哥一直带我,所以,陈鸣昇他.....
话音未定,江乌月的手机铃声响
是公司同惠打来的
最近天气干燥,到处秋防,邻市还是没逃过森林火灾,好多群众在网上发布视频传播,周边地级市的消防全都调过去救火了,这种突发且存在危险性的临时任务,需要江乌月前往现场等江乌月跟周驰分开赶到单位,孟茜已经坐上采访车准备离开
“乌月,听说你脚崴了,山上危险,需要跑前跑后,你退脚会不会不方便?
主编坐在副驾,听到这话目光落在江乌月的脚踝上,沉默几秒,点头:“确实不太方便,那乌月你留下吧,今天孟葬主持,我们走。听到这适,江乌月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来
她的脚根本不碍事,只要不剧烈运动,走路时没问题的。
但主编明摆着要抬举孟茜
采访车扬长而去,只留下一串尾气
江乌月低头看了眼亮屏的手机,是一条入职短信
思忖片刻,她转身快步走进电视台大楼
之前有匿名爆料人举报,有人以建筑承包商身份在临溪村施工,施工围挡超过实际施工面积,约莫有十几个足球场那么大爆料人发现他们在围挡内部非法挖矿石层,每个坑口有五六米深,明面上说是以清理河道淤泥,改良土壤,实际上是卡车白天黑夜源源不断进出挖沙送沙,盗采河沙。而民法典规定:山川矿藏属于国家
江乌月已经观察这个违法施工单位一个多月,基本摸清了对方的挖沙送沙规律,只要拍到确凿证据,就可以将他们一网打破只不过他们非常狡猾,十里之外就有人蹲守,一有情况就有人暗地里通风报信,很难抓他个现行
爆料人前些天告诉江乌月,他们的磅房需要一个记秤的会计,工作很简单,过磅,开单
江乌月把自己的信息伪装了一下发过去,就在刚刚,收到了入职提醒
“你确定要去吗?这个事其实让警察来也是一样的,我们去暗访,太危险,谁知道里面是什么人,万一动粗...”讲话的人时江乌月的同事,怀孕四个月,不适合出外勤,跟江乌月在单位留守江乌月笑着把准备好的录音笔放进包里,耳钉样式的针孔摄像头被她插进耳洞
“没事儿,爆料人说磅房除了进出的卡车,没什么人过去巡逻,我拍完就撤,不会引起注意。
“那我把车子开到工厂后门隐蔽处,你随时打电话,有什么问题,我报警!
第二天
江乌月以大学实习生的身份,成功进入临溪村施工单位
第一日,江乌月不动声色,老老实实做好本职工作,在磅房过称开单
因为卡车司机是按拉沙的吨位结算,有些司机师傅想投机取巧,会贿赂她给自己多开几吨甚至几车的单子。江乌月趁机跟他们套近平,打听了不少事
比如施工老板姓雷,这些车在里面进进出出是在挖水晶,
”就是那个芯片,叫什么硅。
“那玩章可值钱了,一吨就小几十万!
江乌月摸到裤袋里的录音笔,手心发汗
“我还没见过挖沙呢,可以进去看看吗?”江乌月尽量让自己眼神澄净,表情单纯。
“想去就去呗,又没人管你,别拿手机进去就行,这里进出不让带任何电子设备,怕有人偷拍给警察报信,领导明令禁止,抓到就打死!司机是个四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黑瘦,眼窝深,说话热情
大概是在这里赚得多。每次他开车进出。总是唱着悠长激昂的老歌。目光柔和。对生活有满希望
江名月在磅房摸排了两天,大家都这个新来的大学生颇为信任,地很照顾她,专门给她安排了员工宿舍,单人间,公共卫浴第三天傍晚,募色四合。狂风骤雨毫无预料地席卷临溪村。压城的里云美在头项,像上帝打翻了黑水豆大的雨滴砸在磅房玻璃窗上,淅淅沥沥的震耳欲登
远外一颗大榆树被邪风裹摔。时不时传来树枝折断声
极端的天气导致停工,进出的卡车余下最后一波。
江乌月装着肚子疼,披上一件牛津布雨衣,冲进雨幕
她小巧的身体轻松穿过两片围挡之间狭小的空隙,扒开几层铁皮,江乌月借着闪电的光亮,看清了脚下深不见底的大坑还有远处,还在偷挖河沙的挖掘机
江乌月悄悄转动耳钉,红灯闪烁,开始拍摄
远处的高台有大灯晃过,江乌月快速扑进泥坑,压下身体
脊背上的衬衣被汗水浸湿,跟雨水融合
五分钟后
江乌月拍摄完足够的证据,慢慢后退,打算原路返回
“什么人在哪里?
身后,條的响起一道不疾不徐、冷冽凌厉的嗓音,
如恶魔降临
江乌月脚步顿住,硬生生僵在原地
围挡后面,一片彩钢板材质的平房区
门一开,白炽灯摇晃,灯影在头顶忽明忽暗。
牛津布雨衣材质偏硬,脱下时发出簌簌的声音
“没摔坏吧?快进来暖暖,淋雨容易感冒。
领江乌月进屋的人,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他个头很矮,身材臃肿肚子宛如怀胎十月的孕妇
屋里头陈设简单,就只有一张单人床一张长桌,两组木质沙发。地板不是很干净,桌上放着台大头电视,里面正在播放临市森林火灾相关报道。”你坐。
江乌月接过他递来的毛巾,在沙发上坐下:“谢谢。
“怎么跑到那儿去了?”那人和蔼地笑,给她泡了一大杯热茶
江乌月道一声谢,接到手中,没喝
”我开错了单子,想要给司机,可是他们好像下班了,可是找不到他人。
江乌月早就准备好了这通说辞,磅房的单子,也被她从口袋里拿出来,皱皱巴巴,依稀能看出笔记那男人接过去看了一眼,笑了下,还给她
”年轻人做事,就是严谨靠谱。
江乌月扯了扯唇,她神经紧绷充满提防,语气却装得懵懂:“请问您是?
"我这里管事的。
江乌月这才注意到,他肥胖的手腕上,带着一串佛珠,屋里点着檀香,香气扑鼻
她面色不改,呼吸很缓,心却如击缶,在胸腔里剧烈跳动,
“以后那个地方,不要去了。
男人指了指围挡的方向,压低声线说:“老板请了风水,挨个算八字,明令未经允许不得进入施工区,怕破运。你今天好命,遇上我。男人没说实话,但江乌月却一清二楚管控严格的原因
她不动声色点了点头:“我以后会注意的。
屋外的雨似平小了些
“大晚上的,小姑娘还是要注意安全。你赶紧喝口水暖暖。我派人送你回宿舍!洗了澡,早点体息!“对了,你没有带电子设备吧?
那人目光自上而下扫过江乌月,她穿着衬衣,紧身牛仔裤,
如果有手机,一眼就能看穿,牛仔裤口袋浅,贴在大腿,隐约露出一支笔的形状
江乌月拿出来,笑着说:“我什么也没带,只有一支记账的笔。
是录音笔
“能让我看看吗?
江乌月伸手递给他:“当然。
“中性笔?我只习惯用钢笔。”男人看了一眼,就把笔还给了她,
江乌月低头喝了一口水,眼睫微晃
男人笑了下,转身去喊住在隔壁平房的人,
”强子,你出来看看,认认人,是不是她?
“是!雷哥。”一道气息微弱,却熟悉的嗓音,从隔壁传过来
这道声音她认得,是给她打电话爆料这里非法采矿的那个人。
江乌月放下水杯,连握着笔的指尘都在哆嗦
随着屋外,轰隆隆响起一阵暴雷
江乌月趁着门口的人背对着她,撒腿窜了出去。
雷涂天被江乌月的那张脸蛊惑,小瞧了她的警惕性,没等反水的人出来辨认,她那道小小的身影,已经冲进雨幕,融入了夜色,雷涂天目光一凌,几个手下立马撒腿去抓人
男人冷酷转身,雷淦天看向被手下打得鼻青脸肿的告密者,目光阴沉
“呵,你引来的好警察!”他一脚踩实在那人的胸脯上,一口血从他嘴角流了出来,
“咳咳咳!
“咳咳咳
那人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脸痛苦地皱在一起:“她不是警察,是记者!
江乌月躲在围挡后面,看着黑压压一群人冲向工地正门,他们浩浩荡荡,手里拿着家伙,追了出去,不止双手,她的双脚,双腿,连心脏都在剧烈的颜额要,停不下来
江乌月用力扒开一处围挡边缘,铁皮硌着掌心,她把那块围挡掰变形,露出一个小洞。
她什么也顾不得了,倾身钻了进去
临近河道,一辆黑色的比亚迪隐蔽在一处灌木后。
江乌月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她在脚垫下,找到一把车钥匙
可她手肌无力,指尖打摆晃动,花了很久才将钥匙插进孔里
转动钥匙,发动机启动
刚要倒车,后视镜里,闪过一道强光
江乌月呼出来的气息,滚烫异常
雷淦天在那杯水里,下药了!
却不知是听话水,还是迷药
抬手抹了一把脸颊上的雨水,江乌月大口呼吸。
她挂了档,一脚踩下油门,车子冲上马路。
临溪村规划极好,柏油马路宽阔,路灯明亮
江乌月其实不太认识路,她只能凭着记忆,油门踩到底,横冲直闯。
雨幕倾斜,挡风玻璃上的雨刮器疯狂摇摆,村口路牌下,一条银色的路锥被摊开在路中央。
等江乌月反应过来,车胎已经驶过路钉,瞬间爆胎
道路湿滑,轮胎防抱死,江乌月紧握方向盘,因为没有系安全带,一头撞上挡风玻璃
幸好,这一下撞击,让江乌月的混沌的意识,顿时清醒了不少
后视镜里,一辆接着一辆的车子,从拐弯处抄近道靠近,江乌月推门下车,她紧紧攥着手里的录音笔,在马路上狂奔。尽管双腿脱力,脚踝处的筋骨隐隐刺痛,但都比不过她此时的求生欲,
“嗬嗬嗬嗬......
从喉管发出来的气息,灼热又刺痛
头顶的雷暴为这场倾盆大雨使劲奏乐
江乌月双耳鸣叫,隐约听到机车的轰鸣声
她闭上眼,不顾地跑,绝望袭击着她的灵魂
但那道声音,不是从她后方而来。
而是,面前!
一辆重型机车停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