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芙妮的两位姐姐显然也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达芙妮吓得要死,身体都在微微颤抖。她深知古希腊的神也阶级分明,作为林中仙女她的力量远远不及次位神,更何况是主神。这些主神们性格唯我独尊,手段残暴,一念之间便会夺走世间万物的生命。
但她仍然在逞强,“水银是吗,你不怕我将你要挟我的事告诉阿波罗吗?你既然知道阿波罗被厄洛斯的金箭射中,就该知道任何人都无法抵抗爱神的金箭。他如今正是爱我爱得发狂。你如果不怕触怒于他,就老实保守好秘密,告诉我你说这些有何目的?”
青年笑得更灿烂了,“月桂女神,你即将获得至高无上的权柄了。如果你真有不再畏惧诸神的那一天,请记得我帮你保守过秘密,不要与我为敌。”
青年说完,便提着一柄手杖飞快地走了。
达芙妮慌忙去追,林中却再无一点这位“水银”的影子。
达芙妮强压下慌张的心神,回到原处才发现两位姐姐还等在原地。
两位姐姐看到她回来满头雾水,她们慌张地想要询问水银口中的事,看到达芙妮脸色苍白,也就没再询问什么。
关于侍女职位资格的抢夺就此结束,最终姐姐们还是求到父亲那里,他指定了阿斯塔柏去服侍女神。
然而水银的话还是给达芙妮造成了一些惊吓。
自那以后她夜里便难以安睡。一面想着“水银”口中至高无上的权柄,一面想着为何父亲将她变为月桂树时,她却顺利脱身了。
父亲应当没有欺骗阿波罗的能力,那是不是还有其他什么人在干涉她的事。这一切又是为何被“水银”所窥见?
再一想到山那边的德尔菲神殿,阿波罗还在抱着一颗树哭泣,保不准某一天会找上门来。若是被那个失去理智的男人发现,难道自己要再死一次吗?
达芙妮翻来覆去,内心惶恐不安。
第二天便风雨骤降。
空中的乌云如同燃烧着的青色火焰,在无尽的天边燃烧,那位雷电的神主站在奥林匹斯之巅挥舞起了神矛。闪电几乎将黝黑的天际劈出一个大窟窿,天际就在炸裂与寂静间交替。
达芙妮在林间与宁芙们嬉戏时与众人迷失,她冷得有些瑟瑟发抖。这样的天气令达芙妮感到非常害怕,生怕宙斯降下的雷霆一个不小心劈在她身上。
正当她忧愁该如何回到父亲身边时,天边出现了一个小点,仿佛下冰雹一般疾速冲她而来。
达芙妮很害怕,天上来的人总是非常可怕的。她慌张地想要躲到树后。
小点越来越近,到眼前站稳后,竟是一位长着彩虹色翅膀的女神。
她双眼蒙布,左手持天秤右手持剑。面容却并不严肃,看起来岁数不小了。蒙着黑布的脸却清楚地转向达芙妮藏身的柏树。
女神笑道,“出来吧孩子,我乃正义女神忒弥斯。你别怕,我不是来伤害你的。”
达芙妮从树后钻出来,有些怯怯地看向这位提坦神。
忒弥斯稳稳持着天秤和宝剑,声音温柔,娓娓道来:“达芙妮,我知道你是大地的母亲盖亚与河神珀涅乌斯的女儿,你是一位林间宁芙。”
“阿波罗耻笑厄洛斯的箭术,惹怒爱神,爱神捉弄与他。将金箭射入他的胸膛,又用铅箭贯穿了你。你本该向你父亲求助变成一棵月桂树,可这事对你来说实在是无妄之灾,我便使了障眼法迷惑了阿波罗。”
达芙妮惊叹,“原来是您!”
女神笑着点点头,“如今奥林匹斯十二主神个个唯我独尊,世间不公之事诸多。我本是提坦神族,兄弟姐妹多数被关押在塔耳塔洛斯的监狱里。那位神王疑心越发重,我的权柄也越发虚弱。”
“我来到这里,是要将公正的权柄交予你,从此便托你代为掌管世事公平正义。你可愿接受?”
说完这位慈爱的女神便走到达芙妮面前,要将手中的天秤与宝剑递予达芙妮。
达芙妮听后心头大震,只觉得自己像被九头虫布置了任务,要把唐僧师徒除掉的奔波儿灞——
“我?”
忒弥斯郑重地点点头。
“为什么是我啊?”达芙妮眼睛瞪得跟鲇鱼精一样大。
忒弥斯缓缓道,“你本也不属于这个世间,来到这里又受了这样的委屈险些丢了小命。我希望能将这神格与权柄交予你后,你能时刻想到自己受到的不公遭遇,行使世间正义。”
达芙妮还是有点呆滞,“尊贵的正义女神,可以容我考虑一下吗?”
说完便冷静下来,脑筋都要转出火星子了。
若接过这权柄,自己至少也是一位管事儿的神,甚至权力不小,对抗奥林匹斯这些不拿人命当回事的神时,也就更有保障——尤其是阿波罗。
可是若接过权柄,也就意味着会承担更大的责任。更何况神王猜忌心很重,达芙妮最多算他的远房亲戚,接过这么大的权柄,说不定会为自己招来祸事。
但退缩向来不是达芙妮喜欢的选项,她的内心常常渴望着冒险。更何况这位正义女神看起来很是慈爱,达芙妮就想帮她的忙。
达芙妮转过身来,向女神走去,长舒一口气,“正义女神,我愿意接过这权柄,但还望上任时请你多多关照。”
忒弥斯便将手中的天秤与宝剑交给达芙妮。达芙妮刚接过,想不到这两件神器就此消失了。
忒弥斯解释道,“只有当你接受了神格与权柄,完全融合之后,神器才会变成你最趁手的器具。”
达芙妮点点头,只见忒弥斯向前一点,达芙妮便感到仿佛有什么隽永而无法抵抗的东西,穿过她的肌肤,飞进了她的胸腔中,将她整个人都牢牢吸住了。
一时柏树下金光大盛,达芙妮眼前一阵刺眼的光,她双脚离地大概半人高时,浑身都灼烧了起来。
头发都是不会痛的,可是达芙妮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头发都在被灼烧得发痛,胸膛中仿佛被灌了烧红的铁浆,浓稠滚烫。她忍不住大叫起来,有一瞬间甚至怀疑忒弥斯想要她的命。她痛得在半空中拼命挣扎起来,但四肢却好似被牢牢捆住了,动不了分毫。
这一过程持续了许久,痛到达芙妮以为自己这宁芙的躯体都要破裂成碎片,就此仙逝时,灼烧终于结束了。
达芙妮觉得自己变成了一颗丹,在太上老君的八卦炉中被六丁神火烧了七七四十九天——变成了颗刀枪不入戳不烂的金豌豆。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被淬炼时,她感到自己的烦恼好似都飘散了。她的心好似摆脱掉了一副金属外壳,这颗心现在变得金光闪闪,轻盈地在她的胸膛中稳健地跳动着。
再次睁眼时,正义女神凑过来,用蒙着布的眼睛看了看她的瞳孔,只见原本黑色的瞳孔已然不见,变为了两颗闪耀着金光的眼珠。
达芙妮本就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不然也不会被厄洛斯选中以伤害日神的心。而如今这位美人被赋予了正义的权柄,浑身更透露出一股俨然不可侵犯的神圣。忒弥斯又满意地笑笑。
达芙妮此时还不适应如此温良明媚的心境,正处于心神激荡不知如何安放的状态。原来这就是成神的感觉吗,变成不死、永生、极乐的神。
当她彻底冷静下来时,忒弥斯正靠在柏树上。这位慈爱正义的女神此时好似卸下了肩上全宇宙的重担,达芙妮看到她将那块蒙眼的黑布慢慢地取了下来。露出一双有些许皱纹,有些沧桑的黑眸。
里面仍然盛满了悲悯,或许从前黑布下的金眸也曾跃跃欲试,但不变的一定是这悲悯。
达芙妮认真道了谢,女神却有些不太放心,“若是不太熟悉,可以去找时序三女神荷赖、命运三女神摩赖埃。她们都是我的孩子,会助你一臂之力的。另有艾斯特莱雅,专为人类处理不公之事,你也可向她请教。”
“此外,如今世间对女子不公正,你我同为女子,行事断案时要多为关照。”
“你主持公道时,当要记得警惕那位神王。他或许不满我将权柄赠予你,所以今日才在此降下了雷电与暴雨。”
女神说完便又张开她彩虹一般的翅膀,回到奥林匹斯山上去了。
达芙妮在原地冷静了许久,便木噔噔地回家去了。
*
达芙妮自接受了正义女神的权柄,便时刻想着做出一番事来。可她此时显然还没有资格登上奥林匹斯神山,只得在人间游荡。
家里的姐妹们听说了此事,再不小瞧这个最小的妹妹,对她甚是恭敬严肃。只有父亲仍然未变,喜爱用潮湿的大手为她梳理蓬乱的头发。
这期间,她成日在混在山林与宁芙女神之间,成日里不是给抢草吃的小鹿和小羊评理,就是给抢夺霞光晚裳衣服的宁芙们拉架。日子过得惬意极了,也感到自己对正义的权柄更为熟悉了。
她甚至偷偷去德尔菲神庙那边看了一眼阿波罗。成为了新神的她,再也不害怕被阿波罗发现自己的藏身之处。
她销声匿迹,藏在灌木丛后,看到男子终日靠在月桂树下弹奏着竖琴。
这天,达芙妮正坐在水边与水泽宁芙们嬉戏,姐姐墨尼珀急慌慌地跑来喊她回家,说有人来寻仇。
跨过山坡,奔至珀涅乌斯的河边,远远便看到日神驾着他的太阳战车伫立在天空中,青年面容英俊,头戴月桂冠冕,金色的长发散落在肩头,身前四匹拉着车的战马浑身金光四射。照得阿波罗英俊非凡。
本来以为阿波罗会早些找过来寻仇,没想到经历了许久,这个男人才从悲痛中挣扎了出来。前些时日只觉天空阴沉,泉水宁芙们都八卦道日神痛失所爱,成日只管弹琴,连天空都懒怠于照亮了。
——这些泉水宁芙尚不知道她便是那个惹日神心痛的糟糕女子。
阿波罗大声喊道,“珀涅乌斯,你给我出来!”
达芙妮可怜的老父亲由水中现身,在岸边弯下了腰,恭敬地问道,“高贵的阿波罗,您有何吩咐?”
阿波罗的脸满是哀戚,“你为何将达芙妮变为月桂树?你明知我爱她。”
珀涅乌斯恭敬垂头,“高贵的日神啊,我虽神职低微,但我仍然是位疼爱女儿的父亲。我的孩子并不爱您,您为何对她穷追不舍?乃至她不惜失去生命也要远离您。”
阿波罗眉头皱得死紧,一双浓眉都要弯成八字,“是你夺走了达芙妮的生命,如今竟又巧言令色。”
说完怒火勃发,四匹火马跃起嘶鸣,阿波罗眼中都要喷出火焰,“我便烤干你的河水,权作惩罚!”
说完便驾着马车冲向珀涅乌斯,炽热的温度烤干了河岸边的花草,郁郁葱葱的山林仿佛被溅了火星子,险些要燃起来了。
达芙妮看得鬼火冒,从林中一跃而出,怒吼一声,“阿波罗!”
阿波罗扯住太阳战车,有些呆滞得看向岸边的达芙妮,无法相信日思夜想、已经死去的人竟又活生生站到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