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分别时,是?她向褚修自报家门姓名、出卖了卫延一行,暗暗有些发怵:
“你找我干嘛?是?想……报复我吗?”
卫延没有答话?。
凉风幽幽,他手肘搁在曲起的膝上,抬头望向星空。
半晌,反问道:“你那个观星修历的未婚夫,怎么没跟在你身边?”
洛溦情?绪一下?子如遇阴霾,垂了眼,没好气?地道:
“关你何?事??”
沉默一瞬,想起这人既已知晓自己身份,纠结片刻,又道:
“另外,你别误会,我……我上次说的那个未婚夫,跟玄天宫的太史令没有关系……”
卫延依旧望着星空,眉眼藏在笠沿下?,看不出情?绪。
过了会儿,方道:“为什么怕我误会?”
洛溦抱着膝盖,“因为太史令很好,不该被我牵扯。”
她被这群匪贼掳去后,交代?了许多关于?自己“未婚夫”的事?,譬如什么觉得他“英俊”、知晓他的“秘密”,当时因为心里想着景辰,不以为意,如今再想,若被人把这些事?嫁接到?沈逍身上,多少是?对他的亵渎唐突。
卫延冷冷牵唇,“你既觉得他很好,却还跟别的人定情?,就不怕他不高兴?”
洛溦垂着眼,“他怎么会不高兴?他又不喜欢我。”
语毕,又觉得跟这个匪贼多说无益,收了声?,不再搭理。
夜空明净无云,一轮弯月皎洁如钩,繁星拱耀。
卫延望着迢迢星河,良久沉默。
晚风渐浓,洛溦等待前来营救的人,一直没有出现。
她低着头,尽量缩开跟身边匪贼的距离,心里渐渐升起了焦虑,没好气?地说道:
“你刚才?不是?说有事?要办吗?怎么还不走?”
卫延从夜空中撤回视线,掰下?一块黑黢黢的脊瓦,递到?洛溦面前:
“你把屋顶上的瓦扔完了,我就走。”
洛溦盯着瓦片,有些不可置信,扭头抬眼看他:
“你说话?算话??”
卫延“嗯”了声?。
洛溦果断站起身,接过瓦,二话?不说就扔了出去。
“啪”的一声?,脊瓦碎裂在屋下?的地面。
卫延又递过来另一片,洛溦也?不拒绝,接过来,又扔了出去。
噼啪的瓦碎声?,此起彼伏。
她扔得很用力?,想着这里虽是?处荒院,但周围却未必没有人家,自己把瓦片砸得响些,说不定还能引人来营救。
可扔了百八十片瓦,胳膊都快脱力?了,四周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卫延瞧着她捏着瓦片的手都快抬不起来了,问道:
“扔不动了?”
洛溦沮丧不言,把手里的瓦掷出去,堪堪只滚落到?了脚边。
卫延道:“要不你亲我一下?,我帮你扔。”
洛溦恼羞成怒,起身捡起脚边的瓦片,回头砸向卫延:
“你滚开!”
这一回,卫延没有躲开,任由瓦片砸在自己肩头,看着她:
“你那心上人既没陪在你身旁,此时也?不知伴着谁,做些什么。你不如随了我,也?让自己好受些。”
洛溦气?得发抖,无奈周围能用的瓦都被揭得差不多了,手也?再没力?气?让这恶人吃到?苦头,转念想到?他的前一句话?,心中压抑长久的情?绪骤然腾涌而上,猛然失力?地坐到?地上,捂住脸,泪水潸然而下?。
她太累了,累的连自控自抑的力?气?都使不出了。
那些委屈、心酸、怨怼,顷刻间蜂拥而出。
她辨不清,自己到?底难过什么多一些,是?埋怨景辰背弃了诺言,还是?更怨恨造就了他不得不选择依傍权贵的命运。
无非,要么是?他舍弃了她,要么,就是?他无奈之?下?为前程做了抉择。
可无论哪一种,她其实,都不恨他!
若要恨,她只恨世道的不公,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哭也?好,恨也?好……
从今往后,
她,都只是?一个人了……
卫延冷眼望着哭得逐渐声?嘶力?竭的女孩,待她抽得快要缓不过气?来了,终是?伸出手,将她拉到?身边,手指穿过她后脑发丝,揽住人,摁到?自己怀中。
洛溦反应过来,哭泣着挣扎,掐打着他胸前被自己刺过的伤口,指尖都感觉有鲜血浸出来了,却仍不见他松手。
早已脱力?的身体,精疲力?竭。
她彻底放弃了,由他抱着,继续痛哭流涕。
就这般过了不知多久,眼泪流干了,抽泣声?也?终于?渐渐停歇。
四周万籁俱寂,只有不知谁咚咚的心跳声?萦绕于?耳。
洛溦抹干净脸颊,抬起头。
卫延松开手臂,沉默了会儿,取出一个狭长小匣:
“给你的。”
洛溦有些怔然地接过匣子,打开。
里面是?一支羊脂白玉的发簪,簪头雕琢着的一朵栀子花,花瓣自然舒展,浑然天成。
“这个簪子……”
跟她上次被他掳去时戴着的银簪很像,但又……好看许多。
卫延看她盯着玉簪,却迟迟不碰,移开视线:
“不是?我给你的,是?阿兰送你的。”
阿兰送的?
洛溦终于?伸出手,拿出簪子,摩挲着簪头花瓣:
“阿兰还好吗?还在卧龙涧吗?”
卫延“嗯”了声?:
“上次你丢下?她跑掉,她哭了很久,说她不够好,没能留住你。”
洛溦想起当日分别时的情?形,心中歉疚,抬手摸了摸头发,感觉蹭乱了不少。
她撑开身,侧转过头,拢了拢凌乱的发丝,把玉簪绾进发髻间:
“你回去后,帮我谢谢阿兰,说簪子我很喜欢。”
卫延缓缓移目望来,见月光下?少女羽睫微垂,眼尾湿红,发髻间莹白一朵栀子,如其主人般,在夜色中静静绽放。
他收回视线:
“肯放我走了?刚才?闹那么大动静,不就是?想让官兵立刻来捉我?”
洛溦被他说破了心事?,有些发怵,“不是?。”
“我干嘛想你被官兵捉去?你若被捉去了,熬不住拷打,必然要供出卧龙涧所在,到?时候阿兰他们不就被牵连了吗?”
她站起身,觉得身体虽有些虚脱,可不知怎的哭了一场,精神倒像是?清爽许多。反正刚才?也?拿刀戳过他了,脸就当被狗舔了,看在阿兰的份上——
“你赶紧走吧,不是?说还有大事?未了吗?去忙你的事?好了……”
洛溦一边说,一边往屋沿靠近,探查能逃离的路径。
卫延也?跟着站起了身,长腿轻迈,在承瓦的望板上不轻不重地踩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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