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闻棠在打定主意之后的第二日,便写了个告示张贴在自己铺子门口的那青砖墙上。
闻棠招工的这告示虽说写得简洁明了,也并未言明究竟有什么筛选条件,可但凡是进来打听的人,没一会儿就都被她又请了出去。
当送走最后那一位满脸忿忿的大婶,闻棠回过身便拉下了脸来。
倒不是她招工的要求太高,只不过距离府城最近的一个村子便是甘露泉村了。
今日拢共来了五个人,其中四个都是甘露泉村的村民。
她可向来是个记仇的,原先自己带着弟弟在那小破屋落脚都遭到过驱赶,这会儿他们倒是「不计前嫌」一般上赶着来自己这儿打工了?
还真是想得甚美啊!
且不说她若是招了这些人,会不会养出第二个邗正来,就算他们只是冲着工钱来的,她也不想同那些村民往后有半点瓜葛。
自从自己一口气买下九亩地之后,那村中见着眼红的人还少了?
要不是自己忽悠着那吴根娣冲在前头抵挡了一阵子,只怕眼下自己地里的桑枝和木槿都要被祸祸干净了。
闻棠方才同那上门的大婶好一番唇枪舌战,这才成功将人轰走。
可谁知连一口水都来不及喝,身后便又有人上来敲了敲门。
闻棠满以为又是哪个甘露泉村的人前来打擂台,手中的茶杯刚端起来还未来得及放下,便气势汹汹地转过身准备将人轰走。
可谁知,站在门口
的人,却是许久不见的阿兴。
“咦?怎的是你?”
闻棠有些好奇地看着他将自己贴的告示整张都撕了下来拿在手里,赶忙迎了上去。
“闻姑娘”
阿兴看着对着他笑的闻棠,往日那嘻嘻哈哈的模样如今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反倒是满脸的愁色,看得闻棠都有些发愣。
“你撕它作甚?我这写的是招工的告示呢”
闻棠奇怪不已,伸手指了指那张纸,又想重新拿过来再去外头张贴。
可谁料她才刚伸手,就见阿兴像是下定了决定一般,满脸都是希冀之色地看着她。
“姑娘,你这小铺招工,那你瞧我觉得可还行?”
“嗯?”
闻棠一下都么有反应过来,盯着阿兴瞧了好半晌这才觉得他的确不像是在说玩笑话。
“可你不是货郎吗?若是在我这儿干,你平日里的买卖该怎么办?况且,你家住在仙源村,那处距离府城可有七八里的路啊”
先不说这阿兴如果每日要来府城,光是路上就得花上一两个时辰,他平日里卖货也少不了走街串巷的,哪有什么时间在自己这铺子里打工?
可谁知阿兴却像是拗上了一般,杵在原地也不肯走,还将那招工的告示往身后藏了藏,不想叫闻棠给拿回去。
好半晌后,他才沮丧地道:“我不会再回家了。”
闻棠听得有些莫名其妙,可见着阿兴一副颓丧的模样,一
时间又没敢问一问究竟是怎么个情况。
就在店里二人正冷场尴尬之时,从门外头突然走进来了两名女子,那二人见着闻棠就开始哭,直把她吓得一下就躲在了柜台后头。
此时店外的小桌上还有几人正一边吃着糖水一边下棋,听得店内的动静,皆转过头来好奇地往里头张望。
阿兴见她们甫一进门便惹来这般大的动静,赶忙将其中一女子拉到边上,小声道:“莫哭,叫人看了笑话”
那女子听了这话,果然就乖乖地闭上了嘴,只缩在他的身后可可怜怜地啜泣,还不断地抬头看向柜台后的闻棠。
闻棠被眼前一幕弄得简直没了办法,全然有些弄不清楚状况。
谁谁谁来给她做个证,她可没欺负人啊!
阿兴见状,赶忙上前指了指这二人道:“这是我媳妇儿玉娘,这是她娘家妹妹瑶娘。”
闻棠听了这话,总算是弄明白了这突然冲进来的是何人,可整个人对于这幅场面却依旧有些无措,全然没有处理的经验。
不是,这上门来寻个活儿干,怎的还要拖家带口的来哭一鼻子?!
她开出的工钱,每月也不过是三百五十文。
这是她根据望月楼的跑堂伙计的月银计算出来后二最终斟酌敲定的。
虽说比原先闻桑当小二那会儿要高些,可若真是要比较,其实还不如大户人家那些个长工呢。
又不是什么紧俏的活儿,人人都抢着要来做,这又何
必呢
闻棠眨巴着眼睛看了看面前这几人,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赶忙快步走出小铺来到门口一瞧。
——果然!
这门边便放着阿兴往日里卖货挑着的那个担子,可担子的两头却没了货物,取而代之的都是些大包小包的细软,乍一看着实是有几分逃难的架势在里头的。
闻棠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阿兴这突如其来的一出究竟是要闹哪样。
她连生意都顾不上做了,赶忙将人拉到铺子的后边那处堆放杂物的小单间,将门一关,便开始细细问话。
阿兴见此处已没了外人,这才低着头将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一一对着闻棠交待了一遍。
原来这江玉娘嫁给阿兴之时,家中二老都已经不在,只留下一个妹妹江瑶娘。
那时瑶娘只有十岁,她不忍心将妹妹独自一人丢下,只得跪在公婆面前求着想要带着妹妹出嫁。
张兴家本就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可那公婆耐不住自家儿子,只得臭着脸让瑶娘住进了自己家,随意收拾了间柴房给她。
江瑶娘懂事得早,手又巧,来了阿兴家中后,便与玉娘二人主动承担起了家中所有的活儿,这才叫她们在张家过了几年安稳的日子。
而阿兴深知平日里家中多了一张吃饭的嘴,必定花销不同往日,更是起早贪黑地挣钱往家中拿。
可这张兴的兄长却是个被养惯了的游手好闲之辈,竟染上了赌博。
家中的余钱竟一
下都给他丢进了赌场,就连家中田契地契都险些赔了进去。
家中二老心疼老大,竟趁着阿兴出门卖货的功夫,将他挣来的银钱和那些没来得及挑走的货物尽数拿去还了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