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在他的臂弯之中,丝毫不知,他已在心中杀她千遍;她的万种死法,都在他的脑海中轮番上演。
那一刻,他的眼里只剩杀人饮血的快乐。
终至无法遏制之时,他甚至猛地翻身压住她,又一次虚扼住那纤细的脖颈,手指一点点收紧。
她分明仍在睡梦中,却似有所觉察,微微蹙眉,发出挣扎的嘤/咛——
“呃……!”
寒冰床上,魏弃猛地紧咬牙关,可仍然止不住从喉口翻涌而上的血浪。
他的身体仿佛化作一叶扁舟,于惊涛巨浪中被击沉、直至粉身碎骨。
他却已然对这痛意麻木,甚至任由胸腔震颤,凄厉笑出声来。
怀里的小狸奴被他的笑声吓得一抖,怯生生抬起眼。
......
而魏弃忽想起某个并不遥远的、漆沉的夜。
他手中刻刀逼近少女纤细脖颈,血珠沿着刀刃滚落。
他只需再将刀刃进深一分,便能割开她的喉咙。
“殿下……”
“殿下。”
逃无可逃的少女眼中噙泪,如一只待宰羔羊般、惶惑不安地看向他。
末了,却突然开口——不是愤怒的嘶叫,也不是想象中的求饶。
她只是质问他:“杀人就能让你快乐么?你甘心情愿做旁人眼里的疯子么?”
她热泪如注,唇齿颤颤。
身体因恐惧而抖簌不已,却还是近乎固执地问他:“每次发病,你就要杀人,到底是你想杀人,还是这个病让你杀人……难道你想一辈子困在这座冷宫里,被这个生下来便带着的病,一生都困在这里么?”
——那回荡在脑海中的声音并不掷地有声,却让他在即将理智失控的那一刻,又一次停住了落在她颈边、欲要收紧的手。
而后,如一只触见日光的恶鬼般,仓皇躲入了这为他而设、不见天日的地宫。
魏弃似癫若狂地大笑起来。
笑声回荡在幽暗的地宫,奇诡到几乎渗人。
【我儿。】
那一刻,耳边却仿佛又回荡起某个久远却熟悉的声音。
他听见她那熟悉的、懦弱的哭腔,呜咽着说:【喝下这药,喝下去。】
【喝下去你便能做你父皇最疼爱看重的儿子,便能在这宫中活下去,你是母妃……与皇后娘娘,唯一的倚仗……】
喝下去。
这话又是说给谁听的呢?
魏弃痛苦地抱住脑袋。
【听话,把药喝下去罢。】
那一刻,他分明身在地宫,舌尖却仿佛当真尝到熟悉的苦味。
旧时的记忆争相涌入脑海,他的身体终再无力支撑,只又一次,俯身呕出一口黑血,双目紧闭、彻底昏死过去。
*
“阿毗,”朦胧中,似有人轻声唤他的乳名,“阿毗,醒醒。”
他浑身却如灌铅般沉重,眼皮黏连着无力抬起。
床边的人等了片刻,见他迟迟不醒,似乎开始焦急起来。
末了,又伸手小心翼翼推他的肩,“到了药浴的时辰了,”她说,“再不醒来,皇后与医士等急了,要生气了。阿毗,醒醒。”
药浴。
……药、浴?
这暌违多年的字眼,一瞬唤醒他太多不愿回忆的过去。
魏弃霍地睁眼。
守在他榻边的女子顿时长松一口气,将他搀扶起来。
边为他穿着衣裳,嘴里又絮絮道:“医士说,今日起要加重药性。你若是撑不住,一定要同母妃说,知不知道?”
魏弃默然不语。
眼前女子的模样何其熟悉——他想,如果她能活到今日,定会讶异于自己与她足有六七分相似的眉眼。
只不过,她的轮廓较他而言更柔和,且多了几分妇人的妩媚。
“倾国祸水,迷乱贤君,若不除之,必有灾殃。”
朝中大臣那时这样形容她。
可他们忘了,曾几何时,这张脸也让无数文人墨客争相为她提笔;
富贾豪强千金一掷,只为博她一笑。
如雪片般飞到天子桌案上参她“妖妃”的奏折中,又有多少人,曾做梦都想成为她的裙下臣?
说到底,她不过是政斗的牺牲品。
天子从温柔乡中毅然抽身,头也不回地将她抛下,成全了“一代贤君”的好名声;
而她,却在失宠的同时,得知自己的腹中,已悄然孕育出一个幼小的生命。
命运残酷,从未放她一条生路。
魏弃静静看向眼前强颜欢笑的女子:
在他的记忆中,她脸上似乎永远只有苦笑,含泪的笑,痛苦的笑,以及,如此刻眼前这般,勉强得几乎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阿毗,”丽姬说,“今日是你的生辰,夜里母妃给你煮长寿面吃好不好?但你一定要听话,一定不要再惹皇后娘娘与医士生气,他们、他们也都是为你好……”
竟连死前的回马灯,都要让他再“重温”一次这并不美好的旧梦么?
魏弃无言,只疲惫地闭上了眼。
第23章 往事
回过神来时,鼻尖钻入那熏人的药味、已近乎要将他吞没。
魏弃整个人沉在浴桶中。
遍布他周身穴位的金针,让他看起来就像一只滑稽的、淹在黑水里的刺猬。一旁的白须老翁手执书册,绕着他左右观摩,不时在书上写写画画,记录着什么。
一个时辰后,魏弃身上的血线开始游走,他通体泛红,脸色瑰艳,发出痛苦的哼声。
老头掰开他的嘴,喂下一颗丹药。
丽姬在旁看得流泪不止,不时擦拭眼角。
老翁却只在他身上绽出无数红梅时,忍不住露出满意的笑容,又侧头道:“娘娘生了一位非比寻常的龙子,”他说,“老夫行医四十载,前所未见。殿下既有此心性,来日必成大器……此乃我大魏之福啊。”
福?
十五岁的魏弃,在梦中冷冷看着那老翁近乎狂热的神情,又扭头望向浴桶中面若金纸、浑身赤红的小儿。
药浴过后,他浑身的皮肤便呈现出一种异常紧绷、甚至几乎要撕裂开的状态。
尤其关节处,更是被那药刺激得接近透明、可见血肉。桶中原本浓黑的药汤,因他的鲜血横流,渐渐成了奇诡的红黑之色。
白发老翁却对此视而不见。
待到两个时辰的药浴结束,又将一碗接一碗的内服汤药灌进他嘴里。
那汤药的味道,魏弃至今还记得。
不仅发苦,还带着让人作呕的腥臭味。他每喝一口,就被呛得连连咳嗽——可他知道自己不得不喝。
长年累月的药性积攒在体内,若不压制,则必遭反噬。
他曾试过偷偷吐出那药汤,结果当夜便高烧呕血不止。
这大概就是强行以外力催化、“揠苗助长”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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