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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列一:我见青山多妩媚(四)(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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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希尔想拉屎。

跟着苏檀做奇怪的动作,臭屁一串一串地放,好像吃坏了肚子,格外响亮。还想上茅厕,有点憋不住。

臭屁味弥漫在空气中好不尴尬,苏檀神色自若地示范动作,好像根本没闻到。

塔希尔觉得再这样放下去太丢脸了,他努力憋着屁意,冷不丁苏檀说了句:“要放就放。”

瞬间臭屁解放,其声明亮若教堂钟声敲响。

塔希尔垮着脸,觉得这辈子都没办法抬头了。

早起跟着苏檀学动作,然后喝下一碗温热的米白色水,蹲了茅厕后收拾屋里。苏檀安排海东青给他认词背写,下午由苏檀来教他东方的文字。

“我教你练的,是‘五禽戏’。”苏檀执笔将五禽戏三字写在纸上:“念。”

塔希尔念了两三遍,会了。

“五禽戏模仿是五种动物的动作,老虎、驯鹿、狗熊、猴子、飞鸟。”苏檀将五种动作对应的文字写在纸上,“虎、鹿、熊、猿猴,也就是猴子,鸟。”

苏檀以五禽戏为引,先教塔希尔认熟了一二三四五,就命他先写着这些数字,笔画练熟。次日再教时温习过一遍数字,接着认七八九十零,数字练写熟悉,就回到第一天教的虎鹿熊猴鸟,再添上了一个“人”。

“一撇一捺是人的双腿,这就是一个站起来的人。”

“塔希尔,你记住,你是一个人,独立的人。”

几天下来的学习,日子过得很充实,要干的活也不多,与以前比起来,简直和梦想中的天堂一样美好。上午背单词写语法,在苏檀的督促下练字,东方的文字像一张张小画儿,好神奇。

偶尔苏檀指他笔画顺序错了,握笔姿势不对,便捉着他手亲自示范何为正确路数。苏檀身上淡淡的草药味笼罩下来,有点苦,又格外醒人,典雅得像他大袖边上滚绣的昙花。

苏檀的家很好,待他也很好。但是塔希尔从白天不缀的学习中放松下来,躺在床上,不可避免地就会想起自己还在监狱中的父母,他们怎么样了?

他们是不是马上要判刑,要死了?

越想塔希尔越是不安,他强烈地想见到父母,知道他们的情况,苏檀的承诺他还记得吗?他是忘记了吗?为什么这些天一点没提?

想得越多,心绪越愁困。

他决定白天起来在五禽戏结束后,就找他问问。

第二天早上,依旧是打完一套五禽戏。塔希尔鼓起勇气,期期艾艾地说:“老板……我想问我的父母怎么样了?”

苏檀漫不经心地说:“顺利的话也就这几天回消息吧,等一等。”

塔希尔说不出话了,焉着脑袋去干活。

他心思烦乱,下午练字也不专心了,写得更丑。苏檀察觉到细微情绪变化,恰好雪里蕻走过来,蹭着腿撒娇,道:“今日可以先不练了。”

塔希尔一下笔都没握稳:“怎么了?”

苏檀举起不高兴猫:“它叫‘雪里蕻’,摸摸它?”

塔希尔稍微仰了一下避让开,在苏檀冲他举起雪里蕻时,几根细细的猫毛在空中漂浮:“它不喜欢我。”

“雪里蕻亲人得很,怎么会不喜欢?”苏檀有些疑惑,“不会是它打过你吧?”

塔希尔点头。苏檀道:“那是因为它闻到陌生人的气味会有点不安,不过它有分寸,抓人都是藏爪子的,有没有伤到你?”

“没有受伤。”

苏檀往前送了送:“摸摸看?”

塔希尔无法拒绝苏檀的意思,张开手小心地迎接不高兴脸的雪里蕻。

猫烘烘柔软的一大团,猫爪踩在腿上分量沉得很,一压似乎都能压出个猫爪印。雪里蕻对着他胳膊手腕肚子嗅来嗅去,身若无骨地灵活调转方向,站起两爪扒在肩头看着他,眼神专注。

塔希尔战战兢兢摸了两下,雪里蕻对他的抚摸动作似乎并不反感,小小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他以为把它摸得不舒服了,苏檀看着他笑:“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说明它很舒服呢。”

苏檀教他可以摸哪里让猫猫舒服,哪里他暂时不可以摸,以后熟悉了可以摸,不可以逆着毛摸,小心生气咬你。

在苏檀的示范下,塔希尔很快熟悉起这只温暖的活物来,雪里蕻也躺下翻肚皮了,以自己最舒适的方式扭成一条弯曲自由的虫。

正摸着猫,大门咚咚敲响,雪里蕻一下从塔希尔膝上溜了下去,闪电般直奔门口。苏檀笑笑:“是熟悉的老朋友来了。塔希尔,去开门吧。”

塔希尔应命开门,门外站的是一位衣冠楚楚的绅士,看到塔希尔这张陌生面孔,他露出意外的神情。

前来拜访的绅士一身衣裳制作考究。白衬衣领边别着鸢尾花金夹,流光溢彩的玛瑙纽扣与黑背心的金色刺绣滚边极为相衬,同样华丽风格的刺绣宽腰带上点缀耀眼的珍珠,穿着最时兴的白丝袜和高跟鞋,通身散发着马德里有钱人最爱的法国香水味,强烈的花香味一下冲得塔希尔有些头晕。插着柔软羽毛的宽大帽檐下是一张洋洋得意的脸,仿佛刚刚从战场上凯旋。他褐色的眼珠闪动着对陌生少年的好奇,精心修饰过形状的眉毛耸起:“你是苏檀雇佣的新仆人?”

“是。”塔希尔点点头,“请进。”

卡耶塔诺.卡瓦耶罗大步走向苏檀,苏檀起来迎接,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卡耶塔诺便大力拥抱了苏檀,紧接着他亲吻苏檀脸颊,捏着他下巴动情地赞叹:“您还是一如既往的美丽。”

苏檀拨开他的手,没什么表情:“这话你说了一千遍不止,该换换花样了。”

“我对您的感情重复一千遍都不嫌多。”卡耶塔诺大献殷勤,苏檀把话题拉回他最关心的问题:“我拜托你的事,已经做好了?

“那是当然,难得你恳求我帮忙,我怎么会不做好。”卡耶塔诺自然而然地搂过苏檀的腰,“如果您想知道我是怎么办到的,我很乐意向您详细解释……”

塔希尔迷惑地看着他们走上楼,不理解卡耶塔诺为什么要搂着苏檀的腰,如果没记错,搂腰不是男士对女士才有的亲密动作吗?男士是握手或搭肩才对。

难道……苏檀其实是女人?

这么一想塔希尔就恍然了,怪不得会这么亲密呢。苏檀确实长得好看,她能扎起发髻,头发一定很长,长发是女人才留的。苏檀除了胸太平的缺点外,其他都很完美。

塔希尔悄悄跟上去,想知道有钱的绅士到底是怎么把他父母救出来的。

廊道上不见两人踪影,塔希尔听到一扇门后有动静,贴近耳朵倾听。听到卡耶塔诺的声音急促又断断续续:“打发几个人就行了……”

苏檀声色平静:“你的同行不知道你干的事?”

“他们怎么会去关心两个小人物在监狱的死活?”

苏檀扣着手,任由卡耶塔诺在他肩上亲吻流连:“不是有人看着他们?”

“谁看着他们?你在想什么呢,苏?”

苏檀想再问问那个兄弟会叛徒的事,卡耶塔诺吻上他的嘴唇,顿时没空说话了。卡耶塔诺的吻技千锤百炼,熟练地挑逗,给予他呼气的间息,体贴又温柔。不过这温柔没有持续多久,卡耶塔诺亢奋地抱起苏檀压在床上掀起裙裳,苏檀克制住捅他腰子的冲动,抿着嘴放任他温柔的抚摸和必要的前戏,只在真正提枪上马的时候抬起腰臀配合了一下,免得太痛。

塔希尔听到屋里奇怪的喘息声就知道不对劲,马上逃跑了,逃跑的时候太过心慌意乱,没注意脚下,差点被趴在地上舔毛的雪里蕻绊了一跤。

他缩在墙角下,冷静下来后,不由得感到有些难过:苏檀用身体换来了父母的安全,他很感激这个结果,但是不喜欢过程。

苏檀的发髻被卡耶塔诺故意拆散了,散乱地垂在肩上。他坐起来拉开抽屉,拿出玉梳梳发,他的发丝极富光泽且顺滑,轻松梳顺梳拢,拧成一束挽成发髻。挽发结髻的动作始终利落好看,背上蝴蝶骨还留着卡耶塔诺亲吻过的红痕,随他挽发的动作流畅地上下,犹如一朵赤色的蛱蝶。

“过夜么?”苏檀打理好发髻,扭头看床上撑着脑袋的卡耶塔诺。情潮刚退,他脸颊依旧是红的,气色鲜艳。卡耶塔诺坐起来搂过他的腰,轻轻地吻他:“真难得啊,苏,那个小子凭什么让你出这么大的情分?”

“我喜欢小孩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苏檀拉过桌上的衣裳,扑一下展开来就要披上,“这件事对你风险太大,你真的能保证自己安全?”

卡耶塔诺抱着他哼哼唧唧:“竟然都因为这点小事开始关心我了,您真是无情,我都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伤心。”

苏檀拍拍他胳膊:“松手,我穿不了衣服了。”

苏檀打理好仪容,走下楼就看到塔希尔缩在角落里,盯着正翘着腿给自己舔□□的雪里蕻发呆,走过去叫了声:“塔希尔!”

塔希尔回过神来,扶着墙站起来,苏檀看他还不及自己腰高,小小的人儿,长得瘦巴巴的,心里更柔软了:“多大了?”

“……十三了。”

“十三了啊。”苏檀摸摸他毛茸茸的脑袋,轻笑,“你的父母已经安全了,等安顿好了我就带你见他们。以后记得多吃点肉,这样好长高。”

塔希尔低低地嗯了声。

苏檀回到工作桌重新拿起剪刀裁布。而塔希尔闻到了他身上特殊的气味,记得富老爷的笑容,心里乱糟糟的。

海东青在厨房,坐在小板凳上理菜。察觉到有阴影靠近,他抬头看了眼:“哎?你这是什么表情,怎么突然不高兴了?”

塔希尔一屁股坐在地上,想了半天问:“苏檀……其实是女人吧?”

海东青一脸怀疑的地看他:“你为什么要这么想?老爹哪里像女人了?”

“他被……”话刚冲出喉咙在舌尖兜转一下又咽回去了,他觉得自己的怀疑很可笑,管他是男是女,现在他的父母已经如愿出来了,安全了。

“你是说卡耶塔诺老爷对吧?”海东青露出了然的笑容,“老爹就是男的,卡耶塔诺老爷喜欢老爹,这么简单的事你想不明白?”

塔希尔张了张嘴,对世界的惯常认知被海东青亲口笃定的事实冲击得七零八落:“卡耶塔诺老爷喜欢男人?!”

海东青摇摇手指:“准确的说,是他喜欢长得好看的,不管是男是女、而我老爹呢,不仅长得好看,还是正经的东方人,照卡耶塔诺老爷自己的话来说,老爹本身就是一件稀有的珍宝,所以能从他口袋里掏出更多的钱。”语气轻快而得意,好像这是一件极其光荣的事。

塔希尔觉得自己坠进了迷雾:“可是……我不理解,我不理解……”他说不清自己的感觉,思绪乱乱的。

海东青揉揉他脑袋:“不用想那么多,卡耶塔诺老爷是真心喜欢老爹,不然凭什么冒着风险帮你救出父母呢。如果是单纯的□□关系,那卡耶塔诺老爷的情人能排两条街,从街头排到街尾去!名字他都不一定记得住呢。”

塔希尔茫然地转动眼珠:“所以……苏檀……也算是他的情人吗?”

海东青耸耸肩:“卡耶塔诺老爷可能是这么认为的,老爹觉得他主动送来的钱不要白不要。哎,别这幅表情嘛,来吧,我给你看些好东西!”

塔希尔起来跟海东青进厨房,厨房台面多了许多食材。带血的大块猪排肉,新鲜粉白的鸡蛋鸭蛋和更小的鸟蛋、码得整整齐齐小山一样高的腌鱼腌肉香肠、几罐装得满满的调味香料、一整只伊比利亚火腿、砖头似的奶香味十足的上等黄油和古老优质的Afuega''l Pitu 乳酪,各种口味的果酱和坚果酱,好几瓶红酒和柠檬酒,关在笼子里扑腾的活鸡,养在水缸里的几尾鱼,琳琅满目,丰盛得好像进了童话故事里的天堂。

海东青拍拍火腿,又晃晃装满香料的玻璃罐:“看这色泽,闻闻这美妙的香气……市面上可很难买到!那些贵族老爷的管家都是从生产火腿的人那儿订购,做好了直接送到他们的城堡厨房。”

塔希尔呆呆地看着堆积的食材,这些新鲜或昂贵的食材无一不散发着美妙的气味,或者说,金钱与权势的味道。

所以他能轻而易举地把落进监狱的父母捞出来,轻松得像吃饭喝水,他可以包养多到数不清的漂亮小妞,可以任意地挥洒金钱讨苏檀的欢心,然后予取予求。

他不敢相信苏檀是那种贪图钱势的人,但是事实摆在他面前,苏檀在与卡耶塔诺畸形的、绝不会被世人承认的禁忌关系里攫取了莫大的好处,光一整只伊比利亚火腿就是普通人家十年也不敢梦想的美味。

海东青还是很高兴的样子:“上个月他送来的都吃完了,今天总算又送来新鲜肉了,我看瘦得跟马戏团的猴子一样,多吃点,吃好了才长得胖。”

塔希尔没有马上可以大吃大喝的喜悦,他想到的是苏檀平静的面容,他细嫩的没有硬茧的手,他身上特殊的清淡又柔和的苦药味,清冷得令人着迷,宛如深藏在林中与草药相伴的妖精。今天混入了令人恶心的气味。

卡耶塔诺对苏檀做了什么?两个男人……要怎么做那种事啊?

“海东青。”苏檀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杀一只鸡,把蘑菇洗了。”

海东青兴奋起来:“老爹你要做菜了?”

若有若无的嗯了声,海东青马上行动起来,拐了下塔希尔胳膊:“快去烧水!”

塔希尔回过神来,抱柴烧水,看海东青搓洗新鲜的蘑菇,再搬出一门大蒸笼搁在锅上,放了七个鸡蛋和鸽子蛋进去,再搬出块磨刀石泼水磨快菜刀,浑身上下都是劲儿。

海东青磨好菜刀,拉出一只木盆,招呼塔希尔过来帮忙,抓出笼中的鸡迅速关门,把鸡摁到盆里,拔了鸡下巴的一点毛,快准狠对着鸡脖大动脉就是一刀,倒提起来慢慢放血。

“弄瓢水来。”

塔希尔掀起蒸笼,舀满满一瓢水,照海东青的吩咐慢慢把鸡毛全打湿,鸡血放净后,海东青将两条腿绑起来挂上,清洗了木盆,等着锅里的水烧到冒大泡,打了一盆,将鸡浸在水,预备去毛。

鸡毛褪尽,破腹去掉内脏。洗净的香菇把碗挤得满满当当,蒸笼里的鸡蛋也熟透了。海东青用锅铲撬起蒸笼盖,蓬勃的热气喷涌而出,厨房里满是雾气。

等待高温水汽散去的时候,海东青将猪排骨剁成块状,完活后再转去蒸笼前用两根棍子夹起鸽子蛋放进冷水,塔希尔新奇地看着他用的工具,想不到两根棍子都能如此灵活地夹住圆溜溜的物体。

夹完鸽子蛋,他又夹了两个鸡蛋浸在水里,接着把剁好的猪排骨丢进滚水煮到滚出血沫,捞出热气腾腾香气初显的排骨肉,如是才招呼苏檀:“老爹!做好了!”

塔希尔看着堆得满满的排骨肉直吞口水。

“来了来了。”苏檀的语气慵懒,姗姗而来,“这水还留着干什么,倒了。”

于是另起烧一锅新水,将鸡与排骨与香料倒锅同煮,切了几块咸肉进去。煮时苏檀坐下来与三人一起剥鸽子蛋壳备用,给塔希尔喂吃了好几个。

鸽子蛋是从没尝过的味道,也稍稍抚慰了闻到肉香引发的饥饿感。但是一想到这些丰盛的食材是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换回来的,他心情又沉重酸涩起来。

他做菜,是为了招待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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