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千亦顿时如遭雷击。
孙歆苒的奶奶这才走了没多久,爷爷又被医生宣判了死期,这对她来说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林千亦清楚地知道,在孙歆苒奶奶过世后,她因为不想让爷爷也没来得及享受好日子就含恨离开,有多努力的赚钱。
可是上天就是这么残忍,让孙歆苒深刻地体会那句“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痛苦。
林千亦能感受到她的痛苦,却一点也帮不上忙,甚至根本无法为她分担一分一毫。
她抱着孙歆苒几乎跟她一起哭到了天亮,然后,在其他两个人还没发觉的时候又悄悄回到了床上。
所有人都知道,我们终究会消失在彼此的生活里,不过就是先后顺序无法预测而已。可一旦清楚的知道,自己拿命在乎的那个人什么时间会离开的时候,就难以从容不迫了。
孙歆苒拿出了全部的私房钱,想给爷爷治病,让他享受生活。
但是,病入膏肓的爷爷已经哪里都去不了了,只能躺在医院里静静地等着死亡来临的那一刻。
爷爷比预想中的走的还要早,在他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孙歆苒没掉一滴眼泪,或许她早就做好了准备,或许在那个漆黑的深夜,她的眼泪早就已经流完了。
林千亦感知到了世事无常,就更加珍惜一直以来陪在她身边的这些人了。
周末,她回龙洲的时候,在一中对面的书店里遇到了刘俏俏。
刘俏俏的变化很大,人长高了不少,也漂亮了很多,身上隐隐约约有了母亲的风韵,只是少了妩媚,多了几分机灵。
刘俏俏一眼就认出了林千亦,凑上前去跟她打了招呼。
就算她们没做过敌人,但两人之间多少还是有些芥蒂的,毕竟在这之前唯一见过的一面,两人都剑拔弩张,对双方的印象都不大好。
再次相见,刘俏俏不再是那个幼稚、任性的孩子,林千亦也不再是那个叛逆、急躁的少女了。
两人寒暄了几句之后,很快就缓解了尴尬。
时近正午,刘俏俏问林千亦要不要一起吃饭,看林千亦有些迟疑,刘俏俏笑了笑说:“不去家里,就在附近随便吃点吧,就我们俩。”
林千亦想了想,最终还是同意了。
她现在也是她们这群高中生眼中的大人了,自然应该有个大人的模样,大度一些,从容一些。
两人选了一家小餐馆,点了餐之后,两人面面相觑。
林千亦率先打开了话题,问了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大概就是学习累不累,课业紧不紧这些。
两人聊了一会儿,刘俏俏突然问了一句:“你怎么不问问,爸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林千亦面色一僵,而后眼角略过了一抹自嘲,反问道:“他不是选择了他认为更幸福的生活吗?我有什么可问的?”
“爸说,自从你从家里搬出去之后,你一直都没主动联系过他,他给你打电话你也从来都不接。是因为我小时候跟你说的那些话吗?”
刘俏俏的的神态有些局促,眼底浮现出一抹愧疚。
“不是因为你。”林千亦笑了笑,那笑容中满是苦涩。
刘俏俏停顿了两秒,似乎十分坚定的问了一句:“你恨他抛弃了你和你妈妈,所以,你也不要他了?”
林千亦沉默了,正巧这时服务员端上了菜品,她就转移了话题:“先吃菜吧!”
她加了几筷子菜放在刘俏俏的碗里,然后自顾自的吃起来。
刘俏俏却一口都没动,望着她开口道:“其实,当年我跟你说那些话是因为嫉妒你,你有爸爸,我没有。”
口中的菜肴瞬间淡然无味,林千亦落寞的垂下眼眸,勾了勾嘴角,道:“你现在有了。”
刘俏俏看她这副模样,心里很不是滋味,“我小时候不懂事,说了很多荒唐的话,以为抢来的爸爸就属于我了,长大之后才发现,这种想法有多离谱。”
林千亦“嗨”了一声,装作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说这些干嘛,他早就属于你了。”
“他也是属于你的!”
刘俏俏的喉咙滚了滚,当她得知是自己的母亲强迫林思翰娶她之后,她就对林千亦充满了愧疚。
林千亦明明可以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却被她和她的母亲强行占有了。
见林千亦默不作声,刘俏俏涩涩开口:“爸他其实很爱你的,这些年他一直都很愧疚,给我买的每一样东西都有你的一份。你知道吗?前几天我发现他都有了白头发,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明明还那么年轻。”
林千亦早就看出了她的意思。
刘俏俏无非是想对当年的事替林思翰跟自己忏悔。但迟来的道歉比草都轻贱,况且还不是当事人亲口致歉,她和一个孩子较什么真呢?
林千亦放下筷子,目不斜视的望着刘俏俏,一脸平静的说:“俏俏,说到底,我们不过也是只有两面之缘的陌生人而已,实在不适合谈心。”
她的态度很明显,是不想与刘俏俏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虽然我们没有血缘,但我始终要叫你一声姐姐的。”刘俏俏有些哽咽,“姐,跟我回家看看爸吧?”
林千亦突然起身,礼貌的回绝了她的请求:“我还有事,就不陪你吃饭了,单我买了,你慢慢吃……”
见林千亦转身就走,刘俏俏也急了,她忽的站起来叫住了林千亦:“爸心脏不太好,最近要做搭桥手术,你看看他吧,万一……”
“什么万一,别胡说!”
林千亦回身,惊慌失措的望着她。这一刻,她和刘俏俏都知道,她对林思翰的不关心,是假的。
她跟着刘俏俏去了医院,在病房门口,刘俏俏止住了脚步,她以下午还要上课为由先离开了。
林千亦知道这个小女孩长大了,她是想要给自己和林思翰一些单独相处的空间。
她进去的时候,刘俏俏的母亲也在,看见她出现明显愣了愣,而后识趣的离开了病房。
林思翰见到林千亦很意外,当然也止不住激动和欢喜,以至于情绪过激影响了心跳,招来了医生。
林千亦在林思翰的病房坐了两个多小时,期间两人没说什么话。
她多数时候都是垂着眉眼,安静的坐着。
太久没和林思翰说过话了,林千亦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林思翰也不尴尬,只是默默的看着她,像是看不够似的。
当林千亦准备离开的时候,林思翰突然慌张开口:“小亦,我还能见到你吧?”
她的脚步顿了顿,回道:“你做手术的时候,我再过来,你好好养病。”
林思翰的手术就在一周之后,也就是说,林千亦下次放假的时候就会来看自己。他不禁喜极而涕,等了这么多年,林千亦终于不再拒绝见他了。
林千亦回家的时候,纪慧妍还没有下班,她给苑清禾拨了一通视频电话,视频一接通,她就兴奋的开口:“清禾,你猜我刚才见了谁?”
“谁啊?”苑清禾那边有些混乱,看背景像是在甜品店里。
“我爸,还有他现在的老婆和女儿。”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林千亦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听闻此言,苑清禾也感到十分震惊,“你原谅你爸了?”
“他要做手术了,我来看看他。也说不上原不原谅的,就感觉心里怪怪的。”林千亦仔细想了想,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感受。
听说林思翰要手术,苑清禾关切的问了一句:“你爸身体怎么了?”
“小手术,没问题。”林千亦相信他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清禾,我导师找我,我先回去了,下次再约。”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林千亦听到之后感觉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
“好。”苑清禾应了一声,对面就传来了高跟鞋渐行渐远的声音。
直到高跟鞋的声音完全消失,林千亦才问了一句:“你跟梁意欢在一起?”
“嗯。”苑清禾知道林千亦和梁意欢闹了矛盾,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两人突然都沉默了,半晌,苑清禾突然说了一句:“千亦,意欢可能要出国了。”
“出国?”林千亦从未听说过梁意欢有这样的打算,一时间不免有些吃惊。
“她和许纾言报名了柯蒂斯音乐学院,已经接到入选试音的通知了,如果2月份试音通过的话,他们两个3月底就要出国留学了。”
苑清禾把梁意欢告诉自己的消息转述给了林千亦,林千亦听过之后却半点反应也没有。
“千亦?”苑清禾呼唤着她的名字。
“哦,可能网络延迟了,我刚听到。”林千亦扯了扯嘴角,“那很好啊,祝福他们。”
“千亦,你是不是还喜欢许纾言啊?”苑清禾犹豫着,终于问出了一直以来都很想问她的这句话。
“怎么突然这么问?”林千亦的脸色微白,强撑着笑意。
“我觉得,你听到他要离开好像……挺难过的。”
苑清禾看得出,林千亦的嘴角向上弯着,但眼睛里确实一片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