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蔚向来是自由的。
她离开宿禾已经三年了,这三年她认识了一个人,一个脾气古怪的神医白雾。
当初她晕倒在路边,就是被白雾捡回家养着的,这一养就是三年,她也逐渐被培养撑了能够辨识药材的小帮手,每周都会有那么几天去街上义诊。
“苏蔚。”白雾踢了踢苏蔚的木藤椅,她不大高兴地环胸抱臂,“还睡呢?懒不死你。”
苏蔚躺在木藤椅上,她青色的衣袍自然落在两侧,她面色红润,闭着眼轻轻晃着藤椅,眼都不睁:“不要打扰我,我好困的。”
“切。”白雾翻了个白眼,“话说最近京城那边有不少事情发生啊,据说咱们那位女帝被刺杀了。”
苏蔚闭着眼,轻“嗯”了声,脸色没有任何松动。
白雾是知道她是京城的,但是具体的身份没告诉对方,只知道苏蔚有仇家,所以每次出去都是化了妆的。
这位神医的化妆手法真的可以称得上泣鬼神,丑得出奇。
白雾不满意苏蔚这个反应,她用力揉搓着苏蔚脸:“和你说话呢。你当真不能告诉我一些内幕?”
苏蔚拍开她的手,她睁开眼有些无奈:“我能知道什么内幕啊,我就是一个可怜人,活下来就不错的。”
“这傍晚好不容易睡一觉,干嘛吵醒我。”苏蔚睡眠一直不太好,白雾看了半天也没能找到解决办法,她也说没事,表示都习惯了。
苏蔚从藤椅上起身,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她舒坦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刚要拖着藤椅往回走就见白雾表情一愣,冲着她身后指了指。
不知为何,苏蔚心中那股预感十分强烈,她敛去了笑意,对上了出现在小院门外的宿禾。
这里在京城郊外,还是有些距离的,这几年宿禾一直没动静,也没派人来找过她。
苏蔚快速扫视了宿禾一圈,女帝消瘦许多,身上都是伤痕,脸上也有脏污的血迹,眼神一直落在她身上,明显是不敢相信。
“……苏蔚。”宿禾呢喃了句,她愣愣往前走,微蹙起眉,“出现幻觉了吗……”
下一秒她整个人就失去了意识,往前栽倒,苏蔚稳稳接住了宿禾,看向来时的树林,她把宿禾交给白雾,沉声交代:“我去看看,把她交给你了。”
白雾有些嫌弃地接过宿禾,嘀咕了句:“这人谁啊?”
苏蔚拿着剑就准备往外走,闻言转过头,轻飘飘撂下一句:“旧情人。”
“哇哦。”白雾顿时兴奋起来,把宿禾稳当当带入了房屋中。
苏蔚被废的经脉被白雾接上了,但是想要恢复到原来很难很难,她全靠原先的经验和人打对,倒是也没吃亏过。
今日她还是有些紧张的,宿禾的武功她是知道的,按理说身边还有其他暗卫,不应该被伤成这样的。
不过好在没人跟过来,一切安稳。
等苏蔚回到院中,白雾已经在给宿禾包扎了,她拉着脸,语气淡
淡:“都是些不太严重的皮外伤,但是……”
她扭过头:“她中毒了,而且看样子有些年头了,差不过感觉是我捡到你那几日吧。”
“中毒?”苏蔚“啊”了声,有些不太相信,她缓步走过去,垂下眉眼瞧着宿禾,“这不太可能。”
白雾“啧”了声,有些不满:“请不要怀疑我的医术好吗?”
她一屁股坐在床上,把宿禾往里挤了挤:“这人谁啊,看样子身份还挺高贵的,哪个大富人家呀?”
苏蔚唇动了动:“女帝。”
白雾笑容立刻消失,她默默站起来,默了一会儿给苏蔚竖了个大拇指:“不愧是我们小苏,玩就玩把大的。”
她看向宿禾的目光瞬间就变得复杂,片刻后突然问苏蔚:“你说,我这救了陛下,我会得到多少赏赐啊?正好我那屋漏水,给修缮修缮呢。”
苏蔚一本正经道:“大概会赏给你一个大房子。”
白雾认真点了点头:“那挺好。”
她一脸深沉地拍了拍苏蔚的肩膀,叹了口气:“既然陛下是你旧情人,我就不打扰了。正好这是你屋,你就照顾她吧。”
“你——”
白雾“哎呀”一声,她用力捏着苏蔚的脸:“好好复宠啊,这样大富大贵的日子就离我们不远了。”
苏蔚有片刻的失语,她把白雾手拍掉,毫不犹豫把人拎出了房间。
白雾身高比她矮一点,大概155左右,整个人长得也很可爱,明明快三十的人了,看起来还和小孩一样,性格也极为可爱,这也是苏蔚爱和她相处的原因。
小神医贪财呐。
苏蔚打了水,给宿禾擦了擦脸,然后确认人没起热,大方睡在她身边,一夜好梦。
次日清晨她就醒了,起身见宿禾没醒,便准备去准备早饭,毕竟白雾除了医术,其他能力都稍微……没有什么天赋。
苏蔚早上下了米面,她还在灶台的时候,白雾就大摇大摆走进了她的房间,一进门就看见了已经醒过来的宿禾。
她内心那叫一个激动啊,白雾对宿禾还挺崇拜的,就是没见到过真人,她清了清嗓子,对着宿禾比划了一下,示意自己不能说话。
宿禾坐了起来,她眉目冷淡,但感觉到白雾没什么恶意,轻“嗯”了声,她哑着声:“多谢。”
“请问这里是哪里?”
白雾眼眸转了转,她乱七八糟比划了一通,然后不好意思冲宿禾笑了下,故意使坏心眼。
“白雾!”苏蔚的声音传了过来,显得有些沉闷,“出来吃饭了。”
宿禾听见熟悉的声音,眼睛瞬间睁大,不敢相信看向外面,她眨了眨眼睛,反而有些迟疑。
苏蔚哪里知道人醒了,她走进来的瞬间就和宿禾对上了视线。
三年不曾见面,谁都没想到再次相遇是这种场景。
白雾非常有自知之明走了出去,还替她们关上门。
苏蔚怔愣了下就恢复如常,
她手里还端着碗,极为自然坐了下来,随后低着头吃起面。
而宿禾就显得安静不少,她垂下眼眸,也不看苏蔚,头发自然垂落,她眼睫颤了颤,也令人看不清神色,美人憔悴,总归让人有些心软的。
苏蔚吃完放下碗,让白雾去洗碗,自己毫不留情转身回了房间,她推开门目标很明确,端了把椅子坐到床边。
“陛下,好久不见。()”
宿禾听着苏蔚疏远的语气,脸上浮现出失落,她小心抬起眼眸:的确许久未见了。?()?[()”
“故意找来的?”
苏蔚凝视着她,带着审问:“刻意受伤的吗?”
宿禾摇头,她咳了两声:“不是,孤不知道你在这里,这三年孤没让人去找过你的。”
“身上的毒是怎么回事?”苏蔚继续发问,“谁能给皇帝下毒?”
宿禾提及此事便有些沉默,她缓缓抬起头,靠在墙壁上,她扯了抹笑,笑意却不达眼底:“自然是至亲之人。孤回宫那天,宿鸢来找过孤,孤没设防,一杯茶水下去,便中了招。”
“宿鸢难产而死,孩子一出生就夭折了。”宿禾有些出神,“孤没想到她那么恨孤,是真想孤去死。”
苏蔚又问:“能解吗?”
宿禾点头:“能的,就是时间需要久一些,大概还要个一两年吧。”
“那你身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啊……有人想要谋反罢了。”宿禾舔了下发涩的唇,“见孤坐太久了吧,不服罢了。”
她被这毒困扰许久,身体也大不如从前了,一时间竟是落入了圈套,好在碰见了苏蔚。
宿禾说到此处就想要下床:“能帮孤联系到你首领吗?孤不可能让他们翻身的,坐稳的江山,岂有拱手让人的道理。”
她眼底浮现一抹狠厉:“这次的痛,孤会让他们千倍万倍偿还回来。”
宿禾说着就要找鞋,苏蔚坐在椅子上没动,她压低声:“躺回去。”
“孤——”
“能不能躺回去?不能就滚走。”
宿禾动作一顿,有些迟缓地躺回了床上,她眼眸无辜看着苏蔚,她轻声道:“你好凶。”
苏蔚没想到几年不见,宿禾倒是变得茶了不少,更加会装可怜了。
她走到宿禾面前:“没凶,但你伤没好,不要乱动。”
宿禾仰起头看着苏蔚,她突然伸出手抱住苏蔚的腰,她的声音很闷:“好想你,但觉得不能去打扰你。”
“苏蔚,你当真好狠的心。”宿禾轻声道,“但孤不怨你,孤只怨自己。”
“是孤错了。”宿禾抱紧了苏蔚,“弄得自己什么都没得到,什么都失去了。”
无论是亲情还是爱情,宿禾都一无所获。
苏蔚淡声道:“放手。”
宿禾闻言慢慢松开了手,她有些不自然地靠了回去:“没关系的,不爱了也好。”
“你本就该自由的。”宿禾偏过头,也不看苏
() 蔚,“等孤身体好一些,就回去了。”
“不会打扰你们的。”
苏蔚静静看着她,片刻后她才勾起唇:“那最好了。”
宿禾闭上眼,不再答复苏蔚。
苏蔚也没说什么,她打开门,轻车熟路接住了差点摔倒的白雾,她缓了口气:“干什么?”
“嘘。”白雾把苏蔚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道,“小点声,我可和陛下说我是个哑巴。”
苏蔚失语:“……你一定要用这种身份吗?她怕是早就看出来了。”
白雾大手一挥,根本不在乎:“懂什么,出门在外要伪装的。”
下一刻她就十分八卦地冲着苏蔚笑起来:“没想到啊,这么深藏不露。我听陛下那语气,一定很可怜吧。这么漂亮的人,难过起来也很好看耶。”
苏蔚好笑:“得了吧,她这伤什么时候能好?”
白雾思考了一会儿:“她那些皮外伤都还好,就是这毒要麻烦些,大概要一个月才能彻底清楚。也不知道谁这么恶毒,下了死手啊。她如果不是女帝,怕是早就没命了。”
听到白雾的话,苏蔚突然想起来方才宿禾的神色,其实宿禾如果不经历这些,也会很快乐的吧。
宿禾很缺爱,从苏蔚和她相遇的时候就感受到了,所以才会对她很依赖。
这也是在后来一天又一夜中苏蔚想清楚的。
“是她亲姐姐。”苏蔚叹了口气,她重新调整好自己,对着白雾俏皮眨了下眼睛,“把她治好吧,然后我会联系人带她走的。”
其实苏蔚昨晚就去联系了首领,只是还没能等到回复。
白雾笑意淡去了不少:“你舍得放她走吗?”
苏蔚不解:“为什么舍不得?我和她有缘无分吧,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啊——”白雾耸肩,“我不信。”
说完她就拿着药箱走了进去,甚至还挑衅地冲苏蔚挑了下眉。
苏蔚被她磨的没了脾气,她把藤椅拖了出来,放松地躺了上去,她轻语道:“今天的阳光真好。”
而白雾那边就不如苏蔚气氛那么轻松了,宿禾看见白雾来后,便开了口:“你就是神医白雾吧。久仰。”
白雾点了点头:“果然像小苏说得那样啊,猜得真快。”
“来,陛下。我给你布针,排毒。”白雾没什么太多的尊卑,在她眼里宿禾只是一个关系比较特殊的病人一样,“哎呀,没想到你还和小苏有过一段情啊。”
她找准穴位,唏嘘道:“可惜是个负心人。”
宿禾趴在床上,一点不吭声。
白雾继续道:“我捡到苏蔚的时候,她真瘦,比你现在都瘦。身上全是伤痕啊,那些痕迹一看就是日积月累下来的,我当时就猜到她应该是谁家的死侍。只是没想到是您的暗卫啊。”
“她那时候脸色很白,整个人也没什么精气神,身体也不好,被折腾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也不知道你是怎么作的。”
“苏蔚是很有天分的人,她很适合练武的。如果我没猜错,她的武功是你废去的吧。”
宿禾“嗯”了声,她垂下眼眸:“是孤。”
白雾又道:“有过后悔吗?”
“有。”宿禾吐出口气,她掩盖住心中涌起的愧疚,“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孤做错太多事情了。”宿禾低语,“孤得知她离开后,才明白一切都很可笑。是孤将一颗真心错付,只是孤明白这一切太晚了,最终把苏蔚弄丢了。”
“孤本不想打扰她的,实在是误打误撞。”
白雾点了点头:“真是痴情啊。可是没什么用了。”
“嘻嘻。”
白雾嘲讽着:“迟来的深情有个屁用。总有些人失去了才明白要珍惜,但那人早就不属于你了。”
“陛下呐,人无完人啊。我其实挺佩服你的才智和勇气的,只是感情这方面实在不敢苟同啊。”
白雾施下最后一根针:“苏蔚过的很好,但并非真的快乐,有些伤需要人来弥补。她真不一定愿意和你重新在一起,但你是一定要补偿的。”
宿禾认真道:“孤明白,就是怕她不愿意。”
“那你问问她啊。”白雾“切”了声,不屑道,“长嘴是用来干嘛的?当然是用来说话的啊,不说出来谁知道你憋什么心啊。”
白雾恨铁不成钢:“总之这毒我能帮你解了,不过要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吧。”
宿禾说好,然后就闭上了嘴。
白雾见时间差不多了,又慢悠悠拔针:“但是你要给钱的,多给点哈。”
她收拾好药箱,潇洒走出了房门。
只留下宿禾一个人在房中出神。
再厉害的人,总会有懵懂无知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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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领是晚上赶过来的,她穿着便服,小心找了过来,看见苏蔚时眼眸一亮:“小九!”
苏蔚立刻上去迎接:“首领。”
她冲首领笑起来:“陛下在屋内,但身上还有伤。”
苏蔚朝她介绍着白雾:“这位是白神医白雾,她正在解陛下的毒。”
她声音说越说小,她感觉到白雾眼神不太对,有些尴尬地闭上了嘴。
白雾一拍手,她走到首领面前:“好啊,你叫什么名字?”
首领有些招架不住:“蓝樱。”
“好名字啊。”白雾点头,她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成亲了吗?有喜欢的人吗?能接受女生——”
苏蔚听不下去,一把拉开白雾:“先去看看陛下吧。”
首领正有此意,她大步跨向苏蔚的房间然后敲了敲门,得到许可后才走了进去。
“你喜欢首领吗?”苏蔚总觉得白雾是见色起意,当初白雾愿意救她的原因也是因为觉得她好看。
白雾摇头:“还好吧,有点好感,但觉得我招架不住,还是算咯。”
“不过我的事情放到一边,你怎么想的?”白雾勾住苏
蔚的手臂,她靠在对方身上,“要做好决定哦。三年的重逢,希望你遵从自己的内心。想要飞那就逃脱牢笼吧!”
苏蔚低头笑了下,看着天边的星光,久久没有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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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禾还是留了下来,但不会待太久,一周左右就会回去,苏蔚得知消息后并不意外,她送走了首领,回到房间就开始整理衣服。
“我这里有些没这么穿过的衣服,陛下先将就吧。”
宿禾轻声说好,又表示了自己不嫌弃。
但苏蔚没理她,自己沐浴之后又给宿禾擦了下身体,她神色淡淡,好几次宿禾想开口都忍住了。
总要学会一些东西的。
宿禾学会了在苏蔚面前收敛。
苏蔚晚上睡觉时间也很早,她躺在床里面,刚闭上眼就听见宿禾翻身的动静,她一动不动,佯装没听见。
“苏蔚。”宿禾小声喊,“孤戴了支玉簪过来,只是好可惜,碎掉了。”
“就是孤曾经摔碎的那一支,后来被你修复好了换回来那一支。”
宿禾手抬起,在空中停留片刻,还是从背后抱住了苏蔚:“对不起。”
“我不怪您,都是命。”
宿禾沉默了片刻,才抬起身体把苏蔚翻过来,她把头埋在苏蔚脖颈里,轻声道:“孤想找你讨要一个机会。”
“真的是好迟的道歉。”
“这几年孤身边失去了太多的人了,总想着本应该就这样孤独,但又觉得不应该这样。宿鸢死的那天,她对孤说,愿孤痛失所爱,不得始终。”
“所以孤的至亲至爱都离开了。孤的母亲死在孤面前,宿鸢也是。死亡真的是很令人感觉到害怕的事情——连孤都没办法直面……”
苏蔚没说话,她也没回抱住宿禾,静静看着一处。
但下一刻她就感觉到脖颈一热——宿禾还是落了泪。
“苏蔚,要长命百岁。”!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