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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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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袭黛想来的地方,燕徽柔劝阻没有半点用处。她瞧着那女人孤傲的背影——无法,也只得硬着头皮跟上。

一路走过去,揽月阁如她家大门,没有任何人出来拦路。

偶尔能看见的几名巡视的弟子,瞧见了那一抹红衣身影,都纷纷僵在原地,或是退避三舍,无一人敢上前来应战。

燕徽柔轻轻拽住江袭黛的衣袖:“你的伤——”

“燕徽柔。”

江袭黛忽地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燕徽柔的手背一痛,被她甩开,她闷哼一声,连忙屈起手肘缩了回来。

然而下一刻,燕徽柔便不动弹了。

怒红的剑抵上她的颈脖。

两人的距离一下子拉得极为相近。

燕徽柔错愕地盯着江袭黛,她被迫仰起头,白皙的颈线擦着尖锐的剑锋。随着小弧度的吞咽了一下口水,那轻轻搭着的剑尖也动了动。

“最好收起你那些无谓的关心。伤和你有什么关系?”

江袭黛:“一遍又一遍碍着本座,啰嗦得紧,惹人厌烦。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你吗?”

那双桃花眼微微眯起,似乎是真有些动怒。

自从江袭黛进了揽月阁以后,心情似乎一直不怎么样。甚至说很差,与刚才一路来时不同。

燕徽柔发现她受伤的地方会下意识紧绷,那是一种情绪的细小变化,仿佛只要踏上这片土地,就会重新牵扯起还未愈合的痛苦。

所以她三番四次建议江袭黛不要来这里。她觉得以她现在的状态,并不合适再打斗。

但是江袭黛聊着便不理会她了,半点都不听话。

燕徽柔垂下手,安静地看着她。无奈的是,江袭黛还是从那双清澈平静的眼神里看不出任何的恐惧,或许有的情绪只有怜惜。她像是一面澄澈的水镜,温和地照出江袭黛自己的身影。

“好了。”燕徽柔道:“我不多言了。这些关切之言,就当我怕门主有事,失了容身之所。”

她眨眨眼:“我没有修为,只是一个凡人,独自是活不下去的。”

就当?

也就是说她的原意并非如此。语气仿佛哄小孩似的。不过燕徽柔的声音很温和,有一种熨贴的舒服,让人实在无法冲她发火。

江袭黛垂眸冷盯着她,她拿那剑身又碰了碰燕徽柔的颈脖。

“你放心。本座若是有一日死了,死前必得一剑送你先归西。”

“黄泉路上的伴。”燕徽柔浅浅一笑:“下辈子兴许也会遇到一起。门主对我厚爱至此吗?”

江袭黛:“……”

燕徽柔又听见那女人冷哼一声,杀意倒是收敛了不少,只是似乎还是在闷气。看来是嘴皮子不如她利索,又不知说什么好。

燕徽柔眼看着颈边的剑锋垂下。

不知为何,她确实觉得江门主挺可爱的。皮囊虽艳,但底下好像是个任性的小姑娘。一看自己不顺眼就威胁着要砍了自己,她这脖子战功赫赫,少说都被江袭黛架过三次的剑,但实际上最严重的也就是罚她跪在殿前……还有被亲醒了以后惊怒交加地扇了她一掌。

不过这个认知放眼如今的整个修仙界,实在是有些过于小众了。

江袭黛撑起了伞,似乎是连余光都懒得分给她,将燕徽柔挡在身后。

燕徽柔跟在她身后,目光落在那把让人修仙界闻风丧胆的伞来,白色的娟面,妖娆怒放的佛桑花跃然于白伞面上,倒是与她那身红裙很是相称。

两人一路上山通行无阻,但江袭黛寻觅了一周,未果。

揽月阁最高处的那方宝殿,已经塌方了。

余下的残垣断壁,弟子们还来不及修缮,此时余留下一小撮人,正从事搬运。

江袭黛在一旁静静看了会儿,她的衣裳颜色招摇,人又极为出众,四周人怎么可能看不见?

只是在魔女面前跑是来不及了,还不如卖傻求保命。

那些搬运碎石的弟子如喧哗的鸟群一般,丢下手中的活计全部聚集在一处,紧张地回望这个女人。但一旦站定,便没有人再出声,好像都在努力降低自己引起她注意的可能。

“你们阁主人何在?”

轻风之中,江袭黛开了口。

一个管事的弟子颤抖地跪下来,害怕地答道:“……阁主去浩然宗了,不在这里。”

江袭黛感受了一番,确实未曾捕捉到那人的任何气息。

“是吗?”她不由得皱眉,旋即又松开,勾着唇一笑:“那就劳烦诸位先留在此处了。我这就去一趟浩然宗。倘若没见着人,休怪我取你们性命。”

红衣女人的笑容很娇艳,像是桃花盛开在春风里,但四周的门徒见了却愈发瑟瑟发抖。

江袭黛抬手便下了一道禁制,如同画地为牢一般,圈住了揽月阁这一小处。

随后她便雷厉风行地揪起燕徽柔,一路踏上风脉,朝着浩然宗的方向而去。

浩然宗也是如今修仙界不可忽视的宗门。而它成立时年较短,也仅仅比杀生门早上一段时间,资历暂新。

宗主谢明庭是个很厉害的人,短短几十年之间,便能将宗门发展至此,跻身于四大道门之一。

虽然分了四大道门,但浩然宗宗主与揽月阁阁主私底下有些往来,倒也正常。

都是正道仙盟的人嘛。

燕徽柔被拎得多了,竟也慢慢能在天上的大风中睁开眼,逐渐适应起来,她见江袭黛仍然心不死地掉头去浩然宗找人:“您今日是非得——”

声音淹没在风里。

江袭黛默念了一句话,禁住了那丫头的嘴。

燕徽柔努力扯了扯她的衣袖,一攥入手心便不再松开。

江袭黛发觉自己的衣袖被越揪越紧,手臂那一处勒得有些生疼了,像是要把这布料豁开一样。

“你到底想干什么?”

燕徽柔终于能说话了,她轻咳了几声,“我只是想问……”

“您这一次过去,是打算负着伤再打一架吗。”

“赢了如何,输了又如何?”

“能赢回门主内心想要的吗?”

燕徽柔难得语气紧了些许,或许是生怕江袭黛再封了她的嘴,紧赶慢赶多说几句:“抑或是说,您这次是想去杀了她报仇雪恨?”

听到“杀了她”这三个字,那双桃花眼微微一怔,流盼过来。

这个场面,江袭黛曾经想过很多。

也许的确动过杀心。

但冷静以后并非本意,内心深处总有一种酸涩的情感。

她本就不是个招人喜欢的人。

这一剑下去——

好像茫茫一片尘嚣里,藏在她记忆深处的片缕温柔,再也没有留下什么了。

燕徽柔偏头问:“那么是打算当面对峙吗?”

“您是有想问她的话?问完了就心甘情愿了?”

“……并非,”江袭黛脸颊的青丝被风吹起,她皱眉望着前方,心里却浮出来一种无所适从的空茫。

她会来一趟揽月阁,绕不开“李星河”这个因素。

光论这件事,与展珂关系是不大的。

但是江袭黛来了,却一下子扑了个空,见不到人,又知道她跑去了浩然宗。

这本无必要的事化为了一个绕死的绳结,就此梗在了她心头。反而浮出一种——偏要去找找的意气来。

她是去——

燕徽柔属实问住她了。

“……”

江袭黛不知道。

她若不去见她,但被接二连三地算计,被捅了一剑总归耿耿于怀,有恨在心。

她若去报仇杀人,但和展珂刀剑相向,怎么想也没觉得有多痛快。

而她若去质问她,又能说什么?好像什么都已经说过了。

她是真的不知道。

江袭黛的修为独步九州,约莫是成也如此败也如此,行事总是不拘礼法,全凭心意;换个角度而言,也鲜少去深入思考一些什么。

“只是想去罢了。我行事,与你有何干系?”

江袭黛神色有些苍白,不知是不是胸口那道伤又被牵动。

她渐渐慢了下来,悬停于浩然宗上空,秀眉微皱,似乎觉得那地盘甚是烫脚,寻不到地方落下。

耳畔,那道声音很轻柔地落了下来,像是一片洁白的绒羽:“所以你想去见的是她,还是自己心中的执——”

江袭黛施法,突然再封了她的嘴。

*

浩然宗殿内。

宗主谢明庭正在与展珂对弈。

展珂手里夹起一黑子:“你啊,怕是又要输了。”

谢明庭面上倒不见窘色,只是见她似乎有意让棋,却把住了她的手,正色道:“这倒不必。”

“区区一子而已。”展珂还是下在了原来的地方,似乎有所感慨:“还是多亏了你能让我来浩然宗小住一番,养养伤,避避风头。”

“不然,”展珂垂眸,眼眶突然润了些许,她勉强地笑了笑:“恐怕我也不能侥幸,要与清虚派的那位下场一样了。倒是可惜了那位兢兢业业的掌门人,我与他共事多年,这如今……”

“无妨。我与你也算是旧相识了,举手之劳而已。”

谢明庭见她双眸垂泪,似乎很是伤怀,便出言宽慰道:“展珂,清虚派掌门一生清正,为诛魔而献身,乃是我辈义不容辞的责任。想必他在天之灵,也会感到欣慰,你不必太过感伤。”

“嗯。”展珂:“如今最要紧的是把那妖女除了。否则后患无穷。”

展阁主轻叹一口气,柔顺地靠在椅子上,双眸泪光不知何时已经收了回去。

她瞧着谢明庭,口气幽幽道:“但是有点难。头一次四大道门联合都未拿下,而我此次趁她晃神捅了她一剑,可惜又棋差一招,只伤着了心脉,没有让她当场毙命。”

谢明庭却微微皱了眉:“说起前两次,妖女固然可恨。只是不知道有一句话当讲不当讲——”

“没事。你说。”展珂温婉地说。

“我以为用感情这种招数对付她,倒也不甚妥当。身为正道之人,诛魔便有罪有状地来……无需诱骗。”谢明庭道。

展阁主:“骗?我何时骗过她。头一次我邀她去灵犀山,也没说干什么。这第二次的一剑,我不过说了几句话,是她自个走神了。”

她低下头把玩着手上的玉镯:“明庭,我只是顺势而为。这修仙界,是该清静清静了,容不下一个残杀成性又无人压制的妖女。”

展珂的语气很平静,只是太过轻描淡写。

谢明庭固然厌恶江袭黛——因为江袭黛杀了灵山派满门弟子,导致一大宗门顷刻间消亡,这于情于理都不应该。何况她和江袭黛之间,并无任何往来。

但她却知道展珂与江袭黛有过一段至为要好的交情。谢明庭是个重情义的人,惯爱拿自己度人,因此不大能理解为什么展珂会如此平静,心中一时觉得疑惑,但从道理上也摸不出太多头绪。

“你做得很好,算是为天下操尽了心。”谢宗主轻叹了一声,“只是听闻你和她曾是……都快合籍了。我在想,这么做于你而言是否……”

“怎么会。”

展珂轻抿了一口茶,她微微皱了眉:“你误会了,我和她没什么。”

谢明庭问:“莫非传言有虚。”

“外界谣传罢了。个中滋味,旁人怎能看清。”那女人轻轻呵了口气:“在灵山派的时候,本是她纠缠于我,引发了诸多误会。你知道的,她修为比我高那么多,我纵是想要拒绝也无从谈起。”

“她强迫于你?”谢明庭皱眉。

“换做是你,枕边人是个随时能拔剑杀了你的疯子,大半夜的睡觉都睡不安生,我……怎么会爱上她。”展珂语气轻柔下来:“权宜之计罢了,为了活命,当时也没有办法。”

谢明庭神色稍缓,认真道:“难怪你会如此。”

“无事。都过去了。”

“清虚派掌门已逝,仙盟震怒,我想着,把那妖女负伤的消息放出去,自有义愤填膺之人去讨伐她。”

展珂言罢,又执起一颗黑子,她将其握在掌心中,轻轻叹了口气:“这一阵子,我想先歇歇了。”

只是那黑子被夹起来,还没落上棋盘。

展珂的手一顿。

谢明庭拿起了一旁的佩剑:“刚才有人来过。”

展珂蹙眉,刚才波动的气息甚是熟悉,让她心悸了一下:“……是她,江袭黛?怕是冲着我来的。”

“不去找她的麻烦,她反而敢闯上浩然宗的地盘来。”

谢明庭冷着脸起身,手中利刃出锋。她的剑重,镶着一圈儿赤金的边缘,与江袭黛轻奇诡谲的剑法是两个数路。

她声势浩大地拔剑,对着殿外气息波动的方向斩出一刃。

那个方位晃了晃,又如水痕一样消失无踪。

展珂在身后跟来,两人站在原地,一时都面色凝重。

只是那道气息似乎远去了,半点也不像江袭黛的作风。

展珂犹豫片刻:“当真是她?”

“的确来过。”谢明庭弯腰,四处寻觅了一下,捡起了地上一段柔软红绡。

捻过那缕薄布,仔细看去,还沾了零星血迹,血是新鲜的。

谢明庭微微有些讶异,她只是警告地斩出一剑,示威远大于实战意义,怎么还恰好中了。

那妖女凭一己之力在四大道门的围剿中来去自如,按理来说不该躲不过这一剑才是?

“刚才你我二人的谈话,恐怕是被听了去。”

展珂拿过那段红绡,其上熟悉的柔香依旧。只是她皱了皱眉,将其丢在一边,“明庭,我担心她伺机报复。”

红绡轻盈地落在地上。

与此同时,谢明庭的手被展珂握住,似是无意之下攥紧的。

只是谢宗主神色肃然,还在戒备四周的动静,因而倒是没有在意这些细节。

群山安静,只有鸟飞。

她将手中的重剑插回剑匣,声音平和下来:“你放心。我已说了,既都是仙盟道友,来者是客,到了我浩然宗的地界,一定会力所能及护你周全。何况这么多年,你也不容易。”

“我就知道,”另外一女人笑了笑,展眉道:“你能理解我的。”

“……”

谢明庭嗯了一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话。

“既然如此,那就陪着我再下一局棋可好?”

声音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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