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竹想问,谢如闻闭上眼睛也不吭声,还将自个沉在水里,绿竹只好不吭声了,还是谢如闻沐浴完从浴桶里出来时。
绿竹才发现了她的手。
“呀,十五娘的手怎么弄的了?”谢玄烨的手宽大有力,当时谢如闻就痛的不行,这会儿已经红肿起来了。
不过,她哭,倒不全是因为这,是她自己回来的路上,手骨跟碎了一样的疼,加之地道黑暗,还长的可怕,她就没忍住哭了。
尚未及笄的少女哭了并不丢人,可谢如闻不说,只对绿竹道:“不小心挤压住了,你拿药来抹抹就好了。”
绿竹‘诶’了声,匆匆去了。
——
谢如闻的手上了药第二日就消了肿,只是手指骨一用力还有些疼,她用过早食后,谢清霜就来找她了,说是从今日开始,就要一同去学规矩礼仪。
上课的地方离得谢如闻住的地方比较远,午时的时候她也未回来。
一连两日,谢如闻都未见到谢玄烨,夜间回到春香院时,她本想去找他的,可她想了想,那日他态度不好,还弄疼了她的手。
不该他来道歉吗?
她就没去。
三日后,谭氏见她们二人学了这么久,就给休息了半日,谢如闻本打算回一趟揽月苑的,她的那块天山玉确实忘在揽月苑了。
谢清霜拉着她的手,兴奋道:“你之前都不在建康城,如今回来了,我带你出去走走吧。”
谢如闻问她:“去哪?”
谢清霜:“去洛水街上的小望茶楼,那里的说书先生讲的故事可有意思了,平日里都是我自己去,你若去了,肯定也会喜欢。”
谢如闻本能的觉得自己不能出去,随后仔细想想,好似哥哥并未说过不让她出府门,只要戴好帷帽就行。
这几日在谢府,她很清楚的发现,谢清霜在府中过的并不好,嫡出姐妹们都不和她玩,既然她们是亲姐妹,也该亲近亲近,她应下谢清霜:“成,咱们现在就去。”
——
谢清霜带着谢如闻从谢府的后门偷偷溜了出去,叫了辆马车,还给小厮塞了银子:“我和十五娘是偷偷出去的,可别跟他人说。”
负责府中马车出入的小厮收了银子应下。
刚一回身,府中一向来在贵人面前得宠的侍女问他:“十五娘和十六娘这是去哪了?”
小厮回:“好似是去小望茶楼。”
这侍女转头与另一侍女道:“谁不知临渊王整日里待在小望茶楼里吃茶,前几日才来咱们谢府下聘,十六娘这就去找他?”
府宅大院中,向来无秘密,临渊王前几日来谢府下聘之事,府中的下人也都拿这当成了私下的乐子。
两三婢女边清扫假山池里的污泥边随口说着:“听闻临渊王已过不惑,妻妾成群,还要来纳十六娘为妾。”
“那可不是。临渊王上过战场拿过刀剑,是个粗鲁大汉呢。”
“我有表姐在王府上做活,听闻临渊王脾气暴躁,动不动就以打骂小妾为乐呢。去岁,贺家的一位庶出小娘子就是死在了他府上。”
“要我说,临渊王也就敢纳庶出的小娘子出出气,早些年他欲求娶贺家嫡出大姑娘为妻,被贺家给拒了。”
这些下人背地里的言语,谢清霜都知道,可她没办法,她在谢府生活的这七年,向来乖巧,在嫡出姐妹面前,任劳任怨,就算受了欺辱也从不敢说一句反驳的话。
在谢氏老夫人与谭夫人面前,也一样乖巧的如只乖顺的小兔子一般,从不得罪人。
让她去王府,她也不敢反驳。
——
马车辘辘径直行至谢清霜口中所说的小望茶楼,洛水街是建康城里最繁华的街道,人潮拥挤,嘈杂声不绝于耳。
谢清霜:“你从前在别苑生活,定是没见过这么多人,兄长让你出行都要戴帷帽,咱们等下从茶楼的侧门进去。”
谢如闻抬眸看了眼高耸在眼前的小望茶楼,一座布置奢靡高耸于空的三层阁楼,四角皆悬挂着大红灯笼,里面时不时传来阵阵谈笑声。
之前,她让浮生给她买过话本子,浮生告诉过她,话本子虽然好看,却不及说书先生讲的精彩。
两人下了马车向着小望茶楼的三楼行去,因着洛水街上有江水引流,三楼既可以听书,也可以观景。
茶楼小厮引着她们在三楼靠窗的松木雕花隔间坐下,过上有一刻钟,谢清霜起身对谢如闻道:“姐姐先在这里用些点心茶水,我东西落车上了,去取来。”
谢如闻闻言抬眸看了谢清霜一眼,对她点了点头。
谢清霜出了隔间,脚下步子稍快,刚走至木梯边,‘嘭’的一声撞到了一个人,急忙垂首道:“抱歉。”
这人皱眉,正欲讨还上一句,一垂眸,嗓音带着几分讶异:“谢十六娘。”他说着,给一旁的人抬了抬眉。
谢清霜颔首,随后道:“我东西落马车里了,要去取,不然十五娘要等急了。”她说着,回身看了眼谢如闻在的松木雕花隔间。
这人恍惚了下,随后哦了声:“十六娘快去就是。”
谢清霜离开后,这人进了另一侧的隔间,临渊王正坐在软椅上品茶,适才已有人给他禀告过了,他略显粗犷的嗓音问:“人呢?”
这人是临渊王的贴身护卫,名阿麟,上前道:“王爷,十六娘回马车里取东西了,不过,隔壁雅间内是谢府的十五娘。”
临渊王一听,立即坐直了身子,凝眉道:“被谢玄烨照看在揽月苑中的十五娘?”护卫回道:“正是。”
临渊王从软椅上起身,高大的身躯立了片刻,往隔壁看了眼:“去瞧瞧,十六娘生的便这般花容月貌,这十五娘又生的是何国色。”
——
谢玄烨下了早朝后,一直在他父亲谢敛的院中商议公务,午时与谢敛一同用过饭食后,回到朝暮院,他边撩袍在书案前坐下边问浮生:“阿闻可有来过?”
浮生摇头:“十五娘这几日都没来。”浮生想起那日夜间,十五娘神色很是不对的从公子书房里走出来,当时他就觉得不对,看吧,已经三日不来见他家公子了。
谢玄烨垂眸,随手拿起一本书卷,浮生又继续道:“公子放心,在谢府上,十五娘不会有事的。”
有景山在,谁敢欺负十五娘。
浮生说完正欲出去,谢玄烨吩咐他:“把她找来。”
正巧,这时红梅步子极快的出现在朝暮院,进了书房‘扑腾’一声跪在梨檀木地板上:“公子,十五娘跟着十六娘出府了,去小望茶楼听书了。”
她本想着谢如闻跟着嬷嬷学规矩礼仪,她就趁空去谢老夫人那里寻了母亲一趟,谁知回来的时候,谢如闻人就不见了。
——
这边,临渊王来到隔壁松木雕花隔间,他的侍卫阿麟在卷帘外有礼道:“里面可是谢氏十五娘,我家王爷在此听书,常听人说起十五娘,不知可否一见?”
临渊王是当今陛下的亲叔叔,本是在睢州做官,如今士族势大,临渊王自去岁就被裴砚召回建康城。
为的便是谢氏一族。
尤其是谢玄烨。
就连他去谢府下聘要纳十六娘为妾,也是裴砚的安排。
“十五娘?”阿麟又唤了一声,隔间内很安静,并无人回应。
临渊王示意,阿麟便推开了雕花木门,这隔间里别说是没有十五娘,连半个人影都无,临渊王皱起了眉,瞪了阿麟一眼。
阿麟张了张嘴:“王爷,十六娘刚——”话到嘴边,阿麟就瞧见了上楼来的谢清霜,抬手给临渊王指了指:“王爷,十六娘来了。”
谢清霜看到临渊王站在这里并不意外,上前屈身行礼:“见过王爷。”她抬眸往隔间里看,眸中显出讶异。
不像是装出来的。
临渊王盯着她,问道:“听闻十五娘与你是双生姐妹,不知她人在何处啊?”临渊王的语气不善,颇有若见不到便迁怒谢清霜的意思。
谢清霜四下里张望了眼,焦急道:“适才十五娘是在这里的,许是下楼了,王爷若想见她,不如我去找她来。”
临渊王眯眼打量她,上前一步,粗糙的指腹捏住谢清霜的下颌,似是警戒:“本王在这里等着你。”
待谢清霜离开,临渊王示意阿麟带人一块去找。
谢玄烨赶到小望茶楼时,临渊王的人在茶楼里寻了一遍未见人影,正欲去临近的首饰铺子里去找。
他下了马车,刚欲踏进茶楼,就听见了一道清丽的嗓音唤他:“哥哥。”谢玄烨脚下步子一顿,回身正看到谢如闻站在茶楼对面的一棵粗大槐树后。
他凝眉上前,带着谢如闻上了他的马车。
“怎么回事?”谢玄烨问她。
谢如闻往车窗外瞧了一眼,向来澄澈无暇的眸子显出几分愁绪来:“十六娘带我来听书,可进了隔间片刻后她就要走,说有东西落马车里了。”
“我觉得不太对,就示意景山跟上瞧瞧,知道隔壁是临渊王,我就让景山带着我从后门出来了。”
景山的身手极好,平日里看似谢如闻身边没人,实则他一直都在,谢如闻也知道,他在。
她继续道:“我在谢府上这几日,听到过府中下人说起临渊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所以就避开了。”
谢如闻虽在别苑里生活久了,常会生出一种如今的世道与她的揽月苑一般无二,皆是世外桃源的错觉,她未经历过世道艰险,可她读过很多书。
知善恶。
谢玄烨垂眸看着她,出自本能的抬手将她耳边的碎发往后拨了拨,嗓音平和道:“临渊王确非善类,做的对。”
谢如闻轻笑:“若知道哥哥也会来,便不躲了。”
谢玄烨:“我在的时候自是无须躲他。”
话落,他想起谢如闻此次出来是为何,嗓音平和的问她:“还听书吗?”
谢如闻:“听。”
谢玄烨吩咐无念,将马车赶去月江街上的小诗茶楼,见谢如闻眉眼间的愁绪不见,他凝重的神色也舒展开:“这里的说书先生喜好讲神仙神兽的故事。”
是谢如闻最爱听的。
谢如闻:“哥哥以前也常来听书吗?”
谢玄烨:“偶尔与好友在此闲谈过。”
谢如闻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虽然她有所收着,可她看谢玄烨的眼神还是显得不对,谢玄烨也立即就察觉到了。
他想了想,这几日谢如闻都未去寻过他,开口道:“那夜未能陪你把玉佩取来,可是生我的气了。”
谢如闻不吭声。
当然生气了,手指现在都还有些痛呢。
她等着谢玄烨与她说为何那日他那般对她,可等了一会儿,没了动静,她又抬眸看向他:“没了?”
谢玄烨:“……今夜我陪——”谢玄烨话音未落,马车外的无念低声道:“公子小心。”话落,一支利箭射进车厢,谢玄烨宽大的手掌拖住谢如闻的脖颈。
将她护在身前。
只一支利箭后,外面传来打斗声,车厢内安静下来,谢如闻的脑袋紧紧靠在谢玄烨胸膛,不敢动弹。
月江街不比洛水街繁华,外面偶有行人路过,见到打斗急忙跑开,玄衣黑甲共有十余人,从谢玄烨一出谢府的府门就一直跟着他。
他们本不欲动手的,一暗卫道:“就算马车里还有个小娘子,可也是谢氏一族的人,咱们刺杀谢玄烨屡次未果,不能犹豫。”
暗卫领头观了他们的马车一会儿,他们不惜长途跋涉从北朝而来,为的只是刺杀谢玄烨,不能伤及无辜。
若他们不管不顾用尽手段,和谢玄烨那个心狠手辣良心喂狗肚子里的人有何区别?
他思忖了番:“再等等。”
可手下的人对谢玄烨恨之入骨,终于还是拉动了弓箭。
马车外的打斗声里除了无念和谢府中的暗卫外,还有景山,自出了揽月苑后,谢如闻时刻带着帷帽。
景山则带了一张吓人的恶虎面具。
他手持利剑。
与玄衣黑甲的人打斗,本欲将那这些人杀之而后快,心中却隐隐觉得不对,顺势挑开一人面上的黑甲,待瞧清面容后。
景山的杀招,改为了防守。
——
玄衣黑甲退去了,其中一人看着倒在地上的兄弟,对着马车内的谢玄烨破口大骂:“老子早晚要了你的命祭奠袁——”他的声音逐渐被拉远,听不真切。
马车赶回了谢府。
谢如闻被吓的不轻,天刚暗下时她用了碗安神汤就要睡下,谢清霜来了她这里,还给她买了一副皮影送过来。
说是在小望茶楼里寻了她许久,只要她没事就好。
谢如闻没见她,也没要她的皮影,她躺在榻上,绿竹一边给她落了床帐一边告诉她:“十五娘,我刚刚瞧见,好似浮生把十六娘唤走了,应是公子要见她。”
谢如闻轻轻应了声,阖上眼就歇下了。
翌日,一大早谢如闻就来了谢玄烨这里,看到他正坐在院中翻阅书卷心中才踏实了些,她昨夜入睡前虽用了安神汤,夜间却噩梦连连。
梦见哥哥失血过多死了。
从此之后,她就与那伙玄衣人势不两立,为哥哥报仇,结果有一日着了道,她也死了,含恨而终。
做了这样一个梦,心绪久久不能静下来,正欲走进谢玄烨的院中,却想起什么,正巧这时谢玄烨抬眸向她看过来,谢如闻嗓音清丽道:“哥哥,我先去母亲那里一趟。”
说完,未等谢玄烨回她的话,一溜烟的就走了。
在谢府不似在揽月苑,规矩颇多,这一点让谢如闻很不喜欢,她今日不想学那些规矩礼仪了,得先去跟谭夫人说上一声。
因着谢如闻今儿醒得早,来到谭氏这里时,谭氏才刚起身,她刚一踏进院门,隐约间透过窗纸似是看到有高大的身影在屋内走动。
谢如闻心间一紧,家主也在?
她看向绿竹:“不如,先回去罢。”话落,那日去揽月苑里接她的孙嬷嬷从屋内走出,上前道:“十五娘进来罢。”
谢如闻揪着小心脏走进去,不知为何,她只见过谢敛一面,就有些怕他,若说怕也不全是怕,就是,不想看到他。
可她进了谭氏的房间,屋内却只她一人,并无别的男子身影,谢如闻上前给谭氏请了安,说了她此来的缘由。
谭氏刚起身不似平日里穿着华丽端庄,一袭翠绿色薄衣倒显得极为年轻妩媚,神色平和对谢如闻道:“也罢,听教习嬷嬷说你学的不错,后日就要举办笄礼,这两日便好生歇歇吧。”
谢如闻应下。
离开的时候还悄悄的在屋内瞄了一眼,明明是有人在的。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