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的上京城门,不一定能破。更不一定,能破得那般叫人措手不及。
皇后?娘娘,是有功于大魏,有功于陛下的。
而如今大魏当朝丞相,权倾朝野的右丞曹睿,同样也是当年里应外?合谋反、大开城门的“参与者”之一。
当然,在大魏的史书之上,则称他是有勇有谋,另投明主?。
“那人带了信来,说是曹丞相与您有要事?相商。若事?成,日后?定能保您不死,余生永享富贵太?平。”兰芝边说着,边颤颤巍巍,从袖中?掏出一封密函。
也不知是在这深宫之中?实在过得无聊寂寞,无人说话?;
抑或看着昔日旧主?如今这般痴呆模样,心中?不忍。
单是递信的这一阵功夫,她嘴里竟也不忘恨恨不平:“那孽障……倒行逆施,兴兵征伐,我就知道,迟早有一日,会碰了钉子!这不是就在辽西啃了一嘴泥么??奴婢只偷偷出去这一趟,也晓得,背后?议论这事?的人大有人在。”
“从前,只知他残暴不仁,还当他对那女子有几分情意,为此空置后?宫,迟迟不娶。可谁能想到——他亦是个恬不知耻、毫不知羞之人!平西王死在上京,他与那位王姬的婚约早已遭人唾弃做不得数,如今,那王姬招婿于天下,他竟还遣人前去刺杀,留书一封,极尽挑衅……挑逗之能事?,这等行径,与登徒子何异?!”
什么?【昔我之妻,今甚眷之】。
什么?【乐极何欢,不思故土】。
简直放浪形骸,不堪入目!
“王姬不堪受辱,险些自绝,幸而被及时发现,这才勉强活了下来,事?后?,又含恨写?下封万字血书,信中?痛陈那孽障的不忠、不仁、不义,随即便?昭告天下,要嫁与七殿下为妻——您还记得七殿下么??就是那解贵人生的草包。”
“如此一来,岂不是告知世人,堂堂大魏皇帝、竟还比不过那草包么??当真是往那孽障脸上扇了好一记响亮耳光!痛快!!……娘娘,这也是为咱们出了口恶气啊!”
江氏黑沉沉的眼珠,倏然僵硬地转动了下。
眼神不再?痴望向?某处,而是有些迟缓地、呆呆地向?上,定在了兰芝脸上。
“娘娘?”
兰芝看在眼里,声音不觉发抖,低声轻唤。
江氏不答,只一眨不眨地,不错眼地盯着她。
眼神仍是呆的——兰芝见了,却?竟犹似受到鼓舞,心道:是了,娘娘平生最恨,便?是那杀害陛下与大殿下、又害了雉奴的畜生。
但凡魏炁活得不痛快,便?是娘娘最大的痛快,她给娘娘日日夜夜讲的这些事?,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娘娘能变回曾经的样子么??
她于是讲得越发起劲:“婚事?办得极为风光,那赵家女宁可嫁给毫不中?用的七皇子,也绝不给那孽障半分好脸色,真真是女中?豪杰!说来,倒也称得上有几分昔日赵家人的胆色——”
话?虽如此。
她没有说的是,辽西虽未将赵王姬“拱手奉上”,相反,着急忙慌、安排她另嫁他人——还是嫁给名义上仍为质子的魏治。但他们似乎也不愿真的开罪那个疯子。
因?此,拒婚过后?,又转而由魏治以兄长的名义,向?上京送来了十余名精挑细选的美人。
如此这般,那孽障贪美好色的名头,倒是彻底传了出去。
算算脚程,就在这几日,那群被送来给人消遣的小蹄子也该到了。
兰芝入宫多年,心知肚明这个中?的交易与谋算,却?从不曾将这些事?说与江氏听:她要说的,唯有魏炁的丑事?与恶事?,报应与灾劫。
见江氏迟迟没有接过她手中?信函的意思,又忙低头道:“娘娘……奴婢,是奴婢扯得远了。”
这些年来,江氏时而清醒,时而发疯,昔日余威犹存。
兰芝心里对这位主?子,也依旧是怵得慌:“奴婢今日见了曹丞相派来的人,他告诉奴婢,曹丞相有要事?与娘娘相商,还请奴婢将此信代为转……”
转交。
话?音未落。
却?只听“噗呲”一声,在这冷清到几乎瘆人的殿宇中?突兀地响起。
兰芝手里还紧捻着那封信,脑袋却?不受控制地低下去,看向?那把?捅穿自己小腹,滴滴答答、不住向?下渗血的匕首。
“娘……娘……”她的声音里掺着不敢置信的哽咽。
两手慌忙捂住伤口,却?还是止不住血,更止不住痛。
被痛意激得不由倒退半步、她嘴里仍在呜咽:“奴婢对娘娘……一片……忠心……”
手中?信函飘落在地,被血泊浸透。
江氏却?冷笑着,牙齿不住打战,一脸森然地盯着她。
“赵为昭——!”
江氏几乎喊破喉咙般嘶声大叫:“我认得你,你剥了皮我都认得你!别想蒙骗我……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你害死我雉奴,你要死,你的儿子迟早也要死,我要你们都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那刀刃在腹中?翻搅,兰芝无力挣扎,终是两眼翻白,身体彻底软倒下去。
殿中?“扑通”一声,令人心底发凉的钝响。
江氏却?置若罔闻,只静静坐在一地血泊中?,一脸爱意地,轻抚着怀中?木塑。
“都死了……都死了,”她喃喃自语,满面笑容,“只剩我和你了。”
“峥郎,你说过,我们在一起,一生一世,永不分离……你答应我的。”
“一生一世……谁都不能再?叫我们分开……”
*
而与此同时。
上京城外?,一辆四马齐驱的华盖马车,正在重兵护送下,缓缓驶在官道之上。
车中?不时有人撩起车帘,四下探望。
眼见得城墙渐近,原本交头接耳、同身旁人窃窃私语的少女,却?骤然低头拭泪,模样伤心不已。
“宋姐姐,这、咱们这就算到上京城了么??”
“嗯。”
“我这辈子,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来上京——呜呜,呜,第一次来,就要……就要去见我的太?姥姥同太?姥爷、还有阿爹阿娘了。呜呜,我、我阿姐,今年要烧多少纸钱,才够我们在地下花……”
“别说晦气话?!咱们也不是非得死。”
“可、可是宋姐姐……你怎么?也在哭呀。”
“……”
似乎没发觉身旁人无言哽住的表情,那一身绿衣的少女说完,擦擦脸上眼泪,又接着呜呜咽咽:“早知如此,我走之前便?该多带几张胡饼的,我好想念诗娜儿做的胡饼……死就死了,至少、至少得叫我做个饱死鬼吧——”
“别说了。你看你旁边那个,不就是只现成的饱死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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