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说了多少次直接进来就好了啊……”高专宿舍的门被一把拉开，探出来一个毛茸茸的白色脑袋。
“早上好，悟。”夏油杰抬起右手，心情很好地打招呼。
白发少年却在看到他的装扮的时候稍微愣了一下，不过，在夏油杰感到奇怪之前，他立刻给出了反应：“哦哦哦，杰！你扎成丸子头了！不错嘛！”
“更像不良了呢！”五条悟举起大拇指。
“……”
夏油杰一个暴栗轻轻地敲在对方头上：“你才更像不良吧？你这个白毛墨镜。”
“切，怪刘海。”白发少年伸手去拽他的刘海。
“哇，快住手啊！”夏油杰拼死保护自己的本体。
半晌打闹让原本由夏油杰计算的刚刚好的时间也变得紧张了起来，速速把高专制服套在还只穿着内搭的五条悟的身上，黑发少年拽着白发少年冲出宿舍。
不过倒也没有急到需要召唤咒灵代步的地步。
微冷的晨曦打在光秃秃的树叶上，夏油杰和五条悟走在显得有些苍凉的高专的小道上。
阳光把两人浅淡的影子拉得很长，五条悟手欠地去捏夏油杰的团子头的手臂也被拉得长长的。
“啊。”
突然，有凉凉的晶片落在了夏油杰的额头上。
“下雪了？”他伸出手，很快感受到了掌心细小的雪花融化带来的凉意。
听到他的话，五条悟抬头看向天空。
白色的雪花从的脸颊旁边飘过，苍蓝色的眼睛微微移动，追逐着它移动的轨迹。
两个人被雪花硬控了几秒。
“不好迟到了！”夏油杰陡然反应过来。
然后他拽着五条悟快步跑了起来。
总之，两个人再次踩点到达了教室。
夜蛾老师露出了危险的目光。
“过两天就要放假了啊……”*硝子感叹，“你们有什么安排。”
下课，窗外伸到窗户附近的树枝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雪，向外望去，一片苍茫的白色，让夏油杰已经看惯了的高专的景色都变得截然不同了起来。
“放假？”夏油杰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事情。
放假也就是说，回家？
额……好像设定里他是有家人来着。
不过因为初始地点在高专门口，而且平时这边不管是战斗还是剧情都很丰富，他完全没有去探索其他地点的剧情……
话说，除了拉出菜单看看自己收集了多少咒灵，他已经很少会想起这里其实是个游戏了。
“大概是回家吧？”黑发少年有些迟疑地说，“硝子呢？”
“我要留在医务室，这边离不开。”短发少女点了点头。
“诶那好无聊啊……杰，老子要去找你玩。”白发少年趴在课桌上歪头看着他俩。
夏油杰眨了眨眼睛。
这样的对话也太贴近真实了。
“悟不用回家吗？”他突然想起来在日常里一点一点探索到的对方“六眼神子”、“五条家的少爷”、“以一己之力拉动咒灵进化”之类的背景设定，稍微升起了一些好奇。
“家里都是一群烂橘子，实在不想看到他们啦。”白发的少年坐在椅子上晃悠着。
“可以哦，如果悟想找我的话。”夏油杰想了想后回答。
玩着平衡椅的白发少年眼睛转动，将目光放在了黑发少年身上。
*
电车的嗡鸣和车轮与铁轨之间的摩擦声响着。
单独一人坐在座位上，拿着行李的夏油杰看着窗外飞速向后移动的因为冬天特有的虚弱的阳光而显得苍白的景色。
金色的眼睛映着那些像是向后飞奔的异形一样的树。
现在他正在从高专返回游戏中的家的路上。
在学校和夜蛾老师、硝子、悟他们道过别后，夏油杰就拿着行李离开了高专。
在学校时的快乐就像是水中的倒影一样，随着现实泛起的微波顷刻就消散了。
明明是探索一个新的地点对于玩家而言应该时令人激动和开心的，此刻坐在电车上的夏油杰却并没有这种感情，相反，一种莫名的茫然充斥着他的心。
仿佛突兀地从光怪陆离却充斥着快乐的世界回到了平静而压抑的现实中一样。
什么啊……又不是真的回到了现实世界……
黑发少年扶额，为自己莫名的想法失笑。
然而，随着夏油杰向着“家”的方向走去，微妙的熟悉感却仿佛在奇妙地发酵。
搭乘的电车、路边的街道、公园……他的目光从旁边看起来挂了很久的便利店的招牌上移开。
这种熟悉感令他感到烦躁。
直到站在某幢建筑的门前。
【夏油】。
外面挂着这样的名牌。
黑发少年停在门口，他左手拖着只带了几件换洗衣服的行李箱，右手在口袋里寻找，他记得从高专出来之前他有一把从初始道具中找到的夏油家的钥匙放在口袋里。
确实。
夏油杰拿出钥匙，似乎因为起伏不定的心绪，他插了两次才把钥匙插进门锁孔中。
“咔哒。”锁孔转动。
黑发少年睫毛轻颤。
门开了。
“欢迎回来……”从厨房的方向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夏油杰莫名地僵在了原地。
说不上来的情绪仿佛突然被点燃一样在他的胸腔中炸开，愧疚和轻松拉扯着，懊悔和无谓纠缠着，种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在脑子里搅动。他只听见了自己心脏如擂鼓的跳动声。
然而似乎是没有听到回应，厨房里的人脚步向外走来。
而夏油杰是到这声音已经近在耳边时才意识到。
“……杰？你回来了啊。”听不出语气的声音从站在夏油杰的面前的人的嘴中发出。
夏油杰抬起头，泛黄的记忆中空洞的相貌扯被散又凝聚起来，最后拼凑成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的样子。
“嗯……妈妈。”他听见自己这样说，他没看清对方的表情。
真奇怪。
夏油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只是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站在这间一眼就能看出是年轻男生的房间里了。
床上和桌子上都有些落灰，他打开窗户，把从学校拿回来的床单换上。
然后仰躺着把自己摔在了床上。
看着有着一盏圆形白炽灯的木制天花板，夏油杰觉得大脑一团浆糊。
黑发少年将右手放在额头上，过于真实的触感令他有些错乱。
金色的眼睛倒映着天花板和白炽灯，漆黑的瞳孔微微扩散，原本蜜糖似的眼睛此刻如同粘稠的漩涡，将一切一切思绪吞噬着。
他到底……
“嘀嘀。”
突然，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黑发少年下意识地将手机拿起来。
【杰！我们去北海道玩吧！——悟】
眼前的文字清晰了起来，像是被从原本怪异的状态中拉了出来，夏油杰的微微睁大了眼睛。
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
【好。——杰】
他一字一顿地打字到。
没有多想什么，如同逃离一般地回复了悟的问题。
于是，在回到家里甚至还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夏油杰就又拖着行李箱跑了出来。
在背诵台词一样和“母亲”说完了自己要和高专的同学去合宿，春节大概也不回来了之后，没有怎么看对面的表情，夏油杰就匆匆离开了。
再次坐在电车上，他轻轻松了口气。
虽然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因为游戏中家人的设定而心情复杂。
难道是因为和现实中的……现实中的？
夏油杰看着电车外的景色发呆。
黑色的文字印刻在白色的纸张上。
电车行驶的声音，车厢连接的声音，车厢中乘客的声音，周围的声音似乎在一瞬间离他远去。
直到某个节点。
“唔……”他低下头看了看表。
“按现在的时间来算，到北海道那边大概要晚上了，要不要下车坐虹龙去呢？”
虽然嘴上这样犹豫着，实际上夏油杰在下一个站点电车停下来的时候就毫不犹豫地拖着行李走下了电车。
站台上的人们熙熙攘攘，吵得人头痛，一张张或者冷漠或者笑着的脸突兀地令人想到猴子的蠢脸。
夏油杰埋头走着，他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近乎跑着离开车站。
“呕。”
“咳——咳——”
没有由来的厌恶感令他稍微有些头晕目眩，黑发少年趴在垃圾桶边干呕了两下。
在近乎逃离一般地离开人挤人的车站之后，户外的微凉的空气终于让他的头脑稍稍冷静了下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
夏油杰单手扶额，不能理解自己的异样。
但是……
垂下的眼帘将阴影打在金色的眼睛上。
他现在很想见到悟。
如果是平时他的，一定不会选择这样一个普通人众多的地方使用飞行咒灵，即使是在无人的小巷之类的地方起飞，也很容易被办公楼里或者抬头看的人们发现。
但是他又为什么要在意这些NPC有什么想法呢？
夏油杰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表情的漠然。
下一秒，银色的巨龙带着少年腾空而起，宛如奇幻电影中的场景。
冬日有些凌冽的风刮在夏油杰的脸颊上，下方的人群似乎传来了一些惊呼声，然而夏油杰并没有在意。
虹龙的速度很快，即使有人拍照或者录像，大概也只能拍到白色的残影。
升入高空，夏油杰才稍稍降低了它的速度。
“呼……”
吐出的气息瞬间凝结成白色雾气。
夏油杰穿得不多，现在手指发冷，他本人却并没有在意。
他微微垂下头，今天的一系列变动令他感觉比夏天时拔除一天的咒灵还要令人疲惫，黑发少年的目光无目的地放在下方。
然后放空。
虹龙飞的很高，刚刚夏油杰出来的车站已经被他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不过沿着那边的方向，依旧能够看到繁华的商场和街道，它们变得小小的，像是幼儿园小朋友玩的迷你的街道模型。
而人在里面显得更小。
并且不停地移动，摆弄四肢，来来往往，从一个个建筑进去又出来，在路上川流不息……
像是虫子一样，那么渺小，又显得多得让人恶心。
夏油杰的喉结滑动了一下，随后他撇过头去，不再看向那个方向。
寒风吹得他的脸生疼，说不清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的感觉让他有些头晕目眩。
“杰？”
突然间，熟悉的声音像是梦一样出现了前方。
他抬起头，正对上前方利用无下限飘浮在空中的五条悟苍蓝色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