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渡边心里装了事, 下午在顺宁宫跟织仪玩的时候,显得心不在焉。
按照他的想法,持剑侯府跟他都应该苟着, 他对外祖母表达出来没兴趣还挺讨厌的, 就是配合侯府现如今的做派, 给狗爹潜意识里种下种子。
然后外祖父呢,就安安分分的待在北疆。
如果外祖父真有扶持皇子夺权的念头, 他就去劝他放弃,历史上哪条夺权之路不是充斥着杀戮和血腥?
他一个现代人灵魂, 哪里能干得了杀人的活, 顶多就是自保。
如果没有这个念头, 那更好,省的他费口舌。
但是不管哪种想法, 外祖父都不该是现在回来。
没有诏令,一个北疆统帅跟其他官员一样,请求回京述职, 怎么看都有点挑衅的味道。
便宜爹那么小心眼的一个人,同意外祖父回来的时候, 心里指不定怎么想。
宣妃说:“下午怎么愁眉不展的,你外祖父回来你不开心吗。”
曲渡边:“宣娘娘,我该开心吗。”
一个弄不好,消消乐怎么办。
宣妃不知道他小小年纪, 脑袋瓜里弯弯绕绕想了那么多, 还都是对于皇权的黑暗猜测。
她本人没那么担心, 对持剑侯回京的事情比较关注, 是因为以后跟小七成了抚养关系后, 谢家和徐家无形之中就被捆绑在一起了。
她没把这些东西讲给曲渡边听。
“都是大人的事情, 不管发生什么,大人在上面顶着。”宣妃摸摸他的脑袋,忽的笑出声,拇指在他眉间推了一下,“一点大的人,皱眉作甚。”
曲渡边眼睛弯了弯:“嘿嘿。”
宣妃:“过几日给你做双手套。你外祖父我入王府前见过几次,你娘亲多数时候都在边疆,她入宫的时候,我早就在顺宁宫不见人了,一直没有机会认识。”
曲渡边托着脑袋,听得认真。
“你外祖父的性子,很直爽脾气也很硬,但是疼爱你娘亲和外祖母,只会因为她们两个妥协。据说你娘亲入宫前,他还跟陛下大闹了一场,因为何时不清楚,不过并没有影响他跟你娘亲的感情。”
“如果他们两个再见面,你在场可以劝着些。”
曲渡边叹了口气:“我还要充当灭火员。”
宣妃一笑:“小家伙嘴里总冒出些新鲜词。”
“对了宣娘娘,这个给你,”曲渡边从兜里掏出草莓种子,“之前居安殿角落里长了奇怪的植物,我把种子留下来了,你种种看嘛。”
“说不准长大后会很好吃哦。”
几粒小小的种子,曲渡边颇为小心的捧着。
弄坏了他还得花寿命值购买,太亏了。这些草莓种子要是种出来效果好,以后就是大周草莓的的老祖宗。
宣妃颇为新奇,好好收下了,她这些年种地种花种果子,对种植一道颇有经验,也喜欢养奇花异草。
居安殿很少有人清扫,说不准真的有鸟儿从远方带来了新鲜东西。
“宣娘娘会好好种的,现在我们去用晚膳?”
曲渡边站起来拍拍屁股,“走!”
-
夜晚降临。
曲渡边的小狗车停在了紫宸殿终点站。
他翻过门槛溜到门内,在屏风后偷偷看在案几处批折子的崇昭帝。
后者表情平静,看不出来一点情绪。
崇昭帝折子一翻,淡淡道:“野回来了?前几日生病的不是你是不是。”
曲渡边:“……”
偷摸站直。
“不说话,还知道心虚。”
崇昭帝冷哼一声,站了起来,三两步走到小儿子面前,一下提溜了起来。
“刚下过雪,有的宫道上雪都没扫干净,你就坐着你的破车出去乱逛,几天前烧的糊涂在床上跳大神的是谁,还要朕点名吗。你看看你身上这都沾的什么东西?”
崇昭帝皱着眉凑近一看,另一只手捏起一根黑色的:“狗毛??”
又从他帽子里揪出:“花瓣?”
“你还去了御花园?又或者是花房。”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沾的全是灰!”
曲渡边恼怒的捂住屁股。
可恶啊,等他长大点,老登可就老了,到时候再瞧瞧他还敢不敢这样!
“我戴帽子了,穿得暖和,不会感冒的。”
崇昭帝完全没管他说什么,自顾自评定完曲渡边身上脏的地方后,“既然这么脏了,就跟朕一起洗澡吧。”
“……?”
曲渡边掉头就在空中扒拉,四肢扑腾,“不要!!”
见他小脸皱成一团,崇昭帝终于在欺负小儿子上面找回了一点成就感,出了口小崽子咬他的气。
他满意的把曲渡边夹在胳膊下。
“来人,备水。”
-
父子俩洗澡折腾了一个时辰。
保温措施做的极好,地龙烧的人在里面憋的发红。
曲渡边恶狠狠的泼水,崇昭帝呛了好几口,反击回去,看着小儿子落汤鸡的模样,自己哈哈大笑。
看不出来生气,他外祖父回京的事儿,更是半个字都没提。
曲渡边擦干头发,换上新寝衣,干干爽爽的盘腿坐在床上,看着在发呆,实际在脑中看小说。
崇昭帝:“天天去那边吃饭,你真的很喜欢宣妃?”
曲渡边回神:“是啊。”
“你若是只喜欢郭常在做的饭,朕叫她每日给你做些送来便是。”
“不是,我喜欢待在那里。”
崇昭帝问了句:“跟紫宸殿相比较,你还是更喜欢顺宁宫吗。”
“……”
这哪里是问喜欢哪处宫殿啊,分明是把自己跟宣娘娘作比较,叫他选一个出来。
曲渡边心里翻了个白眼,难道他选紫宸殿,便宜爹还能真把他一直养在身边不成?
说喜欢哪个都不行。
曲渡边:“父皇,我没有见过娘亲,但很想有个娘亲。”
“哪怕她以后会打你?”
曲渡边辩解:“宣娘娘好温柔的!!”
崇昭帝哼笑一声,对他的评价不置可否。
随后捞起被子盖住他,“朕就是确定一下,睡觉吧。”
时间缓缓流逝,曲渡边思索着崇昭帝说的最后一句话,这句话的意思是他同意他选宣妃了?怎么不给个准话呢。
问他这句话,跟外祖父回京有没有关系?
琢磨过头,他睡不着,翻了翻小说,又看不下去,索性去钻研《绵寿决·上篇》。
第一句说的就是乙十二今天在他眉心、胸骨、丹田初走的那一条。
曲渡边对照着真气运行图来看,闭着眼,找下午时候那种感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额头出现玄而又玄的痒意,一点热气从这里出现,不受控制的往下钻,掠过胸骨和丹田——
被子里的小孩蛄蛹了一下。
捂住肚子开始放屁。
曲渡边:“……”
耳朵偷偷红了。
他不信邪,又试了一次,结果跟上次一样。
曲渡边挪挪位置,屁股一撅,从自己的屁股从自己被窝里出来,挪到便宜爹被窝里,确定气弹转移,放下心来开始反复尝试。
崇昭帝缓缓睁开眼。
他的腿被一股一股的热气袭击。
看清罪魁祸首后,他简直要气笑了,机灵劲儿全用在蔫坏蔫坏的坏心思上。
他暗暗磨了磨牙,“曲小七……”
曲渡边头都没回,假装无事发生。
他睡着了。
这一声暗暗的威胁后,曲渡边没听见动静,他以为就这样了,耳朵动动,偷偷把自己的屁股从便宜爹被窝里挪走。
没想到他刚挪,一只大手就将他从被窝里捞了出来。
崇昭帝直接将他塞到了自己被窝,让小儿子后背贴住自己胸膛。
温热的掌心落在曲渡边肚子上,还给揉了揉。
许是困了,崇昭帝声音有点沉,还有点哑,“方才洗澡冷了怎么不说,朕叫他们再加些炭火就是了。”
“知道你小子没睡,要不要叫人灌个汤婆子送进来。”
曲渡边愣了愣。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便宜爹似乎是认为他放屁是因为刚才在洗澡的时候受了冷气。
他缩了缩身体,“…不用。”
“不要生病,朕不喜欢你生病,照顾起来十分麻烦。”
曲渡边没吭声。
过了会儿,再次免费送上一股气。
后面没啥反应,仔细听了一会儿呼吸,他感觉便宜爹应该已经睡着了,毕竟他明天还得上朝。
曲渡边睁开眼,一开始有些复杂情绪,后来再次变得清明冷静起来。
他对便宜爹展现出来的依赖和亲近,并非单纯。
能演得过去,让便宜爹相信、怜惜、一步步到今天,其实也只是占了年纪和原身母亲的便宜罢了。
许多人看着话本子里的各种故事,对主角或者配角感到恨铁不成钢,与朋友谈论,若换成他们早就该如何如何。
但故事对台下人来讲,只是一时之乐,对话本子之中的人物来说,是实实在在一日日过来的。
有的人演着演着,就真的成了戏中人。
但曲渡边一直在提醒自己。
他可以放任自己对其他人付出亲情,唯独皇帝不行。
权力能将人异化,后世历史记载着无数教训,或许刚才露出来的温情是真的,或许平常逐渐相处出来的父子亲情是真的,在权力侵染下的亲情,有几刻是完全真心。
完全相信帝王亲情的人,才是单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