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好准备后,夜雨却再次下了起来,我只好走进便利店,随手买了一把黑色的伞。
一切都准备好了,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进度。我坐进车里,关上车门,外部的噪音被隔绝开,那不停旋转的世界终于有了一丝短暂的缝隙。我闭了闭眼睛,然后拿出手机给杨舟打语音。
我做好了他不接的准备,但这一次,也许是因为他即将要离开北京,也许是因为我这段时间实在是太烦了,在我打第二个的时候,他接了起来。
“喂?”我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小舟?你在哪里?可以……可以见面吗?”
他回我:“不了吧。”
即使是有心理准备,但听到了之后我还是失落地说:“我……只见一面可以吗?我知道……我知道你马上要走了,所以不会耽误你什么的。我只有几句话要说……可以吗?”
杨舟那边没有立刻回我,我抓紧又说了一句:“求求你。”
半晌,他语气放缓,问道:“你在哪里?”
“我就在机场附近。”我说,“不耽误你,只有几句话。”
他说:“定位发来。”
我照做,然后道:“车牌号也拍给你了,我在车上等你。”
我坐在车里等他,心脏砰砰砰地跳,不一会儿手腕上的破表又在问我是不是在运动,我一气之下把表摘掉了。
夜色深了些许,淅淅沥沥的小雨一点点打湿了车窗玻璃。我想起了从前杨舟开着他哥的车回来的时候,他也是在夜里一直开着车,一直开到曾经我家的楼下。
四十分钟后,我才等到杨舟,比我想象中要慢许多。
他敲我车窗的时候我正低头看着手机,猛地一惊,手机掉在了缝隙里。但我也顾不上这么多了,用手示意他上车。他经过车前,透过朦胧的玻璃,我看见他穿了一件很酷的黑色风衣,敞开的衣服里面只有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他上了车,带着一身弥漫的水汽坐进来,然后关上车门。
“什么事?说吧。”杨舟淡淡地开口,眼睛盯着面前,似乎不打算再多看我一眼。
而我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半天,最终在他皱起眉头看向我的时候,才笑着说:“对不起。”
杨舟微微地张了张嘴,问我:“什么?”
我冷静地把车门锁上,然后将车驶了出去,说:“我不打算让你走。”
杨舟终于忍不住挑起眉头,怒道:“谢然!你是不是神经病!”
“是。”我笑了笑,“我是神经病。”
“你要带我去哪儿?”过了一阵,杨舟忍不住把安全带系好,嘴唇抿得很紧,“你驾照什么时候考的?”
我说:“半年前,今天是第三次上路。”
他顿时不说话了。
其实我没有目的地。
我只是不想让他走。
“小舟。”我叫他。
时间接近了深夜,一路上的车流渐少,雨雾中的世界全都是湿漉漉的,雨降落下来,空气似乎都变成了一片海。
“你想让我看到的东西,我看到了。”我说。
杨舟侧过脸看着窗外,对我所的话充耳不闻,只是安静地看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我单手拿了那些打印出来的信,在某一个红灯处停下的时候递给他。
他低着头看了看,然后又抬起头看着我,我说:“对不起,我以前一直没看见。你运气差,选了一个我最不常用的qq邮箱,所以一直到现在才看见。我前几天飞回老家了一趟,已经全看完了。”
“但是……但是太多了,小舟。我只能先回你13封。”我解释道。
杨舟翻过了一页,露出我的手写字迹来。红灯在这一刻变绿,我一脚油门出发向前。
我一边开车,一边用余光看见杨舟低头时的睫毛颤动,他看了一页,很快又看了另一页,接着是第三页。
“小舟。”我的喉咙发紧,“我要跟你说对不起,我的确是跟严律说了几句话,他看起来挺关心你的,对我说的话也不是很客气。但我发誓,我这次没打算听他的……我说追你,不是假话,是认真的。”
“我没有放弃追你的意思,我知道我这次一定要想清楚了。以前……以前你让我别听你哥,还有你家里人的话……但我没做到,我还是听了。对不起,我……我当时只是,我只是觉得……”
我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当面承认这件事对我很难,但我必须要说。
“我觉得我配不上你。”几秒钟后,我说。
我没有继续说下去。
车里安静了下来,夜色裹挟着风和雨,我们的车还是在继续前进。我侧过头看了看杨舟,发现他仍然低着头,似乎没有怎么听我说话,目光仍停留下我回信的第三页上。
又到一个十字路口,红灯上的数字在缓慢地跳动。
我伸长胳膊,把后座上的一个袋子拿过来递给他,对他说:“这个本来是你送我的,不过这几年你不在,所以里面有一些我的秘密……现在我想送给你。”
杨舟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收下了那个袋子,他慢慢地将秘密罐子拿了出来,漆黑的眼睛里终于浮现出了一丝异样的情绪,嘴唇抿了抿,却还是没有对我说话。
“送给你。”我固执地又说了一遍,“里面都是我的秘密。”
那年我们二十岁,他正式留在了我家,或许是为了让我敞开心扉,或许是为了逗我开心,他用打工的钱买了一罐糖送我。我很嫌弃地不要,他只好把糖吃光了,又把他的心装在里面送我。
现在,我把这一切都还给他。
杨舟的手摩挲着这个熟悉的罐子,一闪而过的霓虹灯在此时照亮了他的半边脸,他的手指不自然地抖动了两下,耳朵尖微微泛着一点不显眼的红。
绿灯了。我继续开。
“我其实觉得我不会再遇见你了,这几年你不在,我身边也发生了挺多事。”我看着前方的路,仿佛可以一直这样往前开下去,“舒悦和张尘涵结了婚,我换过几份工作,魏爷去世了,我以前的那栋房子拆迁拿了一笔钱,还有……小黄也死了,是我和张尘涵一起埋的。”
“小黄死了?”杨舟终于回了我一句。
我好笑地看了看他,假装埋怨道:“我说了那么多你都不理我,提到小黄你才肯搭理我?”
杨舟忍不住瞪了我一眼,我又哄道:“嗯,是我的错……小黄它……是2014年走的,不知道因为什么,但它是野狗嘛,我没太用心地照顾它……对不起。”
“别。”杨舟的喉结动了动,“别……这不用对我说对不起。”
“小黄它很想你。”我说,“它经常站在路口看某个方向,虽然它不说,我觉得它是在想你。”
杨舟忽然像是再也忍受不了一般对我说:“让我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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