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知懿恢复意识时, 眼前被黑暗遮得严严实实。
与此同时,立刻也察觉到绑着手脚的束缚。
唯一值得庆幸大概是,嘴巴没有被堵住, 倒是可以发出声音。
她也没傻到还没搞清楚状况就大喊大叫,便只好继续装作没醒, 安静地维持着一开始的姿势。
耳边传来细微的声响, 仔细判断之下, 听得出是有两个人在交谈。
正当她想听清楚他们究竟在说什么的时候, 谈话却突然戛然而止,紧接着传来的,是鞋子踢飞碎石的撞击声。
察觉到有人在靠近自己, 乔知懿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心跳陡然提速。
“醒了?”
男人的声音不假思索地落入耳畔, 辨识度并不低。
不等她开口,原本遮在眼前的黑色布料就被人咻然揭下。
汹涌猛烈的光一股脑地钻进眼眶,从极致的黑到炫目的亮仅用了不到一秒。
不适地眯起眼, 她试着抬头看清面前的人。
当视觉逐渐恢复, 她也终于看清了那张近在咫尺的五官面庞。
秀气的眉心蹙起一个小小的“川”, 三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周启玉!”
见她在这种时候还能冷静,周启玉笑笑, 不仅不着急进行原本的计划, 反而不紧不慢地单膝蹲下,以平视的方式看向她。
大小姐就是大小姐, 哪怕洁白的羽毛已经被乌黑的污泥尘土染脏, 高傲的头颅也不愿意低下半分。
简直和那人一模一样。
可就是这样, 这场游戏才有意思。
他挑挑眉:“你好像并不意外是我?”
乔知懿冷笑:“我可没什么得用绑架这种手段才能泄愤的死对头, 像你这么卑鄙的家伙, 确实不难猜。”
听见她骂自己的话,周启玉不仅不生气,反而笑意加深:“我觉得,你对我误解颇深。”
乔知懿:“误解?你指的是给沈枢下药,让他患上抑郁症的误解吗?还是在他即将离开港城时,故意安排人去撞他?”
没想到她连这些事都知道,周启玉眯起眼睛,再一次审视起她在那人心中到底占据什么样的份量。
虽然他与沈枢的关系算不上多好,可到底曾经有过交集,他是什么性格他也能参透一二,那是个极其冷漠的人。
不仅骨子里戾气重,对人对事也从不会用上“真心”二字,他只考虑利益。
像极了西方神话中,将抢来的宝藏藏在山洞中,再亲自看守的恶龙。
可饶是这样的人,居然真的会允许这样一个小姑娘走进他的内心深处,得知他的所有过往,与他共享记忆?
简直是荒谬。
“乔知懿,你口口声声说我卑鄙,他沈枢就不卑鄙吗?”
周启玉缓缓道:“虽然我不知道他在你面前是怎么伪装的,可像他那种人,怎么可能有心?他为了报复我步步为营,为了毁掉我在周家的根基,不惜与曾经的对家联手,像他这种虚以委蛇,善于与狼共舞的人,你真觉得他是什么了不起的良配?”
说着,他又笑出了声:“在他那里,为了达到目的,什么都是可以牺牲的,你怎么知道他明天不会为了什么事而牺牲你?”
他说得严肃,可乔知懿却觉得这是一个杀人如麻的强盗,在诉自己的刀为什么没有别人快的苦。
真的恶心到令人想笑。
“他报复你,就是他卑鄙?”
她好笑道:“就允许你不择手段,却不允许他经营绸缪?周启玉,你可真是有够双标的,你以为你是什么世界中心吗,所有人都要围着你转?”
“你口口声声说他的坏,可你真的了解他吗?是好是坏都在你嘴里搅和,你这已经不是卑鄙了,简直就是无耻!”
随着她的话,男人眼底的神色一寸寸冷下去。
一把捏住她下颌,周启玉眯起眼:“惹怒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强忍着来自下巴骨处的疼痛,乔知懿毫不示弱:“看你不爽,我就爽了。”
周启玉:“你真以为我不会伤害你?”
乔知懿:“你绑架我,是为了报复沈枢吧?那我猜,至少在他出现前,你不会真的对我怎么样,毕竟如果我死了,那你就真的完了。”
周启玉笑了,松开了自己的手:“聪明倒是聪明,但很可惜,有点自作聪明。”
哪怕他的手离开,可巨大的痛感依旧没有消失,因为手脚都绑着,乔知懿也无法去揉,只能暗自将这份不甘心都记在心里。
她一步步地试探他底线,何尝不是为了拖延时间,想要从他口中得到更多。
“知道为什么女生之间的校园霸凌,喜欢在头顶和大腿根施暴吗?”
乔知懿一愣,没想到他转移话题会这么快:“为什么?”
周启玉俯身,再次靠近:“因为这两个位置,平时是看不见的,一个被头发遮挡,一个是女孩子心中的羞于启齿。”
喉间滚动,她没有应答。
周启玉扯了扯嘴角,指尖抚上她脸颊,可力道,却是与不久前截然不同的温柔:“算算时间,你和沈枢结婚得有小半年了吧?”
乔知懿依旧没有回复,警惕性十足。
他又道:“小半年,足够做很多事了,也和他上过床了吧?”
原本凌乱的发丝被他笼到她耳后,神色依旧淡雅温润,目光落在她因为紧张和生恐而微微颤抖的眼睫,由衷道:“确实漂亮,也难怪他会在意。”
似是猜到了他的意图,乔知懿咬了咬下唇。
周启玉:“沈枢那个人,占有欲十足,你猜猜如果你的身上留下其他男人的痕迹,他还会待你如初吗?”
乔知懿:“他不会放过你的!”
周启玉笑了:“乔小姐,绑架我都干了,还怕再加一个强/奸罪吗?”
说着,他抬手去靠近。
这一次的目标,是她的领口。
可就当那只手距离她锁骨只有一寸距离时,从远处射出的子弹就这样直直打穿了他手掌。
一瞬间,鲜血横流。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乔知懿完全无法反应,她惊呼出声,微微偏头,终于看清了那颗被刺目的红包围的子弹。
哪怕掌骨被打穿,周启玉却比她更为冷静。
不急不忙地站起身,还顺便理了理外套上可能会沾到的灰尘,又看向那颗警告意味十足的子弹,冷笑:“来得还挺快。”
随着他话音刚落,便随手拿起手机,轻描淡写地某人打去一个电话。
“我没记错的话,是让你一个人来?”
听筒对面,传来凛冽嗓音:“如果我没记错,你母亲在新加坡的疗养院?”
周启玉:“你威胁我?“
沈枢笑了:“提醒而言,威胁可谈不上,毕竟这种一贯卑鄙的事,是你擅长的。”
再一次听到那两个字,周启玉眉心一动,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刚因为刚刚的枪击而过于恐惧的身影。
如出一辙的形容。
呵,倒是让人恶心的默契。
他又道:“沈枢,你没我心狠。”
“从你刚刚让人开枪的那一刻就能看出来,你太在意她了,要知道,在意就会有软肋,这可是会致命的。”
没有理会他的话,沈枢只道:“你想要什么?”
周启玉:“进来体育馆吧,我觉得我们可以单独聊聊,比如,用整个星渚换她怎么样?”
他故意将条件提得遥不可及,除了报复的爽感,也是为了让旁边的人听个仔细。
让她知道,他以为有多真心实意的爱,不过是权衡利弊下的转瞬即逝。
可没想到他前脚刚说完,那人便不假思索地答下:“可以。”
周启玉一愣,没想到他会应得这么飘然。
十分钟后,惊魂甫定的乔知懿终于又看到了那道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黑色的衬衣一丝不苟,袖口被卷到小臂末端,斯文之外多了几分随意,裸露在外肌肉线条及其招摇。
没有慌乱无措到狼狈,反而冷静沉稳,让人不自觉心安。
无声的空气中,两人视线相撞,她看见他冲自己点了点下颌,以一种更加直白的方式安抚。
不受控制得,眼眶陡然酸涩。
连她自己都觉得没出息。
这时,一旁的周启玉已经给自己做了简易包扎,冷冷瞥了眼那人即便到这种时候还依旧附于身侧的从容,怎么看怎么觉得刺眼。
他想要把他的所有骄傲都粉碎。
如是想着,他取出之前一直没有动用的手枪,直接抵住了乔知懿的后脑。
沈枢蹙眉:“你想要的,不是星渚吗?”
周启玉:“果然还是喜欢和聪明人说话,不需要那么多弯弯绕绕。”
“你究竟想要什么?”
“你不是很在意她吗,反正我被抓后大概率也没个活路,不如让她给我陪葬。”
“你倒是想的美。”沈枢喉间溢出一节气音。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定,他朝他走去。
没想到他会这么无所顾忌得靠近,周启玉脸色一变:“不许再靠近了,你真以为我不敢杀她吗!”
“我当然知道你敢,”男人的口吻冷得能淬出冰:“穷途末路的废物,自然看什么都觉得是出路。”
随着他说完这句话,猛地靠近,一个肘击便打在周启玉下颌。
完全不收力的一击,力道直达骨髓。
周启玉咬紧牙关,下定决心至少不能放过一个,指尖下意识去扣动扳机,可显然,有另一颗子弹比他更快。
“啊!”
随着他痛苦的大喊,原本握着手枪的那只手再也没有力气。
鲜血顺着他的小臂一路流下,很快便在灰色的地上落下数不清的莲。
乔知懿的眼睛被人捂住,再次归于黑色。
可这一次,鼻尖前的雪松气久久不散,哪怕看不见,她也知道自己整个人都被他护在怀里。
男人的熟悉气息铺天盖地地落下,以一种最简单却有效的方式为她铸起一座高墙。
掌心贴在他胸口,因为两次枪击带来的惊惧,她早就没有力气,可就当手差点滑下的时候,却被他轻松握住,随即牵引着靠近心脏方向。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直观的感受到他的心跳。
蓬勃,强悍。
且罕见得显得凌乱。
原来……他并没有表面看得那么冷静不迫。
意识到这点,乔知懿情绪在颤抖,手在颤抖,声音更是虚得不可思议:“沈枢……”
“我在,”手臂用力,他将她圈在怀里,试图将自己身上的体温渡给她:“已经没事了,我带你回家。”
说着,他抬头看了眼狙击手的方向,不由得勾了勾嘴角。
看来,老天还是站在他这边的。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他的幸运符号。
每次出现,都在震耳欲聋地告诉他,过往种种皆为序章,是遇见她的序章。
几乎是本能地缩进他怀里,乔知懿吸了吸鼻子,强忍哭意:“嗯,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