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九兮从一堆文书中抬起头来,对着闻棠温和一笑,“膳食你不需要太过费心,府衙之人自会送来。只不过……”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身上的荷包中取了一锭银子出来推到闻棠面前。
“偶尔还是得劳你做些,毕竟……那一小瓶药也得有用武之地,不是么?”
闻棠听后简直惊呆了。
“大人,那山硝子虽说过得了明路,可俗话说「是药三分毒」啊,您怎的能随意服用这来路不明的药粉呢?”
韩九兮并不打算瞒她,他伸手指了指一边的椅子示意闻棠坐下,开口道:“王太守着人在府衙的餐食中用了石蒜,想用这慢毒杀人于无形。这山硝子……也并非全然是无用的。毕竟慢毒想要见效,短则数月,长则年余,可若是遇上这活血走蹿之物的催化……”
闻棠听得此言,心中顿时明了。
——果然是得配合着旁的药物才能确保万无一失,这一招可真毒!
她伸手拿过那一锭银子,置于掌中轻轻摩挲着,心中依旧有些不解。
“大人,您缘何要……多此一举呢?”
这一招棋,韩九兮其实大可不必这般走。
既然这石蒜何时能见效无人能说得准,他只需要装作不知,依旧继续吃着府衙的膳食便可。
王太守让她给韩九兮下药,不过是想要多一重保障罢,再顺便捉个替死鬼罢了。
可起效之物,终归还是那石蒜啊。
韩九兮看着闻棠的侧脸许久,这才微微一笑,“若是你没了用途,王太守会如何?你这厢得不到机会,他便会从旁再找寻合适的人选。届时……你的性命,可就……”
闻棠听后,心中既惊讶又动容。
其实有司马玉安排的人手在附近,她已经没有原先那般害怕了。
如今司马玉住回了小院,对于她的安全来说,更是多了一重保障。
可即便如此,韩九兮却依旧不敢冒险,亲自给她创造机会,让她好在明面儿上能完成任务。
他想得可真周全啊……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心中突然就腾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这刺史大人可真是个为民着想的好官啊!
待闻棠走出了韩九兮的屋子后,站在门外的台阶上看着手中银锭,唇角都不自觉地勾了起来。
——那……她便好生给他做些吃食吧。这大人看着消瘦得很,也是该好好补补了!
于是,在各方都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之时,韩九兮便堂而皇之地开始留在小院「装病」。
起先,府衙之人听闻刺史大人身体不适,的确是每日都照常将餐食着人送到小院中来。
可当他已经连续半月不曾出现在衙门之时,众人便纷纷开始有了各种猜测。
想到原先的几任刺史,不是仓惶而逃,便是死得不明不白,他们心中只想着这韩刺史指不定也逃不脱相同的结局。
韩九兮听了赵九的汇报后,并没有采取任何措施,只任这些流言慢慢在衙门内散播开来,愈演愈烈。
果然,到了第二十日之时,许久不出门的王太守竟然「拖着病体」前来探病了。
可他明面儿上是探病,心中究竟作何打算,小院中的几人都心知肚明,因此作起戏来便更加卖力了。
这日,王太守坐着一定不大起眼的小轿子,带着丁旺二人来到小院门口,身边还跟着些许府衙内的同僚。
丁旺站在门前敲了许久,闻棠这才姗姗来迟前来开门。
四目相对之时,闻棠只装作从未见过面前之人,煞有介事地拦在门口不让他们迈进半步。
“你们可是来寻刺史大人的?他现下正养病,不宜打扰……”
她一边说着,就打算将人拒之门外。
王太守与丁旺心中皆知她缘何这般,只站在原地不动如山,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打草惊蛇。
可跟在后头的官员却不乐意了。
其中一个八字胡登时就蹦了出来,对着闻棠横眉冷竖道:“你这丫头好生大胆,这可是王太守!还不让开!”
方才这人开口之时,王太守分明是可以阻止的,可他却偏生等到这人的手都要指到闻棠的鼻尖了之时,这才象征性地挥挥手。
“罢了,不知者无罪,你这般为难于她,倒叫人家觉得咱们觉得咱们不通情理了。”
“民女不敢!”
闻棠听得此言,赶忙低下头,装着一副感激的模样,可心中却冷笑连连。
她之前怎的没发现,这王太守还真是个又当又立的主儿呢!
既想要立威,却还得做出一副爱民如子的模样,着实是……令人反感!
只不过,既然这人都已经蹦了出来言明了王太守的身份,自己便不好再继续挡着门了。
闻棠侧了侧身,正准备让开,一直在屋内静观其变的司马玉这才从里头走了出来,脸上一副讶异的表情,就好像这会儿才知道来了人似的。
“王大人怎的来了?快请进!”
司马玉将闻棠挤到了角落里,将王太守迎了进来,目光却在触及方才那指着闻棠鼻尖的人之时,霎时变得如刀一般。
“王典史也请吧。”
司马玉连个正眼都懒得给他,待人都走进来后,砰地一声就将木门关上了,将他吓了好大一跳。
可吓归吓,王典史却很快调整好状态,面对司马玉这上司,竟连寒暄一二这等表面功夫都懒得做,更别提上前见礼了。
这王典史原先在衙门之时,仗着自己是王太守的侄子,四处作威作福无人能奈何。
可司马玉到底官高他数级,平日里在府衙,王典史只得堵着一口气伏低做小,当那缩头乌龟般的鼠辈。
可今日前来探病,却是跟着许久不出山的王太守一起。
王典史突然就像是背后有了靠山一般,瞬间就觉得自己憋屈数月,眼下终于能够扬眉吐气了,竟直接将司马玉忽略了个彻底,快步紧跟着王太守朝着韩九兮的屋子走去。
待几人到了跟前,王太守脚步停了停,而后微微侧目。
这便是不要人跟随的意思了。
他独自一人走上了台阶,却在进门前回头默然地看了丁旺一眼,这才走进了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