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发病”的时候,眼?前的妇人,本也不过就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个……行将就木之人。
温婉,柔顺,全然看不出丁点?疯癫或执迷的病症。
沉沉看得莫名心里泛酸,捂着她冰冷的双手不放。
尹氏却又?扬扬下巴,示意那道等?在屋外、手里拎着油纸包的纤长身影。
“你还没同婶娘说,那少年是谁?一路跟着你来,”尹氏道,“可是你的……心上?人?”
不是未婚夫婿,不是情郎,只是心上?人。
沉沉听?到这三个字,脸“腾”一下红透。
尹氏见状,心下顿时了然,爱怜地摩挲着小姑娘的手背。
又?不住低声喃喃道:“那就好?啊……那就好?。人这一生,心念动,本就可遇不可求。”
纵然求到了,又?能守得几时呢?
尹氏望着面前少女的脸出神。
许久,方才悄然拭去?眼?角一丝泪意,柔声道:“沉沉长大了。也许,不日便将嫁做人妇,为人母。婶娘……别无所求,只愿你长欢长乐,福寿安康。”
说着,她褪下自己手腕上?的竹节手镯,轻轻套上?沉沉细弱的手腕。
“须记,生之坚韧,当如此竹,”她说,“这……恐怕也是婶娘唯一能留给你的‘贺礼’了。”
翠色手镯扣在少女手腕,犹如天成。
沉沉知道尹氏家贫,本想推却,可方才明明那么?轻松便套上?的手镯,一眨眼?,竟无论怎么?用?力,都?死活脱不下来了。
第53章 糕饼
沉沉出了?朱家, 把?手?腕上那只?奇怪的竹节手镯亮给魏弃看。
少年听完尹氏赠镯的来龙去脉,又伸手?轻摩挲了?下那竹镯质地,却似并不惊奇。
“几?年前, 我?曾在书上读到过,”魏弃道,“辽西确有一种怪竹, 名为‘水生竹’。”
竹生来喜水,沙地之中极难存活,此竹却尤为怪异, 附力极强, 根茎奇深。
砍开竹节, 内中常储甘甜之水。
大旱之年, 时人伐竹求存,饮水弃竹节。
次年再来,却发现枯竹重生,遍地青翠。
“离水则死,遇水便生,是?名‘水生’。突厥人将其视为神竹,常用以占卜,制具, 辽西女子亦常以佩此竹节镯为美——镯养人,人亦养镯,更有甚者, 从花纹光泽, 便可知其主人身体是?否无?恙。”
魏弃说:“所?以你年纪尚小, 气血充盈,自然轻易脱不下来。”
“那……那难道要等到我?年老体衰, 气血不足的时候,才能把?它?取下来么??”沉沉苦着脸问。
虽说这竹节镯纹路清丽,细而秀雅,比之金银翠玉,更衬得她皓腕如雪。她倒也谈不上不喜欢。
可一只?镯子,戴几?十年取不下来——与其说是?镯子,真不如说是?镣铐更为恰当。
思及此,小姑娘不由长叹一声?。
可真要她这会儿扭头去问尹氏如何取镯、婉言谢绝那妇人好意……想到尹氏那衰败而毫无?生气的脸,她终究还是?说不出来。
“不必。”
魏弃却道:“待到月末便可取下。”
“月末?”沉沉一脸疑惑,“为何?”
“……”
魏弃睨了?她一眼。
却只?一瞬,又略显不自在地转开目光。
“你到时便知道了?。”他说。
什么?嘛,故弄玄虚。
沉沉在魏弃背后悄悄做鬼脸。
眼神不经?意瞟到他手?里的油纸包,复才想起来问:“对了?,”她指指他右手?,“殿下,你方才去那么?久,到底买的什么??”
总不会真的是?毒药吧。
魏弃没回答。
只?把?手?里那油纸包递给她,示意她自己打开看。
“给我?买的?”沉沉笑着接到手?里。
凑得近了?,鼻尖嗅到熟悉的麦芽甜香味。
她其实已隐约猜出来里头装着什么?,不想让他失望,却还是?尽量装出一副惊喜模样:
只?见油纸包中,六只?芽麦圆子团团叠放着,外?头淋着一层令人垂涎不已的蜂蜜糖浆。
沉沉本就嗜甜,又正好嘴馋。
见状,亦不疑有他,当着魏弃的面、便随手?捻起其中一只?塞进?嘴里。
边吃,还不忘咕咕哝哝道:“这个我?也会做,”她说,“殿下还记得么??从前在朝华宫里,我?也给殿下你做过这个,可好……”可好吃啦。
话未说完。
她嘴里嚼吧嚼吧,两口?下去,脸色却忽的一变。
随即不敢置信地低头、望向那油纸包住的几?只?胖墩墩圆子,又抬头看他。
嘴里不住吸气,吐气。
“嘶哈、嘶、哈……”
沉沉脑门上冒出一串汗珠,脸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蹿红。
“这、这,谁做的?”不得不疯狂用手?扇风、以缓解那直冲天灵盖的呛辣味,她眼泛泪花,“谁家的芽麦圆子放辣椒?还放得不少……怎么?这么?辣?!”
可说归说。
她还是?“不信邪”地捻起另一颗,以壮士断腕般的英勇果断、再次一口?下去——
魏弃张了?张嘴。
似乎想拦,没拦住。
最后的结果不出意料。
“哇——!”
小姑娘又一次气得快哭,小声?怒喊道:“是?谁!到底是?谁做的!怎么?这么?苦?!”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虚有其表的芽麦圆子?
虽说那苦味把?辣味全盖住,倒叫她嘴里好受些?,太阳穴总算不被辣得嗡嗡直跳。
可作为一个好吃如命——不对,作为一个尊重美食之人,她绝不能接受世上有这么?口?味古怪的东西。
思及此,顾不上灯会开始在即,沉沉拉住魏弃、便要去找那做圆子的人算账。
魏弃却难得将她拦下、没任她去,反而探手?从那油纸包里捻出最中间那一颗芽麦圆子、再次递到她嘴边。
沉沉迟疑了?下,没吃。
只?皱着脸、小声?说:“这个圆子做得不好吃。”
她其实也是?难得拒绝一次。
可不知为何。
这话说出口?,她竟从魏弃那张素来无?大表情的脸上,读出了?几?丝微妙的欣慰之意——
欣、欣慰什么??
沉沉看得一头雾水。
却突然想起:魏弃是?专门为了?自己才去买的这吃食。不说别的,至少是?他的一番心意。
如今自己却一个劲地说不好吃,他面上不说,心里……其实,会不会有些?难受?
她的目光又一次落在某人手?指捻着的芽麦圆子上。
魏弃正要把?那圆子收回油纸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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