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蓁非常想让“高璟”脑子清醒一些。
装扮得再像又能有什么用,假的就是假的。
有本事把脸也变得一样啊。
高蓁试图和他约法三章:“骡子是变不成马的,我希望现在是最后一次见你,不然那副骏马图,你想都别想……听见没有!”
高蓁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凉亭方向:“我现在要往东,请你往西。”
说完,还用手扒拉两下岑聿的袖子。
让他赶紧从自己眼前消失。
高璟这张脸,纵使她辨识不清,也看腻歪了。
高蓁催促:“听清楚没,听清楚我可走了啊。”
走了这么圈,就为了见岑聿,没想到见的全是赝品。
如此频繁的撞见次数,要是等下岑聿真出现在她眼前,她把其当做高璟,岂不是尴尬?
高蓁提起裙摆,从岑聿面前款款走过,直奔凉亭方向。
君臣有别。
岑聿不便开口,只听着。
此时的凉亭内。
乔昭懿和裴绾一相顾无言。
裴绾一不认识高蓁,还以为是岑家的什么宿敌,忍不住问:“能顶住吗?”
顶不住赶紧走。
现在还来得及。
她完全没往感情抑或其它的地方想,刚才离得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从双方动作,依稀能窥出眉目。
明显不欢而散。
裴绾一打小在济州长大,对京中大事小情虽不熟悉。
可以岑家如今的地位,敢公然对岑聿发小脾气的,想来也是奢遮人物。
说不准还是什么王公贵胄家的孩子。
乔昭懿翘首看着,不知道高蓁刚和岑聿在说什么,可对方眼瞧着向自己这里来,还对自己有恩,不管怎么说,也没有起身就走的道理。
从邓仪的口中,高蓁的状态明显就是岑聿的……狂热迷妹?
乔昭懿想了半天,终于用一个现代词汇概括。
这个身份,对岑聿来说是友,但对自己来说,有些敌友难辨。
还是谨慎为上。
乔昭懿叹气:“顶不住也得顶啊……”
她嫁都嫁了。
她摆正姿势,准备随时接受夫君狂热粉丝的考验。
……
高蓁来到凉亭,见里有人,脚步微停,仔细揣摩半晌,将两人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才坐在亭阁两侧的下设条凳上。
不像宫里的嫂嫂姐姐们,应该是清贵人家的女眷们。
她还住在宫里,宫外各种赏花宴等,她也去不上。
很少有人认识她。
且她还带着帷帽,打扮的如此严实,她不信还有人能认出来。
骤然悬停的心脏重新跳动。
吓死了。
高蓁在两人对面坐下,怕自己打扰到她们,还特意动作小心,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她实在没找到人少且能歇息的地方。
不然她也不愿意打扰面前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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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蓁有些不好意思。
虽然隔着帷帽,对面也看不见。
她对面的乔昭懿:“……?”
这进展不太对啊。
她坐在条凳上愣了几秒,也没回神。
她都做好高蓁来她这抱怨或是刁难的准备。
怎么无声无息的?
乔昭懿难得纳罕地说不出话。
对方既戴了帷帽,想必就是为了遮掩身份,她也不便拆穿,就未多言。
亭子一时无声。
她不动声色瞧眼亭外,岑聿几不可察地摇头。
这是在说……没事。
到底亲密接触过,辨别出对方心思,心也就放下。
她夫君待她不错,真有事,不会放任高蓁过来。
可能是把岑聿和高璟弄混了去?
她冒出个大胆又最接近真相的猜测,也没多想。
多愁多思不伤身也伤神。
乔昭懿正好刚从主母堆里出来,心情舒爽,见高蓁注意力不在自己这,就接着和裴绾一说起刚谈着的《山海经》。
二人说的是东山经,范围就包括裴绾一成长的济州。
作为踩在伟人肩膀上的文科生,乔昭懿提的观点,足以生动形象地引人发散思维,进而一步步落入提前准备好的问答里。
怕讲的太超出世俗常理,她还提前和岑聿讲一遍。
看看夫君反应。
夫君表情平静,她就次日讲给裴绾一。
夫君抬眼瞧她,似有迟疑,她就删掉。
高蓁原本在旁边坐着,听着听着,人就凑到乔昭懿身边坐着,满脸真诚,虚心学习起来。
她印象里记得,岑聿似乎很喜欢地图舆志。
她偶然一次去春晖殿,正逢沈少傅在里回禀皇子们的课业完成情况,这才听得一嘴。
高蓁主动加入。
乔昭懿自然不好意思不回。
很快,谈话就变成二个人的。
不过高蓁只负责捧哏,乔昭懿的主讲地位不变。
……
此时的后院。
姚玉雪坐在梳妆镜前,边上的嬷嬷端着熬好的药汁站在旁边伺候,语气平静,满脸恭谨:“开药的大夫特意叮嘱,药需趁热喝,才有疗效。”
姚玉雪放下手中胭脂,不轻不重地向嬷嬷端着的汤药碗瞧看了下。
寻常的汤药方子多是黑褐色,嬷嬷端的却是诡异的黑红。
里头不知道加了多少让人做呕的东西。
她喝了足足两个月。
姚玉雪看着嬷嬷,平静拿起汤碗,一口喝尽。
被她盯着,嬷嬷不知怎的,心里不大舒服,下意识想避开。
可对方是主子,她是奴才。
对方又嫁给雍王,代表着天家体面。
嬷嬷僵硬着身子,没由来的觉得被盯着的脸上凉意逼人,直到姚玉雪松开目光,堵在胸口不上不下的气才终于落回胸腔。
嬷嬷缓了呼吸,又再知会声:“相爷让小的提醒姑娘,二十二是大吉大利的好日子,特意请了大师在府宅为姑娘做求子法事,还望姑娘二日内沐浴斋戒,清静身心,切不可行房事。”
姚玉雪看她一眼,良久方道:“知道了,出去吧。”
沐浴斋戒,斋哪门子的戒。
终于自宫里熬出来,不用再回那不得见人的去处,守什么斋,持什么戒。
如今伺候在雍王府里的人,五成都是她一点点挑出来的,做事比宫里方便许多。
搬进府邸十四天,她私下问了不少大夫,得到的答复均是她身子无碍。
姚玉雪轻轻吐气。
早该想到的,高叙在私宅那般胡来,这么多年,也没听说有人诞下一子半女,已然能说明问题。
只是这个世道,到底不允许妻来疑夫。
可她想要主宰自己的命运。
她不想变成高叙身边一抔被烧尽的灰。
母亲小顾氏当日在姚家说的话,犹在耳边:“好几个无所出的,吃了不到两个月,就有动静……”
怎么可能会没动静?
怕是神仙,也接受不了日日吃死尸的日子。
那层盖在女戒和女训上的千斤巨石,在日日复日日的折磨里,早名存实亡了。
姚玉雪打开妆奁盒子。
这是高叙之前助兴时用过的,药效极佳。
……
高叙此时尚在前院。
今日来的虽不是朝廷要员,却多是祖辈有着荫封的,他难免要陪着。
原本是个亲戚间说体己话的好机会,高叙也想对众人多加笼络。
陛下年纪大了,人念旧,他指望着这些人直面天颜的时候,能为他说说话。
为此,他备了厚礼。
本是个主客尽欢的好事,现在客人倒是一切如常,主人怄得要死。
邓仪是大内的人,对这些有资格见陛下和周后的天横贵胄最是熟悉不过。
脑子稍一转,就猜出高叙想做什么,人直奔前院,就在高叙身边坐着,寸步不离。
他代表着周绮摇,也代表着缉查院,某种程度上,还可以代表皇上。
毕竟夫妇一体,皇后还是皇上一手扶持出来的。
高叙:“……”
他还能说什么。
有邓仪在这,他有十万句话也说不出来。
偏这是尊佛,打不得骂不得的。
今日开府设宴,虽给宫里递了信儿,但也处在危险的边缘,一个不小心就要被参个结党营私、欲行不轨的大罪。
只是都察院里也有姚辉的拥趸,这才不惧。
可他万万没想过,邓仪会跟他玩这套。
高叙看邓仪,无言以对。
这次
不成也不碍事,反正还有下次。
他现在赐府别住?[]?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不像以往住在宫里,事事需要谨慎,大不了多跑几趟。
邓仪当然知道这点,可他就是想给姚晖一党找点事。
他们不痛快,他就开心了。
邓仪在前院过得悠闲。
这里来的都是有意投靠姚相一党的,还有些类似于岑家的,无意攀附交情,只是碍着面子托人递送礼品,则都在外头。
就像岑聿,就没进来。
所以邓仪在这一杵,实在给高叙堵得不轻,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拉长脸。
活像个驴。
原本想好的一肚子话,全都没说出来。
高叙原本以为这样已经够让他无语的,没想到,他还能遇见高璟。
其实他都不知道高璟回来,还以为那人在皇恩寺为国祈福。
没成想,高璟为了参加他的开府宴,竟快马加鞭赶了回来,至于有没有请帖,高璟根本不在乎,反正谁还敢拦他不成。
是以,当高璟大摇大摆出现在前院的时候,高叙还一愣。
临近晌午,日头正是最亮的时候,高璟入门,头顶自带个光圈,根本瞧不出人脸。
但从通身的打扮和身段来瞧,是岑聿。
高叙原本因烦闷而靠在椅背上的身体,在见到来人的瞬间,忽然绷直。
……他怎么来了?
看起来态度还挺热络,视线落在他身上,当即大步走来,仿佛今日就是为了他而来。
高叙:“……?”
他现在很怀疑这个世界,他从不相信岑聿会对他卖好。
上次他偷鸡不成蚀把米,给岑聿和乔昭懿坑成那样,这次他总不能是给自己贺喜来的。
难道是要给他扣个罪名,羁押起来?
可他到底皇子,缉查院权力再大,若想动他,也需到陛下面前通个气,一来一回,少说半日,他不信自己听不到丝毫风声。
高叙心头游移不定,眼睛紧盯着来的人,一步、两步、二步……
对方离自己越来越近。
终于,对方走出头顶光圈,露出真颜——
一张尚且可以的白净脸。
但若和岑聿相比,就是粗糙赝品对上真迹的惨烈程度。
高叙:“……”
他阖目,怕自己忍不住,一剑给高璟当场捅死。
不是。
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又为什么今天忽然来这???
高叙愣愣瞧着,一时没回神。
刚进来的高璟还左右看着,浑然不觉得氛围有什么不对,挑了个好地方坐下,高叙身侧空位。
自此,高叙左边邓仪,右边高璟。
夹在中间的高叙:“……”
他感觉头跳跳得疼。
“……你怎么回来了?”
六个字,是他对高璟最后的关怀。
他希望高璟能给他一个好点的答复,不然他真的想给这人打死。
高璟自然道:“你办开府宴,我当然要回来。”
他离得远,知道消息的时候已经初九,忙写了折子托人递进宫里,待周绮摇和陛下准允后,才特意日夜兼程地回赶。
消息送进京要时间,送回来也要时间,他收到信的时候,已是十五。
折子刚入手,就马不停蹄地赶回京城。
这一趟,实在是废了不少力。
倒不是兄友弟恭。
是太子办开府宴的时候,各家为了表示自己没有结党营私的不臣之心,送的都是文墨画作,间或是玉石青铜铸造的器物。
东西不算值钱,却稀罕难寻,好些还是孤品。
太子对这些东西向来不感兴趣,他要走几件,也没意见。
所以高叙设宴,他千方百计赶了回来。
不然在皇恩寺住得挺好,他还准备再多住一个月。
皇恩寺是大邺有名的庙宇,不少人路过时都会选择客居几日,南来北往,还真让他逮到几位懂铭文篆刻的能人异士。
听他解释猜到对方想法的高叙险些背过气去:“…………”
他面无表情地看高璟,看着看着,又受不住地偏过头去。
总觉得周绮摇和皇帝的脸上缓缓泛出岑聿的五官……
被高璟盯着,就像被周绮摇、皇帝和岑聿二人一同看着,不知道唤醒什么可怖记忆,忍了又忍才控制住想把高璟从雍王府丢出去的心。
原本极好的心情,在此刻,坏到了巅峰。
他几次觑看高璟,试图让他理解自己的未尽之言。
偏偏高璟根本不肯多动脑子,就在那坐着,还和几位王公贵族家的少爷聊上了。
那群少爷也是大脑恍惚。
虽说靠着祖辈留下的余荫,得了世袭的爵位,有直见天颜的机会,但那是族里长辈才有的特权。
他们又不行。
周绮摇和皇帝共生四子,活下来二个,其中太子和雍王二虎相斗,太过夺目,实在是没什么人将目光落在高璟身上。
高璟也不大露面。
或者说露面的时候用的皆是化名,他们都不知道。
而前两年见过高璟的更是精神错乱。
太子前年赐府,当时也办了开府宴,可那时的高璟远远还没到如今的模仿程度。
之前只像一分,现在却是把精髓都仿了出来。
堂屋氛围一时泛出热闹的诡异。
直到两个人进来。
第一个是姚晖。
姚晖今日百忙之中,依然抽时间赶来,只是身为一朝宰相,到底要些面子,所以算着时辰,待约莫着众人都到了,才姗姗而来。
他进门,脸上本带笑。
按他所想,此处本该是众人谈笑风生,但甫一进门,就觉有异。
没什么人说话,也没什么人笑,氛围也不轻松,反倒沉甸甸的。
凝固有如朝堂上两党僵持时的不言不语。
姚晖:“……?”
怎么了这是?
他下意识向正中看去,高叙面无表情,气压沉沉。
而他左边,是邓仪。
右边——
岑聿????
缉查院的联手给高叙使绊子?
他们怎么敢的?
姚晖忍不住再看数眼。
等细细瞧清那人长相,姚晖:“…………”
也不知道按高叙往日的性子,今日到底是废了多大力气才忍下来的。
摊上这么个活祖宗。
前厅本就复杂难言。
而此时。
太子的轿辇刚停在雍王府外。
作为刚被陛下猜疑过的储君,他最近一直在与朝臣们避嫌,岑聿又开始忙,自然没时间相见。
冬月初八匆匆一别,如今已十数天过去。
想来正是甜蜜时刻。
等下可得好好问问。
他左右一看,准备先去找岑聿。
……应该是在前厅吧???
凑个热闹瞧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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