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二十三年
顾砚缓缓地睁开眼，她动了动，毫不意外地听见了铁链被拖动的声音，她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一点。
入眼是阴暗潮湿的地牢，外面有一阵脚步声往这里来。
一道柔和的声音响起:“你们先退下吧，本宫一个人去就好。”
“是，公主殿下。”
顾砚垂头看着那华贵的鞋子一步一步走到自己身前，她的头被一只白嫩的手抬起。
“舍得醒了？我的……小伴读。”
顾砚懒洋洋地抬眼看着前面的女人，不愧是她教出来的人，看着那么人畜无害，手段却狠辣得紧。
叶茴看见顾砚迟迟不张嘴，嘴角的弧度扬得更大，她把手指放在顾砚嘴唇外面，接着狠狠地戳了进去。
顾砚没力气咬她，一下被戳到了嗓子眼，剧烈咳嗽起来，叶茴满意地把手抽出来:“终于开口了。”
顾砚用力把手抬起来，用铁链缠住了叶茴的手臂，叶茴就这样微笑地看着她，顾砚猛的收紧，露出一抹疯狂的笑:“公主殿下，是末将抓住了您。”
叶茴听到外面的声音，怜惜地摸着她的脸:“啊……我失误了……没有把你的部下全部处理掉，真的好难过呢……”
顾砚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盯着她:“你果然和你父皇一样，果真都这么恶心！”
叶茴收起了笑:“我不明白，本来我们都好好的，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这不是应该问问你吗？公主殿下！”顾砚咬牙切齿，她满身血污，披头散发，眼里满是恨意地盯着叶茴。
叶茴后退了两步，满眼都是受伤的神色，但她什么都没说，转身出了地牢，地牢外面的刺客已经被处理掉了。
顾砚笑出了声，声音越来越大，声音很是嘶哑，外面的叶茴脚步顿了一下，接着面无表情地向外走，手上攥紧了曾经顾砚送给她的匕首。
元和一十一年
顾大将军得胜归来，两岸群众夹道欢呼，冯玉婷带着顾砚和顾柯在门口张望，看见夫君骑在马上往这处过来，顿时欣喜地上前迎接。
顾府的护卫在旁边护着少爷小姐。
顾悟俞看见夫人上前来了，立马翻身下马，抱着冯玉婷转了几个圈圈，旁边的人看到了，善意地笑着顾将军。
冯玉婷不好意思地推了推他的脸:“放我下来，人家都看着呢……”
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声:“顾夫人，不用担心，我们都蒙着眼睛！”瞬间响起了大家的笑声。
顾悟俞也不闹她了，把顾柯和顾砚一手一个抱着:“想爹爹了没有？”
“想！”两人异口同声。
“爹爹先去见一下皇上再回家。”顾悟俞笑着放下他们，又在冯玉婷脸上响亮地“啵”了一口。
冯玉婷给了他一下，手劲不大，然后捂着脸跑回了顾府。
顾悟俞假装龇牙咧嘴地捂着被打的地方，现在民风开放，大家也没觉得有什么，哄笑着让他不要再丢人现眼了。
顾悟俞虽说是一品大官，但很得民心，他猜测估计这次面圣可能会削了他的权力，但没办法，树大招风。
他有点忧愁地上马，副将骑着马凑过来对他挤挤眼睛:“哎呀，顾将军，干嘛不高兴？”
顾悟俞沉默着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走吧！”
冯玉婷坐在院子里，看着顾柯推着给顾砚荡秋千，她温柔道:“小柯，慢一点推，妹妹要坐不稳啦。”
顾柯一边推一边回应:“知道啦，母亲。”
顾砚坐在上面，她很想下来跑走，但母亲喜欢看她和哥哥在一起玩，小脸皱在一起，哥哥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热衷于给她推秋千，她天天玩都要吐啦。
顾悟俞来到大殿上对高堂上的明黄身影跪下:“臣，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叶庆芜赶了两步上前把顾悟俞扶起来:“爱卿快快请起。”
“多谢皇上！”
叶庆芜也坐回龙椅上，他并未给顾悟俞赐座，他和颜悦色地问顾悟俞:“朕没记错的话，顾将军有个女儿？”
“回陛下，臣确实有个女儿。”顾悟俞看着地上，脑中思绪万千，皇上为什么问他这个问题？
“多大啦？”
“回殿下，8岁。”
叶庆芜抚掌笑了起来:“那朕没记错，朕有个女儿九岁了，朕有意为她选个伴读，不知顾将军可否让顾小姐进宫当这个伴读？”
皇命难违，即使顾悟俞再不愿也只能应下来 他猜到皇上有意打击他，但他没想到会从顾砚身上下手，朝中谁人不知皇上九岁的女儿无权无势，只是皇上宠幸宫女所留下的产物，即便那个宫女被封了才人，那也毫无势力啊……
顾悟俞出了宫门，牵过马，叹了口气翻身上马，副将在旁边看见他的脸色，什么也没多问，拱手告辞了。
他回到顾府，马夫连忙上前牵过顾悟俞的马送到马厩。
管家看到他，赶紧进屋汇报，冯玉婷提着裙子走出来帮他把盔甲退下来递给奴婢，看着他的脸色，扶着他走到位置上坐下，轻轻地问:“夫君，怎么了？”
顾悟俞叹了口气，用手在她手上轻拍了两下:“皇上指了小砚做公主伴读。”
冯玉婷疑惑道:“这不是好事吗？”但很快，她想到只有一个公主需要伴读，沉默了下来:“是五公主吧。”
顾悟俞点了点头。
“爹爹！”顾柯跑了进来一头扎在他怀里，顾悟俞心中郁气直接被他撞散了一般，他摸摸顾柯的头:“你这孩子，都十一岁了，给妹妹做个哥哥的样子。”
顾砚慢悠悠地进来，顾悟俞很满意顾砚，顾砚很像自己，在武学上有天赋，不像她哥哥，啥啥都不太行，只会弹琴，而且，顾砚果断，行事风格虽然有点过激，但顾家就是要这样的娃子！
“女儿见过父亲。”顾砚坐了许久的秋千，已经不想说话了。
顾悟俞上前把顾砚抱在怀里用胡须扎她，看见顾柯在旁边偷笑，也雨露均沾地给了他几下，顾柯不笑了。
顾砚嫌弃地推开他的大脸，跑到冯玉婷身边靠着。
顾悟俞很伤心，只能多扎了顾柯几下。
他看着顾砚张了张口，不知道要怎么说，但他也不用想了，因为有人替他说了。
“圣旨到——”尖细的嗓音想起，顾悟俞带着他们跪了下去准备接旨。
来的是皇上身边的太监李公公，派他来表示对顾家的重视。
李公公捧着圣旨进来，很满意地看到他们先跪下了，他清了清嗓子展开一份圣旨念了起来:“皇上有旨——顾将军退敌有功，特赐……”
顾悟俞低着头道:“臣接旨，多谢皇上！”
顾砚以为这就完了，没想到还有一份。
“皇上有旨——念顾砚乖巧懂事，特赐顾砚给公主伴读，明日辰时进宫！钦此！”
顾砚蒙了一瞬，但还是磕了个头:“臣女接旨，多谢皇上。”
等李公公走了之后，顾砚看着手上明光的圣旨脑子一时转不过来。
顾悟俞拍拍膝盖起身，先把冯玉婷扶了起来。
顾柯挪到顾砚身边:“妹妹。”
他抬头泪眼婆娑地看着顾悟俞:“妹妹是不是要走了？”
顾悟俞无言，昕朝的规矩是这样的，伴读住在公主寝宫。
“我不是……没报名吗？”顾砚很不解，按理说伴读是要报名之后才能选进去的才对。
顾悟俞沉沉道:“是皇上亲自点的。”
顾砚沉默着不说话了，她最不喜欢把自己拘住，现在好了，皇宫为何被称为深宫，哎，罢了。
顾悟俞蹲下来抱住女儿:“小砚，抱歉，皇上担心为父功高盖主，所以他选了你来做伴读。”
“是五公主？”顾砚问了一句。
顾悟俞点头。
顾砚轻拍父亲的背，反过来安慰道:“爹爹，反正我每过几天就能回来一次，到时候请爹爹多教教女儿还没学会的武功。”
顾柯冲过来把顾悟俞挤开，自己死死抱着顾砚:“我不想要妹妹走！”
顾砚无语地把自己的哥哥推走:“哥哥，你就是想推秋千，才不是舍不得我。”
顾柯泪眼婆娑，像个委屈的小娘子一样呜呜咽咽地跑了，中途还摔了一跤。
冯玉婷刚刚跑进了库房，现在拿了一堆东西出来，严肃地跟顾砚道:“宫里不像家里一样，一定要处处小心，无钱不好办事。”说着就给顾砚套上了几个镯子，又递给她一个小包袱，里面是沉甸甸的银子。
顾砚小心地收了起来，她对着父母拜了拜就回房收拾包袱。
纸儿眼泪汪汪地看着她:“奴婢舍不得小姐……”
顾砚好笑地拍了拍她的头:“我又不是不回来了，过几天就可以看到我了。”
纸儿擦擦眼泪委屈地点点头。
第二日，顾砚陪着家里人好好吃了一顿饭，辰时快到了，宫里来的专门接伴读的马车停在外面。
顾砚把包袱交给马车前的小丫鬟拿着，正要上车时，顾柯飞奔过来塞给她一个东西就跑了。
顾砚有点疑惑，坐到马车上展开手心看了看，是顾柯珍藏了许久的珍珠，很值钱，顾砚心里暖了暖。
她把珍珠收起来，眼睛看向帘子外面，不知道这个五公主会是个什么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