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鹤年心里落寞, 但却强装无事,扯了扯嘴角:“也没大事,就是……就是……”
他强忍着心中的不快, 举起杯:“就是还未与师妹说一声恭喜。以后若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了, 尽管找师兄, 师兄今后就留在洛阳了。”
他心里充满了悔恨, 当年若是自己不那么任性, 留在朝中,恐怕现在也不会如此的无能为力。
或者多与师妹联络, 他们青梅竹马,师妹一定会对他动心,只要两个人定下婚事,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了。
越王不学无术, 师妹和他在一起, 真是委屈。
但不要紧, 逢伯父已经暗中与他说了, 师妹与萧琢不过是没有感情的夫妻,有名无实,等过不了几年,两个人就会和离各奔东西。但他只怕师妹那么好, 萧琢对她动心。
延鹤年将杯中酒饮尽,分明是醇香回甘的好酒,在他口中却满是苦涩。
没关系,总有一天, 他喝到的会是自己的喜酒。
逢喜对延鹤年充满了感激, 眼神中满是孺慕。
她自小就没有兄弟姐妹, 不像堂哥堂姐他们有亲兄弟作伴, 会给他们带各种糖果和干果,平常吵吵闹闹热热闹闹的,她很羡慕。
自从遇到师兄,她才知道有哥哥的感觉多好,哥哥会宠着她也会教育她。
“师兄以后留在洛阳,那我肯定要时常去拜访。”
延鹤年已经在逢家居住了将近半个月,他不好厚着脸皮再住下去,因此下聘那日之后,他便在附近置办了一处房产。
他算是青年才俊之中颇有盛名的,圣上曾多次想召他再次入仕,都被拒绝了。
但这次延鹤年没有拒绝,于是圣上欣然授予了他一个翰林院侍讲学士的官职,是个从五品。
傅计圆在殿试之后,和逢喜就没什么交集了,这些日子却频频给她下帖子,邀请她去酒楼吃酒。
逢喜对傅计圆的心思很清楚,她才升任了刑部员外郎,又与亲王结亲,看起来前途一片光明,显贵和利禄都有了。
官场上的人作态都是如此,所以大家也都心照不宣,并不会嘲讽,但逢喜却不想同傅计圆交往,毕竟道不同不相为谋。
傅计圆最后又用崔徊意的名号下了帖子给逢喜,逢喜才勉强去了一趟。
她见到崔徊意的时候,被吓了一跳,听说崔徊意这些日子病了,一直告假在家修养,但没想到会如此憔悴。
崔徊意的眼下都是青黑,浑身瘦得就剩一把骨头,精神不振,也没有往日的傲气和精气神儿了。
甚至宴会结束后,逢喜还在想着崔徊意,她转身去隔壁的书局,低着头一边出神一边找书。心想崔徊意怎么就成这样了?受什么刺激了?
“砰”一声,不慎撞上了一个人。
她捂着鼻子,被撞得踉踉跄跄往后倒,疼得泪花都出来了,她不住道歉。该死,就不该走神儿……
那个人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将她扶稳了,一张嘴那股阴阳怪气的味儿可正宗了,呦,老熟人了,她瞬间就没了歉意。
“逢十九你这眼睛长得挺不是地方哈,我这么大一人儿呢,你愣是瞧不见,眼睛没啥用咱就捐了吧。”萧琢手贱,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孤这辈子可委屈了,娶个瞎眼的媳妇儿,倒霉死了。”
逢喜刚想发作,骂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便抬起手,轻轻揉了揉逢喜被撞红了的鼻尖问:“还疼不?”
逢喜摇摇头,摸了摸:“不疼了。”
本来就是很顺手的事情,逢喜也没觉得怎么着,萧琢却忽然后知后觉,后退了两步,脸和耳根子都煞红的,“没……没事就……就行了。”
他手指上,似乎还残留着她皮肤柔软细腻的触感。
萧琢觉得这样结巴丢脸,于是连忙补上一句:“本来就长得一般般,这鼻子再撞塌了我可就更亏了。”
逢喜终于把那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送给了他。
她想起萧琢一向不爱看书,是不会出现在书局里的,眯了眯眼睛,冲他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萧琢将手里的《如何布置一个温馨的家》、《插花的艺术》、《如何做出美味饭菜》……等几本书往身后藏了藏,手背在后面,手指勾在一起搅了搅:“怎么我就不能来了?”
这么一想,他变得理直气壮起来,挺直了腰杆道:“这书店是我家开的,我来视察的,不行吗?”
逢喜单知道萧琢有钱,但也没想到他的产业这么多,从酒楼到书局皆有涉猎。
但也因此,逢喜越来越难以理解他的抠门。
管事好死不死凑过来,将萧琢藏在身后的那几本书抱出来,觉得自己特有眼力见、特贴心地问:“殿下,这几本我帮您包起来?”
他脸上笑容洋溢,萧琢整个人从头发丝儿到小拇指甲盖都感觉到尴尬,像是用火烧了似的,恨不得就地把这管事打死。
滚啊!
他脑海中灵光一闪,一把抢过管事手里的书,冷着一张脸,吹了吹上面的灰,一本正经地掩盖道:“包起来吧,我看看这些书为什么卖得不好,半年多了,一本都没卖出去。
你也是,怎么什么书都往书局里进?卖不出砸手里了,我还没扣你工钱呢!”
逢喜眼尖,瞧见书封皮上的《小家温馨的秘密》,脸上五官都皱了起来:“这种书能卖得出去就怪了,这东西一般人不会买吧?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用。”
萧琢感觉心脏被戳了一下,他抱住打包好的书:“你话也不能说得这么绝对,总有人勤俭顾家,这书存在,总有它道理……”
逢喜用纵容的眼神看着他,表示他不用编了,她都理解,萧琢这抠门的劲儿,书卖不出去砸手里了,肯定心疼。
自己也不能太打击他,于是逢喜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关系,会有一个勤俭顾家的人出现,把这些书带走的。”
萧琢丝毫没有感觉被安慰到,反而更羞窘了,他耳尖红得要滴血,并不想跟逢喜谈论这个“勤俭顾家” 的人了,将话题转移开:“你来书局做什么?”
逢喜从书架最右边抽出一本黑皮的书,随手翻了翻:“我前几天不是跟你说咱们街上遇见的那个小姑娘有冤案吗?
死去的是她未婚夫,她未婚夫是个医师,被当地一个望族请过去之后,回来便死了。她怀疑未婚夫是被人害死的,现在要仵作进行尸检,但尸体腐烂度过高,实在难以下手……”
逢喜将手里那本《检尸录》举起来:“我想找几本书看看,能不能有突破口。”
“其实提起这个案子,我还有点难过。
那个小姑娘是医师十几岁时候去疫区行医,见她父母双亡捡回来的,两个人一直相依为命,小姑娘被捡到的时候才六岁多一点。
两个人约定了等她十六岁就成婚,下个月,那小姑娘就十六了……”
逢喜叹了口气。
萧琢轻轻戳了一下她的肩膀,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毕竟在刑部或者大理寺,总能听到这种令人难过遗憾的故事。人非木石,岂能无感?
“那你好好帮她。”萧琢最后只憋出这一句。
逢喜点头,又挑了两本,一并去前头付钱。
萧琢让人把书给她装起来,放到她怀里:“这人是咱俩一起遇见的,说到底吧也和我有点缘分,但我也实在懒得和你一起查了,勉强给你点优惠,一文钱就全拿走吧。”
逢喜挑了挑眉:“你怎么这么好心?”她恍然:“这些书该不会平常都卖不出去吧?”
萧琢脸一拉,气鼓鼓的:“你这死丫头片子还不识好人心呢。”他伸手:“一文钱给你你不要,原价一两,给钱吧。”
逢喜从腰间摸出一文钱,放在他手心里,扶着他的手握上,又冲他谄媚一笑:“我这个月月俸拢共八两,你已经拿走六两了,咱一文就一文,越王殿下可真是个活菩萨。”
萧琢哼了一声,将这一文钱在手中抛了抛,逢喜便知道他是接受了,于是抱着书蹦蹦跳跳跑出去了。
他看着她的背影,将手里的铜板抛得更高,然后稳稳落在掌心里。
管事的小心翼翼,弓着腰走过来,伸出手要从萧琢手上将这一文钱取走,登记入库,被萧琢照着他手背,用扇子狠狠拍了一下,他眼睛一瞪:“干什么呢贼眉鼠眼的?”
管事的揉着手委屈巴巴。
“这一文钱我带走了。”萧琢将铜钱在手里搓揉了几圈,然后警告他:“你以后少进些卖不出去的书。”于是抱着那些“滞销货”步伐轻快地走了。
管事更委屈了,八字胡都耷拉下去了,像只饿了好几天的小老鼠,心想那些什么小家更温馨之类的书,您看得不是挺上瘾吗?您不是挺喜欢吗?
这还翻脸不认人了,男人可真难懂。
萧琢将书放在书房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先从《如何打一个精致的络子》看起。
他看了看手里的一文铜钱,觉得这个打磨亮堂一些,用丝线编个络子练练手还是不错的,比如挂在他的扇子上?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