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闻棠便抬步朝着二牛的地里走去,来到那人的身后,正准备开口,却不料那人却先她一步直起了身,对着她笑了笑。
“原来是闻姑娘,久仰大名啊!”
“嗯???”
闻棠见那人不过看了自己一眼,便直接开口,还准确地喊出了她的姓氏,顿时就愣在了原地,连方才想要说什么都忘记了。
“你认识我?”
她的记忆里怎的没有这一号人啊?!
而且,他说的「久仰大名」是怎么回事?
闻棠满脑子的问号,便看那青年对着自己友好地笑了笑,露出了两排大白牙。
虽说这笑容往日里她在二牛面上也见过不少回,可此人做出同样的表情之时,却没有二牛那般憨哒哒,反倒显得有些机灵可爱。
“实不相瞒,前些时日我去府衙寻二叔之时,便见到闻姑娘从太守大人的屋里出来。”
闻棠仔细想了想,应当就是上回她去寻司马玉之时,却发现他不在自己的屋内,这才一路循着找去了韩九兮那儿。
“你二叔,可是如今府衙的粱书吏?”
“正是。”
那人伸手擦了擦额上的汗,身手敏捷地便上前几步一个蹿身就上了田埂,对着闻棠自我介绍道:“我叫梁辰安,如今佃了二牛大哥的地,就住在他家隔壁。”
闻棠回头看了看村西头的那两个小屋子,对着梁辰安点了点头,“方才二牛哥同我说了。原先那院子还是我住过的,只不过一把火被人给烧了。若是不然,里头倒还有好些物件可以用呢。”
闻棠提起这话头,不过是想要提醒他一番,这院子底下原先挖出了骸骨来的事情。
毕竟这个年头的人,对这些个鬼神直说还是颇为信奉的。
可这话到了嘴边,闻棠却又忍了忍,没有一股脑儿全部都说出来。
毕竟眼前这人看着乐呵呵,还有些单纯的样子,她若是上来就说这般吓人的话题,难免会吓到人家。
这茅草屋都已经搭好了,难不成叫他赶忙又拆了,今夜在荒郊野岭睡一晚吗?
可谁知梁辰安听后,当下便猜到了闻棠是何用意。
他摆了摆手,倒是半点都不忌讳的模样,“二叔同我说了,如今邗家人皆已被正法,那些枉死之人如今也入土为安了。冤有头债有主,我不过是住在此处,想必不会有什么事的。”
梁辰安既将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闻棠也不好再往下继续这个话题。
她转头看了看他方才捯饬的田地,见里头倒是没有什么杂草,反倒是种植的那一片豆苗歪歪斜斜的,有些还被踩踏过,又觉得奇怪。
“你这地”
闻棠简直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问。
据她所知,梁家村距离这甘露泉村少说也有五里地,比府城走来还要远些。
他跑这般远就为了佃一块地,整日住在那茅草房里头,可却将作物种成这副模样,着实是有些
不大像是会种田的模样啊!
她瞥了一眼梁辰安,好意提醒道:“你在种植之前,还需要先堆陇,如此才好方便后续在田地间走动施肥浇水,而不至于会踩踏到那些苗”
可谁知,梁辰安却哈哈一笑,指着自己那块种植得东倒西歪的地说道:“我这不是在种作物,方才是在拔苗呢。”
“嗯?”
闻棠皱着眉头看了看,果真见那地表已经长出来的豆苗的确像是被连根拔起的,心中的疑惑更深了。
“你好不容易种的豆子,就这般拔了是要作甚?”
难不成是像她原先那般,准备种些其他的东西吗?
梁辰安露齿一笑,又一个纵身跳回了田里,一边走一边道:“我是在沤肥呢。你瞧,那边还有四筐鱼下水。这地里的豆苗,原本是用泡发的黄豆沤的,可没曾想竟长出了苗来,这不得拔了么?”
闻棠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看,果然就见不远处的田埂上还放着好几个大筐,那上头都隐约可见苍蝇飞来飞去的,着实是有些腌臜。
“用鱼肠堆肥得在冬季,你这个时候再埋,只怕过不了多久就要生蛆了。”
闻棠无语地道,简直觉得这人有些乱七八糟的。
梁辰安这会儿已经蹲回了地里,继续去拔那些剩余的豆苗。
闻言,他无所谓地道:“生蛆便生蛆吧,让它们干死在地里,也是肥料呢!”
“”
闻棠见他似乎心里有数的样子,也不打算再说,同梁辰安招呼了一句便返身往回走。
可她走在路上,却一直忍不住去想这奇怪的人究竟是从何处冒出来的,地里又是要种些什么金贵的东西。
且不说这年头的黄豆是什么价,竟叫他用来泡水沤肥。
如今的农人连家里摘菜剩下的根茎和菜兜都不舍得丢,还会切吧切吧煮了拿去喂猪,就更别提那些鱼肠了。
这鹤邺码头的渔市,可每日都有人蹲点守在那儿收鱼下水,只等着去喂家里饲养的鸭子呢。
闻桑在望月楼做过一段时间的跑堂伙计,对这鱼下水的行情了如指掌。
据他所说,那小小一桶便能卖大几十文钱,望月楼每日指着这下水,都能多挣上几百文钱,几乎能顶闻桑一个月的工钱了。
可即便是这个价格,每日都还有人抢着来收,只盼着家中的鸭子能吃好了长胖些,往后卖与食肆能换回更多的银钱来。
方才闻棠远远地看了看梁辰安带来的箩筐,那一大筐可足足能顶三四桶的量了。
要将这一亩地尽数都埋进鱼肠堆肥,只怕这四筐是远远不够的。
这般算下来,光是沤肥,他前期的花销少说就已经有几百文了,他这是打算种金子吗?
闻棠越想便越觉得这人奇怪得很。
瞧着他那白净的模样,压根就不像是常年在地里干活的人。
还有那双手,虽说方才看是沾满了污泥,但闻棠却瞧着,若是洗净了,应当也是修长整洁的。
这就不对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