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界（四）
安然不答, 转身看向来路，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间攀上了千阶峰顶, 台阶上人很多，从上向下看去，宛如看见世间百态。
有人癫狂，有人迷茫，有人痴痴笑笑，有人崩溃痛哭, 有人挣扎前行，也有人逃也似的冲下台阶……
安然在人群中找到时夏，他不知道在幻境中看到了什么，哭得很伤心，一边哭一边走, 虽然走得很慢很艰难，却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安然问道：“走到哪里算过关？”
凤栖梧走到他身后, 低头负手看向阶下的人，道：“凡人能攀上百阶，已算是心性绝佳、意志坚定之人了……你能走到这里，很可以骄傲一阵子。你可知御兽宗数千年来, 有多少人尚未筑基就能攀上峰顶？”
安然却不关心这个问题, 仗着如今目力大增, 眯着眼睛数时夏还差多少层可以过关。
凤栖梧不耐烦道：“你若要帮他，拜我为师后, 一句话便可让他入内门，便是收做真传也不是不可以。”
他说话的功夫，安然已经数清楚了，笑道：“九十七层。想来最后三层也难不倒他……他说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考进内门……既能自己做到, 我就不多事了。”
凤栖梧袍袖一卷，两人腾空而起。安然自认没有恐高症，但脚下悬空又当另说，想也不想一把抱住凤栖梧的胳膊，凤栖梧不满的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没出息。”
到底没把他拂开。
凤栖梧带着他，直往最高处飞，直至越过厚厚的云层，落在峰顶绝崖之上，绝崖之上另有风光，亭台楼阁错落有致，飞瀑流泉点缀其间，又有参天大树如亭如盖，凤栖梧傲然道：“此地如何？”
安然想了想：“风太大？”
凤栖梧冷哼：“没品味的小子！”
一抬手，石案蒲团茶水凭空出现，凤栖梧大刺刺坐下，对安然一抬下巴，安然茫然：“啊？”
见他看向案上的茶壶，顿时恍然：“哦，哦。”
上前倒了盏茶，递给凤栖梧：“师傅请用茶。”
见凤栖梧冷冷看着他，就是不接，只得双膝跪下，道：“师傅请用茶。”
凤栖梧这才接了，盯着他磕了三个响头，才将茶喝了，说了声：“乖。”
安然起身，总觉得有点不真实，这就拜完师了？是不是有点草率？
期期艾艾道：“不需要拜拜祖师爷什么的吗？”
凤栖梧瞟了他一眼，淡淡道：“我就是祖师爷。”
安然：“……”
好吧，一起拜了也挺好的，省几个响头。
问道：“师傅为什么选我？”
他自认不是点家男主，没那个魅力虎躯一震，就让人倒头就拜，哦不，就让人哭着喊着要收他为徒。
刚刚在天上飞的时候，他抽空又去看了眼剧情，上面关于凤栖梧的内容很少，完全就是一个背景版，整个剧情发展期间，就没下过御兽峰。
关于他的实力，也唯有一句：那只凤凰还没死呢，谁敢去御兽峰惹事？
只是上面说的很清楚，作为天地间唯一一只凤凰，凤栖梧无父无母无儿无女无徒无友……
他何德何能，让几千年不曾收徒的人，为他破例？
凤栖梧道：“为何现在才问？”
安然老实道：“怕师傅后悔。”
不是看见大腿就昏了头了，而是知道，如凤栖梧这等人，真要算计他，不必这么费事，既然如此，先抱紧了再说。
凤栖梧大悦，冷哼道：“你倒也不是完全不知好歹……作罢！”
等安然坐定，又取了些灵果在案上，道：“非是我选你，而是唯有你可选。”
安然正好饿了，取了个粉色不知名的果子咬了一口，顿时酸的脸都变形了，正要悄悄把果子再放回去，那股酸味却爆裂开来，难以言喻的清香甜美充满整个口腔，这感觉，跟后世喝可乐似的酸爽。
不动声色又咬一口……爽！
凤栖梧道：“可知第一试时，他们为何让你过关？”
安然又换了种灵果来吃，含糊道：“因为我长得好看？”
凤栖梧好生无语，道：“因为你没有灵根。”
“没有灵根？”安然不解：“不是绝大多数人都没有灵根吗？”
怎么就唯有他可选了？
凤栖梧道：“凡人不是没有灵根，而是五行俱全。五灵根除非五行绝对均衡，否则是没有修行希望的，是以五灵根，便被当成没有灵根……但真正没有灵根的人，只有死人。”
安然拿着灵果的手一顿。
凤栖梧继续道：“是以即便是五灵根，玉璧上也会有所显示，只是光芒黯淡，凡人无法察觉罢了。但是你，玉璧却丝毫反应都没有……守山弟子以为你是修炼成形的妖，才放你入山。”
安然不懂：“为什么是妖，反而会放我进来？”
凤栖梧道：“因为我也是妖。御兽宗，是唯一一个对妖族开放的宗门。”
安然道：“可你不是都已经知道我不是妖了吗？为什么还要收我为弟子？”
而且还是确定他是人之后，才决定收的弟子。
凤栖梧反问：“谁说你不是妖？”
安然无辜的看着他——你说的。
凤栖梧淡淡道：“我说你是人，没说你不是妖。
“妖，从来都不是一个种族……猫修炼成形称猫妖，狗修炼成形称狗妖，人为什么就不能有……”
安然一口果汁呛在嗓子眼，咳得惊天动地：“嘴下留情师傅！你叫我人也行，叫我妖也行，就是别叫我那啥……求你了！”
凤栖梧用看病人的眼神看着他，安然生怕他再说出什么来，忙转移话题：“师傅何不找个真正的妖怪做徒弟？”
凤栖梧嫌弃的斜睨他一眼：“若天下还有第二只凤凰，我何必找你？”
安然道：“可我也不是啊……”
凤栖梧道：“无妨。”
聊天聊到现在，安然脑子里的一头雾水，已经变成了一团浆糊，甚至觉得自己新鲜出炉的师傅脑子里，也是一锅新鲜出炉的浆糊。
所以说了这么多，他到底何德何能，让凤栖梧破例收他为弟子，还“唯有他可选”？哪怕给他一句“你长的好看”也行啊！
凤栖梧又道：“你可知此方世界的寿元极限是万年？”
话题换得有点莫名其妙，但安然还是打起精神听八卦，凤栖梧道：“此方世界，无论何种生灵，无论何等修为，若寿元过万，便会无疾而终，想要突破此限，唯有破镜飞升一途。
“凤凰一族，算是天生寿元悠久之族，但也同样受万载之限，我眼见大限将至，却始终无法破镜……我苦思百年，又寻天算子卜卦，方知其端倪……”
安然听得津津有味：“什么原因？”
凤栖梧道：“此方世界，只剩下我一只凤凰，然凤乃天生神兽，百鸟之王，若我破镜飞升，则天道有缺，故不允我飞升……”
安然道：“那要这样说，师傅你岂不是也死不了？”
凤栖梧道：“我若死了，此方天道自可用我留下的痕迹，重新孕育一只凤凰。”
刚抱的大腿竟然就要没了？安然也紧张起来：“那师傅你要怎么办？”
凤栖梧道：“自然是再生一只凤凰。”
“再生……”安然忽然心生不祥，连说话都结巴起来：“师傅，我可是公的，啊呸，我可是男的……”
凤栖梧嫌弃的看他一眼：“你这脑子一天到晚想的什么呢？”
又道：“凤族若是同龙族一般饥不择食，同什么都能留下后代，何以会沦落到只剩我一只？”
安然更是迷茫，所以生小凤凰这种事，到底是怎么跟他扯上关系的？
凤栖梧继续道：“我曾尝试将精血用秘法注入到各种生物体内，却大多承受不住爆体而亡，最好的结果不过是实力有所突破，想蜕变成凤族却是痴心妄想。
“论血脉的包容性，实则以人类为最，但人类修行以灵根为基，不似妖族，血肉经脉肌肤皆可吞吐灵气……是以人化为妖，几乎没有可能。
“我本已放弃，准备另寻他途，不想竟遇到你这么个怪胎……分明是人，却无灵根在身，修行的更是妖族之法，最妙的是，你练的心法及其古怪，竟然可以壮大体内的妖族血脉……真真是妙不可言！”
凤栖梧叹道：“我本只是好奇，时隔百年，竟然还会有妖族上门……果然是合该你我有师徒，不，有父子缘分……”
安然若是再不明白就是傻了，听得汗毛直竖，直觉那绝不是什么愉快的过程，下意识向后溜：“我觉得当棵树挺好的……我喜欢光合作用……我叶绿素都快练出来了……”
凤栖梧虽然听不懂他的胡言乱语，但能读出他的抗拒，冷哼道：“区区寻木血脉，如何能与凤凰相比？放心，你修为尚浅，血脉淡薄，拔除起来容易的紧，一点都不疼……”
安然差点拔腿就跑，一点都不疼，我信你个鬼！
以他的经验，一点点都不疼的意思往往就是，不是一点点疼……
当棵树真的挺好的，光合作用很健康，修炼速度也快……他干嘛想不开来凑这个热闹！
举手提问：“师傅你一直说大限将至，寿尽在即，您到底还能……活多久？”
凤栖梧倒不忌讳，直言道：“已不足千载……仅九百余年。”
安然忽然不想说话了：你一个活了九千年还能活九百年的，整天寿尽寿尽，那我们这些最多活一百多岁的，干脆别出生好了！
赔笑道：“师傅，我觉得时间还蛮充裕的，回头我给您仔细找找，找个最漂亮的师娘怎么样……师傅您是喜欢孔雀啊，还是仙……”
话没说完，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转眼就没了知觉。
最后听见的，是凤栖梧的一句——“聒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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