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尘飞扬,铁架子分崩离析散落在地上,会场呆滞了几秒钟后,瞬间陷入一阵混乱。
“快去救人!”
“苏老师刚才在架子旁边走戏,被架子压住了!快救他!”
“架子下面还有工作人员,快找人过来搬开架子!”
“......”
谢南观被灰尘呛得咳了几声,但大概胸口在刚才倒地的时候擦伤了,一咳就像是要被撕裂一样。
他狼狈地伏爬在地上,看向被他护在身下的人。
刚才几乎是下意识,他冲上前去把人护在身下。好在倒下来的铁架子偏离了他们,只带起一阵非常夸张的灰尘,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但身下的人似乎是被吓到了,沾了灰的肩膀都在打颤,脸朝下没有立刻起来。
“有没有受伤......”谢南观想看对方身上有没有受伤,但被赶上来的负责人打断。
“我找到苏老师了!快过来!”负责人一把拉住谢南观的手臂,近乎粗暴地把他拽开,又去扶地上的人。
“你让开,别挡着!”
谢南观本就因为身上带伤没站稳,被这么一拽,顺着惯性后退了好几步,堪堪撞在了身后的墙上,闷哼了一声。
这种谄媚的举动和不顾员工死活的态度引起了其他人的不满,但因为负责人管理这个摄影棚,背后藏着的权利大,随随便便都能开了他们,也就不敢再说什么。
“还不快过来,把苏老师送医院!”负责人又在嚷嚷。
他们只能无助看了谢南观一眼,就匆匆跑去那边,只有一个小姑娘坚持留下来,要陪谢南观去医院。
谢南观倒是习以为常,只是有些无力,坐在墙边的一个椅子上,捂着腹部忍耐疼痛。
“南观哥,你还好吗?”一道小小的声音问道。她的声音都在打颤,显然也被刚才的突发事件吓到了。
谢南观抬起头看她,认出是平时经常问他需不需要帮忙的米丽。
他摇摇头,头发上的灰尘随着他的动作轻轻落下:“我没事,可能擦伤了,刚才吓到你了吧。”
米丽的心都颤了颤,她知道谢南观很温柔,但不知道对方竟然温柔到明明自己都受伤了,却还在先安抚别人。
她连忙摇摇头:“没有没有,南观哥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吧,你的脸色好苍白。”
谢南观想拒绝,却被另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打断。
“谢南观?!”
米丽循声望过去,是一个看上去就不怎么正经的男人。
她知道他,是这次过来陪苏云清拍摄的孙氏集团那边的负责人,好像叫孙柯。
传闻中,孙柯就是个花心纨绔浪荡富二代,根本就不是好人。
米丽瞬间警惕起来,担心这个男人会对谢南观怎么样,一时之间,竟然没有注意到他和谢南观怎么会认识。
然而孙柯还处于“谢南观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受伤”的震惊中,压根没有注意到米丽的眼神。
“你受伤了?你怎么在这里?刚才架子倒下来的时候你在旁边?”
孙柯快要疯掉了!
谢南观竟然在这次突发事件受伤了!他还在场!时薄琛如果知道了,不得杀了他!
谢南观没力气说话,米丽急忙代答:“是南观哥救了苏云清,但是腹部好像受伤了......血!南观哥!你流血了!”
-
时薄琛接到孙柯电话的时候,还在公司开会。
一会议室的人全都看到,坐在最前边的时总,在接到电话之后,脸色突然黑得吓人。
他们看到向来沉稳的时总“唰”地一声站起来,带动着椅子“刺啦”响。
“许默,按照我刚才说的布置任务,其他的事情等我回来再解决。”时薄琛挂掉电话,嗓音嘶哑,对一旁的许默说完后,就匆匆离开了会议室。
许默像是习惯了一样,默然点头。
一屋子的人不明白发生了,都噤若寒蝉,一声都不敢吭。
缓了一阵功夫,才互相看看,打破了寂静。
“时总这是......扔下一单几个亿的大项目......出去了?”
“是......是吧?”
“是要去见什么重要的人吗?”
-
等在急诊室外边的孙柯看到时薄琛的时候,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
那双深绿色的瞳孔阴森无比,医院的寂静和阴凉好像聚集到了那一双瞳孔里,折射出幽绿色的阴暗的光。
孙柯上前几步:“没有什么事,就是救苏云清的时候蹭到地上放着的钢架了,腹部缝了几针,要静养。他现在在里面休息。”
时薄琛的声音非常冰冷:“为什么不好好看着他。”
孙柯扯了扯嘴角:“我不知道他在那里当助理。”说完耸了耸肩,“你不是也不知道吗?”
时薄琛扫了他一眼:“放手的那个人查到了吗。”
“查到了,已经处理好了。把他开了,名字加进这个行业的黑名单。”孙柯做事非常果断,“干这行的,哪一个不是敲破脑袋想挤进来的,现在门路给他彻底关上,就等死吧。”
事情的前因后果他已经找人查清了,就是一个工作人员在搭建架子的时候违||纪接了女朋友的电话,旁边的人扶不住,才导致了这场事故。
好在没有造成什么大的人员伤亡,不然两边的公司都得窜好几条热搜。
时薄琛没有回应,两道凛冽的眉紧紧皱着,他打开急诊室的门,一眼就看到了半躺在床上休息的谢南观。
急诊室没有其他人,窗帘拉开了一半,阳光穿过透明的窗户窜进房间里,洋洋洒洒地落了一地。
谢南观正侧着脸望着窗户,神情柔和,半边身子沐浴在阳光下,显得慵懒又脆弱。
阳光落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他微微抿住的唇线,柔软的头发,修长的身型,最终光汇聚成一只只银色的蝴蝶,停留在他的肩膀上。
听到开门声,谢南观回过头来,那双温柔又带着一点天真的深色眸子对上了他的目光。
就在这一刹那,时薄琛仿佛看到了17岁的少年谢南观。
但也不过是一刹那,眸子里的天真转瞬即逝,快得差点让他以为是一场点到即止的梦。
“你怎么来了?”谢南观问他,青年的嗓子有些沙哑,音调微微上扬,语气充满惊喜,像往常向他撒娇时的那样,像一只慵懒的猫。
他们之前那场小争执,仿佛不曾存在过。
谢南观还是那个爱他的谢南观,什么都没有改变。
他缓缓走上前,手工皮鞋在地上摩擦,在寂静的病房里传出刺耳的声音。
谢南观直视着他,表情像往常那样柔和,甚至带着雀跃,好像在说“你来看我了?”
这更加让他更加心疼。
“南观。”他走上前去,避开对方受伤的地方,拥住了他单薄的身子。
难言的情绪绞得他的心脏直疼,特别是当谢南观的手抚上他的背时,他差点没有按捺住将这个人就地压下,狠狠操弄他,质问他为什么不保护自己的冲动。
谢南观沉醉在对方的拥抱中,贪恋地嗅着对方身上的味道。
虽然上次有了争执,但他仍然控制不住地去想念时薄琛。贪恋对方的拥抱,想要对方身上的味道萦绕着他。
“时薄琛......对不起,上次我不该推你。”谢南观埋进他的臂弯,轻声道歉。
时薄琛“嗯”了一句,“不用道歉。”
谢南观正要松一口气,却听到头顶传来的声音有些冰冷:“但是谢南观,你为什么不好好保护自己,为什么要伤害自己去保护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站在病房外没有来得及离开的孙柯听到后,觉得这话说得实在太过分了,表情变了变想制止他:“喂时哥......”
“出去。”时薄琛头也不回,声音却凉薄似冬。
孙柯没再插话,心里咕哝了一句“嘴这么臭迟早没人要你”就走了。
门开了又合上,病房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谢南观动了动嘴角,想要解释:“他在我身边,如果我不去护着他,他就要死了。”谢南观手紧紧攥住又松开。
当时情况太过紧急,架子是从上边歪着倒下,而倒下的方向就在歌手那里,如果他不及时推开,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现在的情况,已经是最好的了。除了他之外,所有人都没有受伤。
他不明白,为什么时薄琛要说出这么薄情的话。在他的心目中,任何人都是无关紧要的吗?
时薄琛将他摁进自己的怀里,眼神凉薄:“我只要你好好的,其他人不重要。所以,你只要保护自己就好。”
“可我......”
“谢南观。”时薄琛打断他,说的话也偏执很多,“一个连自己都不能保护好的人,没资格去保护别人。”
谢南观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他想到了三年前,无路可走的自己,跪在那些人面前,像一个乞丐一样,声泪俱下求他们借自己钱去救妹妹。
那些人是怎么说的?
——“谢南观,你连你自己都保护不了,怎么去救你的妹妹?”
——“拿什么救?一条贱命吗?”
思绪像个旋涡,痛苦地纠缠在一块。舅妈和表弟嘲笑他时的嘴脸开始在他脑子里横冲直撞,大肆宣扬着他当时的无能为力。
是啊,他这么无能——
可他却又本能使然。
他选择了沉默。
他本以为,时薄琛会关心他的伤。他可以在任何人面前故作坚强,可他没办法在时薄琛面前继续坚强。
他想得到的是关心和理解,而不是劈头盖脸的责怪和质问。
时薄琛明显感觉到谢南观的情绪在一瞬间坠了下去,他不明白谢南观为什么会因为一句实话变成这样。
但此时此刻他不想看见受伤的谢南观伤心,可他又笨拙得不知道怎么去解释,只能干巴巴地说一句:“我不是那个意思。”
谢南观颤抖着声音,却努力挤出笑容:“我知道的,不用说得太明白。”
没有给对方任何解释的机会。
“我的伤不严重,休息几天就好了,你先去公司忙吧,不用管我。”
不用管我?
时薄琛怔了怔。
谢南观什么时候会说过这种话?
不用管我。
他说,不用管我。
之前哪怕是再怎么体谅他的工作,谢南观都不会说出“不用管我”这种话。
在他彻夜不归的时候,谢南观只会笑着对他说“早点回来”“我等你”。
可是他现在却在说“不用管我”。
时薄琛第一次觉得心被狠狠砸了一下,可转念一想,只当谢南观是在体谅他。
自从那场宴会后,时继源逼他很紧,还从中暗地在他负责的项目上施压,企图让他回去低头解释。
他自顾自地以为,谢南观知道他公司的一切,知道他最近的疲倦。
所以,肯定只是因为“体谅”。
但他还是没由来地沉了声音,带着压迫性的质问:“以我和你的关系,你和我说‘不用管你’?”
闻言,谢南观抬起头,那只银色的蝴蝶就从他的肩上扑闪到他的眼尾处,像坠了一滴泪。
那双深色的眸子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像海一样的深蓝色,漂亮纯洁得尤为不可亵渎之物。
时薄琛看到,那双原先还黯然的眸子,听到这句话之后,微不可查地亮了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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