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渺握着剑柄的手指再次收拢,对赵易二人下令道:
“走!”
她将哲成交给赵易,左手冰丝链破风弹出、钉入对面高大的廊柱顶端,右手挥剑而出,逼退近前禁卫。
赵易与死士各负人质,纵越而起,足尖踏上拉展开来的冰丝链,借力上行跃起,攀向殿檐。廊下的禁卫顾及贵妃与哲成,不敢放箭,只得齐齐向阿渺攻来。
锦霞抬头望向被掳上了殿檐的儿子,目眦欲裂,伸手掐住陆澂的手臂:“你还不动手!”
她比任何人更清楚,楚王府的府卫才是京城里最精锐的一只军力,从装备到策略、全经陆澂一手培养,要追回儿子,她必须动用所有的力量!
锦霞一耳光扇到陆澂脸上,“那是你的亲外甥!他要是有个好歹,我就死在你面前!”
一直抑在口中的鲜血,从陆澂的嘴角逸了出来,涣散的眼神,也因此终于慢慢沉寂了下来。
他漠然地抬起手,印去唇畔血痕,从身侧亲卫手中抽出长剑,低声下令道:“用流星爪。”
几名黑甲护卫迅速散开,在玉阶上分列站定,解下悬挂腰间的玄铁长链,将链头的流星飞爪击向殿檐。“喀、喀”数声,爪尖狠狠钉入殿内,护卫随即借力而起,纵向殿顶!
正挥剑与禁军缠斗的阿渺见状,暗呼不妙,左手收力,跃向廊柱,足尖轻点嵌入柱身的铁蔷薇,旋身翻转攀上的檐头。
几支带着劲力的箭失,避开人质的方位,疾风般射向阿渺。她听风跃躲,但肩头还是中了一箭,破皮刮骨地深刺入肩胛骨窝。
阿渺忍住痛意,拧断箭杆,收回的冰丝链再次弹出,击向正攀上殿顶的黑甲护卫,同时大声对赵易二人喊道:
“快走!”
赵易一手执剑、一手抱着哲成,朝西掠去,然而刚跑出两步,便被另一道跃上殿顶的身影挡住了去路。
衣袍华贵、矜贵斐然,一双冷锐的双眼清炤若破云之电。
赵易心头一紧,横剑压到哲成脖子上,“你不要这孩子的命了吗?”
陆澂盯着赵易,认出了他的声音。
“原来是你。”
子云草庐里跟他交手的人,慈恩寺外冒充祈素教的人……
“你上次,都说你要找我五哥报仇了,我还见你做什么?我若替我哥哥辩解,你定要觉得我满嘴谎言,我若不辩解,任由着你将罪名扣在我哥哥身上,那又……有什么必要再跟你继续做朋友?”
“其实,到底是我妄想了。就算没有你误会我哥哥的事,你跟我……也是做不了朋友的。”
……
呵,自己……真是蠢的可怜。
陆澂的视线越过赵易,落向不远处与护卫交锋的阿渺,心口处再次漾出一丝剧痛,思绪一团缭乱之际,手中长剑已招式凌厉地击向了赵易。
衣袖翩飞,剑光疾抖,直刺对手面门。
赵易躲闪不及,被剑锋在脸颊上拉出一道长长的血口。
“赵易哥哥!”
阿渺挥剑砍倒一名敌兵,飞身跃了过来,扶住赵易,指尖迅速在他后背几处大穴凝气注入。
整个建业城中,她最忌惮的对手,一直都是陆澂。
这人一旦聪明起来,再加上用毒的手段,她跟赵易很难有应对的把握。若是赵易现在就中了毒,她根本没有能力带他逃出宫去!
赵易平复着内息,确认自己没有中毒,疾声道:
“我没事,公主快走,这人……”顿了一顿,“根本不顾人质生死。”
阿渺抬起眼,望向对面身影寂寥的男子。
夜幕中,陆澂的面容隐在了阴影之中,看不清神情,只是握着剑柄的手腕似在轻轻颤抖。
他其实,一直都很聪明。
所以一眼就看破了赵易不敢真伤了哲成的处境。
可为什么……
她会总觉得他傻傻的,一直都是……那个说话结巴、不敢正眼看她的小男孩,因为她的只言片语,就能顷刻忘乎所以,心甘情愿地将一切奉上。
若非笃定了他的言听计从,她不会有勇气冒这样大的风险来行刺。
若非算计了他的一颗真心,她也不可能一步步走到这俯瞰天下的承极殿上。
可她唯一算错了的,是他竟会赶来得这么早、这么快……
夜风猎猎,拂得衣袍簌簌作响。
陆澂怔然望着对面与自己渊渟岳峙的女孩,失血的面庞苍白如雪,一双水气氤氲的眼眸透着几许迷茫之意,就像那日……他们颤抖的双手紧紧交握、柔唇温柔贴合时,她墨黑羽睫下的那抹神色……
五脏六腑间升起的一股疼痛,从身体深处一波一波地袭来,人几乎快要窒息,脑中一片恍惚。
他不该来得这么快的……
若不是那般急切地想要将人偶送去她身边,他就不会一路快马加鞭、风驰电掣,也就不会那么快就返回京城,看到眼前的这一幕。
只要不是亲眼看见……
他就可以自欺欺人地以为……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背负着阮氏的死士跃了过来,喘息着急道:“禁军要上来了,赵将军快带公主走!”
说着,挥动手中折断了长杆的铁枪,向陆澂猛冲而去。
赵易拉住阿渺,迅速西撤。
承极殿一带是整个建业皇宫最中心的一处,周围宫阙林立,飞檐相接、参差错落,从一座宫殿的飞檐跃至另一处的殿顶并不太难。两人之前就曾细细研究过宫中的布防与布局,早已确定下几条不同的逃生路线,全都通向银安阁旁的宫墙。
阿渺轻功过人,赵易亦是身经百战,只不过眼下两人皆有负伤,还带着个哭喊不止的小孩,难免留下被人追踪的痕迹。
赵易扯下一截衣袍,堵了哲成的嘴,又把悬在腰间的人头重新包裹一番、止了血滴。阿渺攀着殿檐边的参天古木扭头回望,只见无数的火把在建业宫快速地蔓散开来,其中一路正朝他们的方向急行而来。
两人顺着树干跃至地面,转行于繁密的庭院花木之间,向西南方疾速掠去。
之前留在承极门放火的几名死士中,有两人活了下来,按照约定此刻已等在了银安阁附近,见阿渺与赵易行至、从暗处现身:
“殿下!”
“赵将军!”
银安阁旁的宫墙在两年前塌过角,因为那时陆元恒刚登基,宗正寺的人觉得不太吉利,加之宫墙的位置偏僻,便摁下了没有上报,之后也没有怎么修补过。由于城墙顶上有了塌陷,禁军无法上去驻守,便成了整座宫墙中戍卫最薄弱的一处。
唯一的难题,就是这样高而光滑的墙壁,几乎没有攀登的可能!
除非……是曾经攀过相似墙体的人。
阿渺从赵易手中取过软剑,又接过一名死士递来的绳索、缠到腰间,站到宫墙与阁台相接连的夹角处,仰头望向高耸的墙头,深深地吸了口气。
手中冰丝链铮然弹出,身形随之而起,足尖轻点墙壁,向上跃起,另一只手上的软剑飞快嵌入垒石间的缝隙,向上,再钉出铁蔷薇……
就如同那夜在深井之中,左右配合着,一点点地向上移动。
铁蔷薇能维持拉拽的时长非常有限,而宫墙石块间的粘合剂又比井中的砾石泥层坚硬太多,即使阿渺早有心理准备,每一次的移动依旧是万般艰辛,肩膀和手臂的箭伤处更是鲜血汩汩直流。
她唯恐自己的失误连累众人全军覆没,咬牙凝神贯注着,直到冰丝链绕上了墙头的垛堞,方才暗松了口气,手腕收力,顺势而起,翻过垛堞,迅速将那截韧绳接到冰丝链上,朝下抛了出去。
一名死士攀着绳索,很快上到了墙头。而不远处火把的光亮也越来越近,阿渺甚至能依稀辨认出当先之人那熟悉的身影……
“将军先走!”
墙底被赵易催促着握住了绳索的死士松开手,“属下去引开他们!”
语毕,不等赵易阻拦,便抽出兵刃朝火光渐近的方向冲了过去。赵易狠咬牙关,将绑住了手脚的哲成捆到后背上,挽过绳索、在宽大的手掌上绕了两圈,迅速向上爬去。
城头上的另一名死士焦急地拉拽链尾,助力赵易以更快的速度上行。
不远处,火把的光亮只是短暂地顿了一顿,随即便继续地朝银安阁疾速而来!
好在此时赵易已顺利攀上城墙,死士也收起了绳索,将解下的冰丝链奉给了阿渺。
三人疾步转至城墙的另一边,望向月色中波光粼粼的护城河,不及多思,同时纵身而下,“哗哗”数声跃入了水中,游至对岸。
岸边的一排高大槐树之下,高鼻凹眼的西域僧人智镜牵着马,已等待了多时。
阿渺查看了一下哲成的状况,翻身上马,问智镜:“大师来时,可有惊动守兵?”
智镜也拽缰上了马背,摇了摇头,“今夜楚王调走了皇城西的大批守军,贫僧自慈恩寺而来,一路未曾遇到过盘查。”
阿渺紧抿了下唇线,没有再接话,令道:
“走吧!”
几人挥鞭打马,往北城门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奉命关闭九处城门的传令官,亦从皇城中纵马而出,飞驰向各大城门。
阿渺浑身湿透,强忍手臂和肩头的伤痛、用尽全力策马狂奔,眼看着高大的北城门在视野中越来越近,身后的天际中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鸣镝声,伴随着破空射出的火箭,驱策神骏的传令官一骑绝尘而来,示警高喊道:
“楚王殿下有令,立刻关闭城门!”
阿渺侧面的死士取过鞍下弓.弩、在马背上转身射出,传令官痛呼落马,但前面的城门守将显然已经收到了警示,手忙脚乱地开始关闭起城门。
阿渺眼看着前方两扇巨大的城门徐徐合拢,一咬牙,将铁蔷薇大力弹出、击打在赵易坐骑的后臀上。
马匹受惊嘶鸣,振鬣狂奔而出,撞向意欲阻拦的官兵,踏翻数人,疯一般地从正在关闭的城门间冲了出去!
阿渺手中冰丝链挥向官兵,对死士下令道:“带法师走!”
死士纵身跃上智镜的坐骑,手挥长剑,砍倒近前的一名守兵,策马疾驰出去。
阿渺收势回身、甩缰跟上,纵马奔至城门之下,然而此时城门合拢的缝隙已再不容通过!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