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没有,到处都没有人
军区里面里里外外都找了,一个人影都没有,即便是所有人都不想相信,但是此刻也不得不承认
人丢了
竟然有小孩子在他们自家军区里丢了
无论是谁,在这一刻愤怒都到了顶峰
这今天有人敢在军区偷这个孩子,他们明天就能丢其他的,这是谁都不能忍的事,尤其是既作为军区管理者之一,又作为孩子亲外祖父的廖明,一开始听到孩子不在的时候还以为听到了笑话,怎么可能会有孩子在军区失踪?
但是她就是失踪了
“让五队的搜查兵快速调查,集中队伍,让一团给我去外面找,去搜山,不要放过任何一点线索……”廖明咬着牙,多年军旅强硬气势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还有,让几天负责巡逻的人都给我滚过来……”
热闹了一天的军区,在此刻乱哄哄了起来,再也找不到上午的轻快了,所有人家,都把自家孩子拘了起来
这时候,没人敢去冒这个险
而这个时候,大家都目光不由地,集中到了孩子的家里人身上
她们这会儿,都快急疯了
明明人还是在军区里的,明明前一秒一群人还在那里玩,怎么下一秒她们孩子就不见了?
“我要出去找,肯定没跑远,肯定还在山里头”阮冬青此刻红着眼睛,想哭又狠狠憋着,然后重重擦了擦眼睛,咬着牙道
“肯定跑不远”
“找,我们跟到出去找,肯定可以找回来咧”陶桉树也红着眼睛,看着地面,神情带着几分狠意
“最好莫让我逮到”
阮丹青也是红着眼睛,六神无主地站在一边,她神情晃忽,脑中只剩下了找崽子一件事,根本想不了其他事情
而原墨站在一边,轻声地安抚着她,但是眉头也是紧皱,根本松不了的
这事,实在是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不可置信,没谁能接受自家孩子不在的事实
他们都沉浸在惊慌担忧之中,也没人注意到,在一边沉默着的秦言是什么时候转身,又是什么时候走到电话旁的
找不到都找不到,秦言对军区这边不熟悉,她甚至连该从何下手都一无所知,看着外面闹哄哄的,看着收紧着着装在外面排列成队一排排出去的绿意,那齐整的肃穆在这会儿给不了她半分安全感
要想藏一个小孩子有多容易
只要带着走了,只要往四周山里一钻了,只要不想被找到,谁又能找得到?而且,在军区里,就专门抓走着一个小孩子,论谁都没办法往好的方向想
甚至于,所有人只能寄希望于,孩子确实是被拐走的
不然其中的问题,谁也不敢细想
秦言也不敢去细想,她此刻的第一反应就是,她们果然不应该来军区的,如果只是在村子里,只是在村子里,就算日子苦一些,但是总不会有这些麻烦事
她们家崽子在村里,就没出过这些事
不对,秦言突然反应了过来,脑中一片惊雷闪过,她急急忙忙走到家里电话的位置,开始拿着电话就打了起来
小汪,小汪神婆
秦言脑中突然想起的就是这人,在这一片空白的时候,她拿着电话,哆哆嗦嗦打了荷花镇邮递局的电话,让她们帮着找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话里的急切焦急过多,那边的动作也很快,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汪神婆就出现在了对面,明明是隔了电话,声音却像是面对面地说着,带着些悠闲,伴随着啃黄瓜的声音
“老秦啊,啷个啦?咔擦咔擦”
“城里安逸不?好耍不?好耍我都想进城了,后面的日子,还是吃城里好哦”
不好耍,一点都不好耍
她一点也不想耍,她只想要她家崽子
秦言苍白着脸,本来焦急的神色,在汪神婆的话语中渐渐平静了下来,她抓着电话,紧紧地捏着,颤着些声音,眼眸却异常冷静,道
“老汪,我家花儿找不到了,你帮我找一下啊,我们找了很久都找不到……”
对面突然沉默了下来,沉默到秦言都怀疑她把电话挂了,重复地叫了好几次人,那边的声音又悠悠地传了过来
“老秦啊,还记得我家那位上次啷个说的不?有些东西啊,你要自己记好哦。搞快点吧,晚了,就不一定找得回来了”
她帮得了一次,可帮不了次次哦
挂断电话,汪神婆靠在那里,又咔咔咔嚼着黄瓜,透过缝隙看到门外的蓝天,万里无云一片蔚蓝
好看是好看,但是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啊
“你来的快哦”
嚼着嚼着,她撇了撇嘴,看向门口的方向,那里身材高大穿着细致的男人噙着笑走了过来,神情莫名悲悯,但是看向她的时候又溢着柔情
“比不上你,走吧,回家吧”他朝着汪神婆伸了伸手,手指修长,掌心干燥,在右小拇指的角落上,刻着小小的佛字符号
“男人,要独立不能太粘人”汪神婆瞅了瞅自己脏兮兮全是汁水的手,直接抓了上去,大摇大摆拉着人出门了
“我们也该,换地方了”她转头看了眼这边的青山绿水,一片祥和的气息下,早就弥漫了荒气
这是现如今的人为没办法更改的未来
饥荒啊
“算了,我还是看看那个崽子吧,啧啧,好可怜啊”汪神婆摇着脑袋自言自语,看着跟疯子差不多的
旁边的男人则是一直笑,带着了然,悠悠接口
“是挺造孽的,不过,你一会儿更造孽”
“……老子是正经事”汪神婆幽幽
“嗯,给你留点时间做心理准备”男人伸手理了理袖口,笑得悲悯又怜爱,说得话确实非常冷酷无情
“但是约定就是约定啊,乖”
“败类,禽兽,人渣……”汪神婆静静地和他对视,最后,气急败坏,脚软地落荒而逃
为了这份友谊,她真的是付出了太多了
汪神婆心里酸溜溜的,回去就被关起了小黑屋酱酱酿酿
而这边,挂断电话的秦言愣住,陷入了一种难掩的情绪当中,思绪不由回到了来军区之前的时候,那次去见汪神婆他们的话
“……转危为安否极泰来,危险过了就安安全全了()”
离水远点,和水相克?()?[()”
还有小崽子几次三番提起的
“她要淹死我,淹死”
水
秦言嘴唇颤了颤,再想到汪神婆刚才说的,晚了就不一定找的回来了,整个人都弥漫在了一股惊慌之中,神色苍白得有些吓人,大夏天的莫名感觉到一股凉意从骨子里冒了出来
水
“你怎么了?”廖小舟见状从那边走了过来,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好姐妹
她虽然也担心失踪的花花,但是比起秦言她们几个还是会冷静很多,她没有跟着出去找,而是在这边陪着她们,安抚着她们,劝慰道
“你别太担心,我们先现在要做的就是冷静,如果你们这些亲人都垮了下来,后面花花怎么办?”
“他们都出去找了,指不定一会儿就把人带回来了,你不要太担心……”
话虽然有些废话,但是这种时候,她们能做的也只有冷静了
“水”
秦言从她的话里回过神来,一把抓住廖小舟的袖子,骨节突出泛着白,紧紧咬着嘴唇,神色惊慌,一双眸子在这惊恐,但是又有种莫名的坚定
“水,找有水的地方,找水,这附近有什么江有什么湖没有”
廖小舟愣住,刚想劝她冷静一点,又被她秦言狠狠打断,她眼中冒着血丝,带着执拗和坚持,声音骤大带着狂躁的凶和迁怒
“我问你说就好,老子没得多的时间耽搁,我要找人,你晓不得就喊别个来”
“……我,我晓得”
廖小舟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选择妥协,不再去刺激她们,这个时候,有点盼头,总比什么都不盼的好
“军区过去一小时路程就有条大江,明天定好的龙舟比赛也是在那边,那一片还有好几个大的湖泊,要说水哪里最多,肯定就是那边了”
秦言轻颤,手凉得有些惊人,全身有些无力,但是这会儿又极其挺直,她闭了闭眼睛,又迅速睁眼,咬着牙
“我们先去那边找”
一边的阮冬青她们都看了过来,听到这个话,更是骨头一软,有些站不住脚。
小孩子一旦和水联系上了,总是想不到什么好事情了
但是这会儿她们没一个人说话,就连平日最爱哭闹最靠不住的阮冬青也是闭着嘴,狠狠擦了擦眼睛,没什么半点哭闹耽搁地跟在后面,再然后,她们就这样出去了
没有人对她们此刻的‘胡思乱想’发表言论,也没有人觉得她们多事,甚至大家自发的,也朝着外面走去
这种时候,多一个人搜查,万一就多一
() 份线索呢?
秦言她们没有走路,一群人坐上车子,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外面开去,却没想到,还没开几步路,就看到那边山脚处踉踉跄跄地走过来的一脸狼狈的人
是秦思丹
车子停了下来,即便现在是有要事在身,大家也还是把目光投到了她的身上,她现在这幅样子子实在是太狼狈了
身上的衣服被挂烂划破了许多,头发也散开大半,踉踉跄跄跛着步子,身上血迹明显
秦思丹一只手捂着小腹,上面血渍渗出,整个人狼狈不堪,眼中却带上诡异的笑,尤其是看着远远的车子,她重重地咳了一下,直接倒在地上,等到其他人过来了
她一手捂着小腹的血渍,那种刀尖穿透的疼痛感,真是熟悉啊,熟悉得盖过了其中的痛,带着难掩的酸意狠恨意,她抓住秦言的手,重重的,指尖狠狠刺入的,不带半点收敛点
“咳咳,你,你们家孩子”她敛着眸子,神情痛苦又虚弱,打断了秦言的动作
“什么孩子?你看到我家花花了?她在哪里?”
秦言停下甩开人的动作,一下子蹲了下来,任由指甲陷入肉里,眉头都不皱一下的,只是焦急急切地看着秦思丹,想要得到自家崽子消息
“她,咳咳,有人抱走了,我,我本来想救人的,没想到他有刀咳咳”秦思丹做着虚弱的样子,身上的狼藉手上的鲜血伤势做不得假,说的,也没人会特意去怀疑
“她们去哪里?你在哪看到的人?”秦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秦思丹,看着她的狼狈,看着她的眼睛,却莫名想到了,自家崽子说过的
‘她要淹死我’
是什么时候来着?好像是从一开始的,小崽子就笃定这是个坏人
秦言黑漆漆的眸子就这样看着秦思丹,透亮得,似乎在透过她的脸看向灵魂,看得秦思丹一个僵,那种无言的恐怖、上辈子带来的后遗症又冒了出来,让她下意识松开了手
“在,在那边山里,我去那边祭拜亲人,就看到个男人抱着孩子,本来以为是普通父女,后面发现是你家的孩子,觉得有些不对”
“咳咳,咳,抱歉,没把人救回来”
秦思丹此刻的模样十分狼狈,到处都是伤口,没人能说得出来责备的话,也没人能责备她的‘英勇行为’,责备她的‘见义勇为’
跟着她们一起的警务员带着敬意地看着她,又有些迟疑地看向了廖小舟,提议
“这位女同志伤得不轻,廖团长,要不先送人去医院吧?”
这个话没问题,这个行为也没问题,其他人已经去找人来,她们着急急忙忙的一通瞎找,自然是比不上现成的伤患
但是廖小舟有些迟疑,她看向了旁边的秦言,并不想刺激到她们,只是小心翼翼地说道
“老秦,要不我们先回去?秦同志有线索,回去整理一下,有方向一点再出发”
专业的事留给专业的人,军区有擅长这些的人,她们多问问,万一就锁定位置了呢?起码现
在,他们就确定了人是被抱走的,嫌疑人是男的
“那边山里方向,有水吗?”秦言直勾勾看向廖小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那个方向的话,往前走几个小时,有个大湖,但是很偏”廖小舟在这边待了很多年了,对周围方圆游玩的地方,不说全不知道,但是也知道大概的
秦言收回了目光,又转头直勾勾盯着秦思丹,眸子黑漆漆的,神情看着有些发恍迷惘,但是,秦思丹手紧紧捏着,汗毛战栗,脊背发凉了起来
上辈子就是这样,这人就是这般,突然就刺了过来
她是在,怀疑吗?秦思丹心脏骤停
秦言没有说什么,她只是看着这个和自家闺女差不多大,一身狼狈的年轻人,黑漆漆的眸子就这样直勾勾的地看着她,看着她的伤,看着她的惊慌,想要去看透这人皮子底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最好,最好不要让她发现点什么
看似良久,但是其实不过转瞬即逝,秦言直接站了起来,然后拉着廖小舟往山里走
“我要去看看”
廖小舟没说什么,朝着警务员示意把人送回去,带着秦言她们往山里走,也没说什么不让她们去让等着消息的话,一群人大步朝着山里走去
山里的路说不上好走,但是没有人叫一句累
她们就这样不停不停地走啊,从一开始的只有她们一行人,再到后面和其他搜查的人相遇,人逐渐多了起来,天也渐渐暗了起来
“等等”
虽然她们走的很快目的也很明确,但是专业的搜查兵就是不太一样的,一边快速走着负责安全,一边,还能找到些不一样的东西
“这里”
领头的是廖明师下的一团团长毕维,侦察兵出身,也是这次主要领头人。但是找人重要,这一群人安全也重要,汇合之后,他又重新分组,他则是跟着她们一起
毕维蹲下了身,看着这边郁郁葱葱林间中不和谐的踩痕,皱起了眉,和其他人比了个手势注意防守,就沿着这个山坡一路下去,尤其是看到中间断裂的树杈,还有偶尔不起眼的脚印,更是确定了有人的痕迹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沿着底下一路探查,最后,在一处杂草林间,看到了不属于这边的栀子花环,还有挂掉的彩绳,确定了目标
“都小心些下来,我们从这边走”他冲着那边山头喊道
在上面焦急等着的秦言几个一个呆愣,紧接着想也不想快速地就跳了下来,飞快朝着这边跑了过来
“哎,你们慢点”廖小舟担心她们
这边坡还是挺陡的,好在秦言他们在乡下的时候还是经常山里跑的,虽然有些踉跄,但是还是并没有耽搁什么
最快到的,是虽然懒馋,但是身体强健的陶桉树,他以前砍树就没少在林子里蹿,这会儿动作迅速,没一会儿就到了毕维旁边,看到他手上的彩线,一把强了过来摸了摸,眼睛又红了起来
“是花儿的,她的线不一样,是她妈妈自
己织的()”
线条不管是颜色还是质量都会比外面卖的要好上不上
呜?[(()”后面过来的阮冬青看到东西,最终还是忍不住,抱着陶桉树闷头哭了起来
“她应该是从上面跑的,从那边,你们看,那里的草被压了的,是从上面滚下来的,在这里被抓回去的”毕维看着她们一家子有些不忍,但还是把推测如实说了出来
果然,听了这话,除了哭得越发厉害的阮冬青,秦言等人是越发沉默了
她们家小崽子那打小就是娇生惯养的,哪里吃过这苦头啊,又是滚下来又是跑,也不知道会不会挨打
“说明我们没走错地方,我们搞快点”秦言擦擦眼角,催促着人,虽然说,连着走了好几个小时了,她们也都很累,但是这时候不算什么了
“到这边路少了,林子深,痕迹也更明显了,走这里”毕维看着那些痕迹,又是推测又是猜测,到了最后,最终锁定的方向
还是那边的湖
不然,很难想象那人大老远的,会朝着这个方向走来。明明在这之前,已经有很多条路足够离开了
他们一开始推测的方向和范围也根本不在这边
毕维目光看向那边的秦言,她头上的带着细汗,之前的惊慌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只余下了浓浓的沉默,目光再从她脸上下滑,能看到她捏紧的拳头,仔细看能看到些血渍
毕维还是第一次见他们师长的亲女儿,和想象中,也和传言的不太一样,他没再多说什么,沉默地带着路,并且,加强了观察和防守
不只是他,在场的其他身经百战的兵也是一样的反应
他们都是每天训练,参与了不知道多少救援执行了不知多少任务,自然,能猜到其中的不妙
事情果然还是朝着最坏的方向走去,不是普通的拐孩子,而是有组织,有目的性的,针对他们军区针对他们师长的
所有人保持了沉默,顺着最后的痕迹,来到了一处台面,是半山腰的一处凸起,有着很明显的脚步印子,最主要的是,一边杂草处还有显眼的小孩子鞋子
往上看过去,是空旷昏暗布着彩云顶天空,云彩翻滚荡漾,往下,是辽阔平坦深不见底的湖泊,此刻平静无波,照着四周的青山飞鸟,宛若吞噬人的深渊
这个位置,这个角度,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了
“花儿”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紧接着压抑的哭泣声响起,高高低低的,让人听着心里都发起了酸
她们家崽崽,还小小,小小一个啊
这一刻,一家子痛苦地懊悔
她们就不该来军区的
不过来,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了
……
秦言等人陷入难言的痛苦之中,就在这个时候,毕维他们有了新的发现
“等等”他走到一边的树前,伸手摸了摸上面的弹眼,又找到些新鲜的血渍,他的神情逐渐严肃了起来,又染上来几分希望
“孩子不
() 一定出事了(),这里有子弹的痕迹?()_[((),大家分开来,绕着湖边找找有没有其他的痕迹”
秦言抬起了头,神情呆滞,希冀又小心翼翼
“真的?”
“不一定,但是有希望,只要有一丝希望,人就有活着的可能,都别哭了,趁着天还没黑完,我们必须快点找完,不然要是晚上下雨,就没法再找了”
毕维说完,所有人打了个激灵,擦了擦眼泪,带着些希冀地,一点点在哎偌大的湖边找了起来
从平台上看过去,像是小蚂蚁一样,悉悉索索,一圈一圈
“等下,这边,这边”秦言哆哆嗦嗦捡起地上突兀的细绳,又看着那边的岸边的脚印,泪流满面
“这儿,这有野猪,肯定还有其他人来过,应该是打猎的”另一边,廖小舟看到了那仍在树底下飞着苍蝇的野猪
“这弹壳”毕维过来捡起秦言这边掉落的弹壳,神情凝重,然后,眼眸明亮,带着惊喜
“不是猎枪,是56式的,这日期日期,是部队的,我们往回走”
……
她们的寻找就不是陆弘礼三人能知道的了,他们兄弟三个顾不得野猪,倒背着人一路匆匆下山,找到藏着的自行车,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城里
就这样,天也昏暗了下来
“救命,救命,医生快救人”陆弘礼和陆弘义两个个头高的人全程轮流交替着负责带人,脚丫子撒得跟风火轮似的,都快冒烟了,可算是到了医院门口
也不管什么自行车了,往地上一摔,兄弟三人就往医院里跑
经过了几个小时的路程,那好不容易救回了呼吸有点心跳的人儿,这会儿脸色也不白了,直接发紫了,大热天也跟冰块似的,要不是贴近还能感受到微弱的心跳,怎么看怎么都是尸体一个
医院这会儿已经下班了,值班的医生吃着晚饭呢,这看着一群人冲进来的,一口饭梗在嗓子眼,一口水赶紧咽下去,冲过来对着就是一通检查,叫上了了护士拉着人就进了手术室
一路火急火燎的,陆弘礼陆弘义站在手术室外面,看着里面神色匆匆抢救的医护人员,脚一软直接瘫倒在地,那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他们今天爬山打猎救人,然后又飞速爬下山到医院,别说半大小子了,那是铁人也不过如此了,全靠那口气撑着,现在那口气没了,那是软得不能再软了
手也发抖腿也发抖,说话声音都抖了起来
他们一个十七一个十六,都还没成年呢,平时跳脱撑场子是一回事,这么大正事还是头一回
“应,应该会没事吧?”陆弘礼颤颤巍巍,浑身湿漉漉的,混合着热汗,狠狠打了个喷嚏
“阿切”
“应该没事吧”陆弘义也没好到哪去,平日一个痞气少年,坐在地上,手放在膝盖上,带着些懵,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咧
“肯定没事”
倒是年纪最小的桀骜少年,陆家老三陆弘修最为冷静,也最注重形象。他没有一屁股坐在
() 地上,而是靠在墙面,小小年纪就带着桀骜锐利的眼眸看着对面手术室的窗子,透过缝隙看到里面的人影
“那小娃娃,命大,绝对没事”他坚定地说着
那湖面太大,水也太深了,他在往里面钻了很多次都没看到人,就在他都以为自己找不到人救不回来了,打算退了的时候,他从水底拉到了她的手
再后面,他也是看着她从一点点心跳都没有,再到微弱,再到睁眼,又闭上,双手死死抓着他不放,那浓浓的求生欲,强烈的生命
“肯定会没事的”
山里山外,军区医院,所有人都是这般期盼着
而处在期盼中心的小崽子花花,这会儿感觉却不是很好
窒息的、沉重的、烦闷的、阴沉的、阴暗的
她坠入了梦中,是她的梦中,却又不是那个梦中
她以往的梦里,碎片化的,更多的是其他人的视觉,她婆的,她爸妈的,她死鬼爷爷的,她像是个局外人一样,从故事的一开始就已经退场
但是如果不呢?
那当初千幸万苦、福大命大,坠入江里,却又在阮丹青艰难支撑保护牺牲下,勉勉强强留下了一口气的她没有死在江里呢?
如果她们顺着江水,被不知不觉冲到了远处的偏僻角落,又碰上了居心不良的人呢?
那边的山啊,太高了,那边的水啊,也太远了
而溺亡的阮丹青也太出众了,出众到了,看到的人,第一时间起了歪心思,联系上了某些特殊行业的‘法师’,将其送到了某个失去了儿子的人家,在死后毫无意识的情况下,结了阴婚
而本该当做他们‘夫妻’孩子的小阴童在进棺材之前睁开了眼睛,被做贼心虚的人,送到了他们出生的地方
一个特别特别偏僻,一个群山汇聚,但是又封闭保守,只剩下罪孽的山里
这里的人很穷,这里的人又不结婚就会‘死’,没人愿意嫁进来,他们就骗,他们就买,他们就抢
一代又一代的,罪恶在这个角落滋生
一年又一年的,犯罪人去世,受害人又转为加害人,没有循环
他们宗族明确,上下一套,从上到下,要么参与要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人能管
他们可以不在意妻子不在意女儿,他们可以共妻甚至共子,但是他们一定要有儿子
他们生在旧时代,活在新时代,生活在
地狱
梦里的花花就在这样一个环境下长大,从小接受这样的洗脑,但是好在,这个村子总是有不一样的人
那是可悲的,但是对于梦里的她来说又是幸运的,从外面拐来的女大学生
她生活凄苦,生了一个孩子两个孩子三个孩子没一个活下来的,她也应该活不下来的,但是她识字,她成为整个村子,甚至整个周边唯一的老师
在‘学校’里她受人尊敬,离开‘学校’,她又是受人欺辱,没人会护着她
花花就被分到了她们
家,目睹了整个村子的罪恶,明亮的眼眸一年年暗淡,最后,在十六岁那年,她被‘嫁’了出去
那一天,整个村子狂欢,因为‘娶’她的人给了一笔巨额的彩礼,足以让这些人再‘娶’很多很多媳妇了
那一天,村里的人收起了平日的粗俗阴暗和疯狂,一个个人模狗样的,端着长辈的模样,不忘牵过她的手,深切祝福,却又藏不住眼底的浑浊贪欲
梦里十六岁的花花已经长得非常出挑,明眸皓齿灿如桃花白皙如雪,在这个死气沉沉粗俗灰暗的村子里显得是如此的格格不入,她不着痕迹擦掉手中的血渍,笑盈盈地,吃着在村子里第一顿上桌的饭
再然后,所有人都倒了下去,她也倒了下去
倒下的时候,她错愕地看向旁边早已疯癫,目光浑浊的女人,看着她格外明亮的眼睛,再看着她手里熟悉的农药
再后面,她一个人走出了山村,那已经是好几年后了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只要一个人活着,那村子就会永远存在,该死的人死了,那本不该死的人,也成为了该死的人
她最终还是染上鲜血走出了这里,辜负了那人的希望,那宁愿疯癫宁愿死亡,宁愿弄死自己没有意识的孩子,宁愿伤害自己都不会反抗的人,哪里能知道,有的人生来就带有凉薄,生来便偏执,生来便
心狠手辣
早在很多年前,她就走不出这个山村了,也永远回不到过去了
她拿着自己的中专录取书,那是她抓住机遇得到的,她也顺着记忆来到了军区,那时候周围已经大变样了。她也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也来到了医院看到了病床上从没醒过的老人,也看到了早已变了样子变了性格的父母
但是她已经回不去了,她的手上沾染了太多,直接或间接的血,她早就扭曲得没有回头路了
解决了村子的事,和人,还有村子外的没解决
那打着歪主意让她姑姑不能安息的失去独子的,如今位高权重的夫妻
还有他们视若珍宝的新儿子
真好啊,她看着早就变了颜色的世界,她学了化学,她早早工作,早早接触到各种药剂
她没有以前也没有未来,她没有牵挂也没有期盼,她只随心意只随快乐
没有人会怀疑这么一个无辜可爱性格讨喜的孤儿,也没有人会把那一具具尸体和她联系上
但是一旦有人开始怀疑,那人一定危险又敏锐
那就来比一比谁更聪明了
公安到了家门口的那一天,她穿着红色小裙子,笑得无辜又可爱,笑吟吟毫无反抗毫不否认地接过了手铐,在那人复杂又痛苦的神色中,在所有人不可置信震惊的目光中,悠悠丢下了一张怀孕报告,得意洋洋的
真好,她就喜欢看他们奈何不了她的样子
监狱的生活啊,有些无聊,尤其是对一个经历复杂、怀胎几月、孩子父亲又来头不小的孕妇来说,太无聊了
看看书、晒晒太阳、打打毛衣
带着孩子一起去死吧(),一开始她是这样想的
这样其他人的神色肯定很精彩?()?[(),包吃包出还包埋,多好啊
等孩子出生了她再死吧,后来打了很多毛衣鞋袜的她改变了主意
多好看的毛衣毛袜啊,不能浪费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她拒绝和任何人沟通,也拒绝和任何人见面,只是每天照例坐在阳光最好的地方,忧愁过两个月冬天没太阳了,也不知道可不可以申请一个外省的监狱
也就是在那天,拥有狱里绝对大姐大地位的她接到底下小弟来报,说狱里有硬碴子来了,恐会威胁她的地位
什么?有人要和她崽抢太阳?
那作为太阳花的亲妈不能不理了,跟着就去瞅了瞅
那一天,时隔二十年再见面的祖孙俩一眼认出了对方
……
太苦了,梦里实在是太苦了,苦到血液里流淌的,仿若都是酸涩到发苦的味道,苦到最后的最后,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幸免的
但是凭什么她们这么苦啊,她们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她们明明,就是在过她们的日子
错的不是她们,凭什么苦要她们来受啊
但是世界本就是不公平的,谁也说不上为什么,谁也说不上来是个什么缘由,等到再次睁开眼睛,永远和幸运擦边而过的大花花成了刚出生的小花花,看着如同梦一般整整齐齐的一家子,发出了生命的第一声哭嚎
那也是一个全新的开始,但也是永远回不去的开始
没有人会在经历那一切后,没有人会在经历那般一世后,还能开始全新的无忧无虑开开心心的一世
所以还是忘记吧
那是来自一个偶然的,藏在世间的修行者的祝福,却也是诅咒
福祸相依,她忘记的同时,也失去了反抗的能力。但是如果让她选的话,那还是忘记吧,忘记一切从头再来,再没有什么,会比上一世接连的失去还要可怕了
梦里面,小小的,小小的白白嫩嫩的眼眸明亮天真无邪的小花花,看着对面长大明艳动人、笑容甜美神色无辜的大花花,看着她那双和自己出奇一致的桃花眼,看着那其中的沉寂和永远甩不掉的忧伤
她朝着她伸出了手
无论经历如何无论性格怎样
她们都是一个人啊
花花歪着小脑袋,扬着天真无邪的笑,打算带大花花离开梦里,离开这场,似真似假的梦境
至于离开后会去哪,她又哪里知道呢?
她只是就这样期盼地看着她,只是就这样无邪地冲她伸着手
而‘她’,也带着那,忘不掉的忧伤,静静地看着她,静静地伸出了手,好像只要这样,‘她’也能出来了
也就是在指尖交汇的那一刻,在那最后一毫米的距离
“花花”
像雷声一般的巨响从天空中传了下来,让小花花抖掉了手,抬头看了一眼,再次回头,只看到笑得一脸狡黠得意还有些羡慕的大花花,‘她’冲她挥了挥手,扬着真正的、开心的、无邪的、不带半点遗憾的笑,转瞬消失了
‘她’是第一次出现在她梦里,却也是最后一次了
小花花有些迷茫,心里闷闷的,闷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也闷得眼睛一红,哇一下大哭了起来,哭的时候,还下意识抬手,就势搂住了面前的脖子,哭得回不过气来
却也哭回了一家子丢失的心
“不哭不哭”
“都不许哭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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