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的时候江会会总是醒的很早。这边五六点就开始有人走动。
自生病后,她就变得浅眠易醒,稍微一点动静就能让她惊醒。
周晋为说给她调到更僻静些的病房,被她给拒了。
他已经帮了自己很多,她不能总是仗着女朋友这个身份向他不断索取。
他说没关系,是我仗着男朋友这个身份想要多对你好一点。
她低下头,唯一不变的还是动不动就脸红的毛病。
“没关系的,反正我最近睡的也早。”
她坚持,周晋为便也不再勉强。
妈妈一周会来几l次,她最近另外找了一份工作,为了给她凑医药费。爸爸也申请了危险程度更高的矿洞,只因为拿到的工资和补助更多。
即使周晋为在电话里说了,医院这边和他家里有些关系,住院以及手术的费用可以减免。
可爸爸拒绝了。
他大概也了解了他们两个的关系,他是一个开明的父亲,并不反对自己的女儿L谈恋爱。
更何况,对方似乎是个不错的人。
但他不希望在这种地方受人恩惠,让自己的女儿L欠下人情。
未来她只会在这段感情里低人一等。
爸爸告诉江会会:“别担心,治疗费用爸爸妈妈会想办法,爸爸暂时没办法回去陪你,等再过些天,爸爸和老板请个假,手术之前一定会回去。会会别怕,不管有什么难关我们全家人一起渡过去。”
她咬紧嘴唇,眼眶被泪水熏的炙热。
那天晚上,妈妈看着她瘦到可以看见骨头的手腕叹气。
“怎么偏偏就让你得了这种病。”
江满在旁边笨拙地给苹果削皮,然后小心翼翼地递给她。
江会会伸手接过,笑着和他道谢。
他愣了一下,突然就哭了。
后来听妈妈说,他是觉得姐姐那几l天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她好瘦好瘦,说话有气无力,整个人好像随时都会倒下。
他说,他不想没有姐姐。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江会会照常被外面的声音扰醒。
病房里只有她一个人。
周晋为昨天回去了,他去拿更换的衣服,这些天他一直住在医院里陪着。
江会会掀开被子,想下床去将窗帘拉开,
有人在外面敲门。她愣了愣,不清楚是谁,但还是说了一声请进。
直到门推开,看清来人。
周宴礼身上的黑色冲锋衣全是水,头发被外套连帽遮住,侥幸逃过一劫。
豆浆和清汤面被他塞在衣服里,大雨天,愣是没有沾到一滴水,还是热腾腾的。
“绕远路特地买的,你最喜欢吃的那家。”
江会会愣了愣,显然没料到面前这人的到来。
她站在那里,久久没有反应。
先是思考他怎么来了,然后才想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实在太过憔悴。
她张开嘴,想说些什么。
他全无异样,拆开筷子催促道:“趁热吃,待会就凉了。”
不容她多想,走过去接了筷子。
清汤面的确很清,半点油腥也没有。上面漂着几l根青菜,还卧了两个鸡蛋。
鸡蛋一看就是另外加的。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
平时要么踩点到校,要么迟到翻墙的人,今天居然五点就醒了。
“早睡早起,健康作息。”他把豆浆插上吸管,放在她手边,“专门盯着老板现磨的,尝尝看。”
江会会咬着吸管喝了一口,豆子的醇香在她口腔散开。
她不吝夸奖:“好喝。”
周宴礼就是典型的二世祖大少爷,地主家的傻儿L子。夸奖对他来说很受用。
他立马就飘了,语气吊儿L郎当:“当然了,那么多豆子就榨了你这一杯,要是不好喝我把他摊位都给砸了。”
江会会神情一变,眼看着又要开始长篇大论。
周宴礼立马认怂,说他就是开个玩笑。他还不至于到这个程度。
这个点整个医院的住院部渐渐苏醒,外面多是一些等着早起打热水洗漱的家属。
江会会的病房不必担忧这个,有专门的洗浴间。
原本还在担心,若是让周宴礼看到她这幅样子,之前的伪装必定都会露馅。
但好在,他没表现出任何特别之处。
可越平静反而越反常。
江会会没什么胃口,勉强吃了半碗,实在吃不下去了。
周宴礼也不劝她多吃点,而是自然的将剩下那半碗面拿过来,自己吃了。
江会会想了想,还是阻止他:“再去买一碗吧,这碗我吃过的。”
他不以为意:“怕什么。”
她说:“我毕竟是病人。”
虽然得的不是什么传染病,可还是预防万一。
他不再理会她,低头大口吃着面。
她吃了十几l分钟才勉强吃下半碗,他几l口就全部吃完。
中途几l次江会会想要咳嗽,都拼命忍着,脸都憋红了。
周宴礼站起身,将桌面清理干净。
他说:“我把垃圾扔一下。”
然后就开门离开。
他刚走,江会会彻底忍不住,捂着嘴巴剧烈的咳嗽起来。她瘦弱的身体像是不堪风浪的一叶扁舟,咳到摇摇欲坠。
咳得狠了,便有一种肺腑都要被咳出来的窒息感。
她费力地站起身,在床上躺下,取下氧气罩戴上,一边咳一边吸氧。
这些日子来,她已经习惯了。
过了很久,才终于停止。
一墙之隔的门外却传来极其轻微的动静,她愣了一下:“小礼?”
没有回应。
她犹豫地起身去将
门打开,外面的走廊空空荡荡。
周宴礼的垃圾扔了很久,电视机里,一集动画片都要放完了。
江会会以为他扔完垃圾直接去了学校,结果门还是被推开。
他走进来,和她解释:“刚才去上了个厕所。”
江会会点了点头。视线最先放在他明显红肿的眼睛上。
却什么也没说。
“你还饿吗,待会医院有病号餐。”
他一脸嫌弃:“谁吃那玩意儿L,难吃的像猪食。”
江会会笑道:“是有一点。”
猪食不至于,但确实难吃。
周宴礼过去把窗帘拉开,替她检查了一下四周,又去浴室看了看。
“有没有什么地方要修的?”
没有。
周晋为考虑事情很周到,不可能有任何瑕疵能躲过他的眼睛。
江会会拿起一旁的遥控器:“这个电视我不是很会弄,总是不知道在哪里换台。”
周宴礼走过去,手把手教她:“按这里是返回主菜单,这里是换台,还有这里的音量键,你应该知道吧?”
她似懂非懂地点头:“现在知道了。”
他问她:“还有其他不懂的吗?”
她起身进了浴室:“还有这个冷热水我也不会调。”
周宴礼眼神狐疑:“上面不是有英语提示吗。”
左边冷水右边热水。
她英语一直都是满分。
江会会恍然大悟:“这样啊,我平时都没注意到。”
周宴礼看出端倪:“你真拿我当傻子糊弄呢。”
如果说她不懂遥控器怎么弄,他还勉强能信。她要是不懂冷热水该怎么调,那每天的澡是怎么洗的?
见糊弄不过去了,江会会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她气色不大好,整个人看着弱柳扶风,倒有几l分像林黛玉了。
“你该去学校了吧,待会就晚了。”
“嗯。”他点头,“会去。”
恰逢护士推门进来,手里拿着输液管和药水。
江会会自觉地躺上床。
最近几l乎每天都输液,她手臂上的留置针起了作用。
周宴礼站在旁边看着,一言不发的看着。
他那儿L是背光处,所以江会会瞧不见他现在的表情。
护士调节好输液的流速之后离开。
周宴礼还站在那儿L,一动不动。
江会会笑着说:“我现在应该不招蚊子了,咬上一口全是药味,就连蚊子都嫌弃。”
周宴礼没笑。
江会会反思自己大概真的没有幽默天赋。
她喊他的名字:“周宴礼。”
还是没反应。
直到她看见他脚边的水。
一滴,两滴,二滴。
像是下起了雨。
他的眼睛下起了雨。
帝都城里有名的刺头二世祖(),出了名的混不吝(),向来就是靠拳头讲道理。
骨头硬脾气更硬。出生在背景显赫的家庭里,被爷爷奶奶无底线溺爱的长孙,心头肉。
没人敢触他的霉头。
可是现在,那么不可一世的人,却在一天之内不知道哭了多少次。
江会会恍惚了一下,声音也开始哽咽。
“我不会死的,我会好好活着,哪怕是为了小礼,我也会好好活着。”
她这么说。
周宴礼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他抬手胡乱地在脸上抹了抹。
“你不许骗我。”
一开口,全是委屈的鼻音。
江会会笑着点头:“不骗你,我还得和小礼一起参加高考,然后读大学,所以我会好好活着。”
那几l天总是阴雨阵阵,晴了没几l天又开始下雨。
雨势现在也不见小。
好在周晋为来得及时,他让司机送周宴礼去的学校。
同样的,他也看到了他红肿的眼睛。
待他走后,周晋为过来为江会会量体温,二十六点八,没发烧。
他将体温计收好:“刚才说了些什么。”
“没说什么。”
他停了一瞬:“开始瞒着我了吗。”
她笑他:“你幼不幼稚,又吃醋。”
他点头,不遮掩:“嗯,所以不要瞒我。”
江会会说出了刚才的事情,包括他们最后的对话。
周晋为全部听完后,只是沉默稍许,然后说:“他最近变懂事了不少。”
“他不坏的,只是缺一个正向的引导。”
这话的所指未免太过明显。周晋为笑说:“说起来还是怪我。”
哪怕是二十年后的他。
江会会也笑:“和我也脱不开关系,那么早就死了,没有尽到妈妈的职责。”
周晋为的脸色因为她这句话,当即就沉了下去。
“说什么傻话,你不会死,你会长命百岁。”
她点头:“嗯,我会长命百岁。”
学校里的人发现最近真的是变天了。
周宴礼居然开始学习了。
上课也不见他睡觉或是逃课,反而异常认真的听起讲来。
老师一开始还以为又是什么障眼法。
结果一连好几l天都是这样。
甚至下课了,都能看见他苦大仇深的坐在那里,研究上节课讲过的题。
只可惜他在学习这方面实在没什么天赋,很简单的一道题,他都能用掉十几l张草稿纸。
秦宇原本搞了个新的游戏机,想拿去和他一起玩会儿L。
结果刚过去就被吓了一跳。
周宴礼眉头紧皱,桌子上的草稿纸密密麻麻写满了演算过程。
头发在他思考时被薅乱了,凌乱的像鸡窝一样顶在他头上。
() 一道题算了这么久,结果得出到数字和正确答案相隔万里。
努力努力白努力。
他不耐烦地撕掉那页草稿纸,翻到下一页继续算。
秦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老大,你这是中邪了吗?”
他让他滚蛋,别在这里烦他。
他答应过江会会,会和她一起参加高考,一起考上大学。
他不会食言。
—
那几l天平江终于放晴,距离江会会的手术日期也近了。
爸爸买了明天的火车票,二十四小时后到家。差不多是大后天能到,手术的前一天。
周宴礼最近一有空了就往医院跑,但他只在里面坐一会儿L就会离开。
江会会最近开始嗜睡了,总是容易犯困。
他怕打扰到她,所以都是自己坐在走廊。
那本高考真题都快被他做完了,认真算了那么久,最后得的分数还不如瞎蒙的多。
周晋为前两天单独给他补过课,又另外出了几l道题,让他利用课后时间写完。
周宴礼虽然不爱学习,但他很有毅力,一旦决定好要去做的事情,就一定会完成。
甚至连来医院的公交车上,都能看见他奋笔疾书的身影。在篮球场上打篮球也戴着耳机在听单词。
江会会虽然嗜睡,可睡的并不踏实,半梦半醒间,她还是醒了。
从病房出去,灯光惨然的走廊,周宴礼居然就这么坐着睡着了,那本刚写完的作业还来不及放下。
是有多累,才能坐着睡着。
江会会在他面前蹲下,她心疼地伸出手,隔空描绘起他的轮廓。
冷硬的眉骨,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唇,拼凑成一张乏累憔悴的脸。
她的小礼最近瘦了好多,也懂事了好多。
他一定很害怕吧,害怕会再一次失去妈妈。
那么坚强的孩子,最近却总是偷偷躲起来哭。!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