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裴尚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很轻, 眼皮撩起看着宋度然，剑眉星目在夜色中衬得更加深邃。
这句话像夜风一样从宋度然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滑过，从他脸上刮过, 最终落到了耳朵里。
宋度然站在原地，一种奇异的酥麻感慢慢地传遍全身。
他的十指还被裴尚扣在手里, 忽如其来慢下来的一句话, 让他一瞬间发懵起来。懵得他都没有第一时间判断这是裴尚一贯口无遮拦的玩笑。
【O.o】
“你……”
宋度然嘴巴里发出一个黏糊糊的音节。
裴尚忽然扬了扬嘴角, 把扣着宋度然的手松开。
气氛稍微松快了一些, 宋度然趁这个间隙呼吸了一下，脑子里掠过一瞬间即将被证实的想法：
【老狗，又逗我】
下一秒, 裴尚忽然站直身体，对着宋度然一字一句道；
“我没有过70个前男友, 没有谈过恋爱。之前没有过别的男人，没有乱搞过，偶尔的生理需求靠看片儿解决。遇到你之后第一次有了喜欢一个人的想法。我喜欢你, 宋度然。”
“…………”
“…………”
“…………”
宋度然感觉他脑子里飞过一百只小蜜蜂, 又好像在播放着一台老式电视机的闪着雪花的画面, 闪着闪着从电视机里飞出一只高尔夫球直直地朝他脑门飞来。
他一时间懵在原地，张了张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时间分不清是因为裴尚说喜欢他, 还是他这个表述喜欢的独一无二的方式……
宋度然看着裴尚，尽管口齿清晰字句利落, 宋度然也能感觉到他呼吸间掩藏不住的微微急促。
裴尚右手搭在西裤口袋上, 手背因为用力被攥出凸起的青筋。
两个嘴强王者第一次以处男的身份坦诚相待, 一个回合都打不了的交锋, 在月色下显得格外纯情。
风吹王府碧湖中央水波荡漾, 满池游弋的火红锦鲤于无声中跃起、落下。
明明几个月前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裴尚还是冷脸叫他分叉哥的小叔子，怎么此刻就这么认真地站在自己面前说喜欢他……
“还、还有呢？”
宋度然经验不足讷讷地接了一句话。
裴尚好像先他一步缓过神来，语气稍微带着点笑意，声音温柔地深沉：
“还想听什么？我继续说。”
“不、不是……”
宋度然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起来，他觉得自己脸上有些发热，下意识摆了摆手。
“从第一次见你那天起之后的每一天，我脑子里每天都会想起你。”
“前几次的偶遇确实是巧合，后来的每一次见面，可以都算有预谋。”
“我从未对某个人有过特别注意的情感，起初也怀疑是出于你对我来说独一无二的新鲜感，直到后来我发现细数人生往前的二十多年和遇到你之后的日子，再没有其他让我所感到新鲜的。”
“而这些情感，甚至都发生在我以为你是我嫂子的时候。”
“后来当你在我家，听到你让我帮你离婚的那一刻，我甚至好像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每一根血管都在兴奋地颤抖。本来想等到你离婚之后再表白——”
裴尚忽然苦笑了一下，他眉头无奈轻蹙：
“直到今天。”
裴尚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话，宋度然长得漂亮人也优秀，上辈子也没少被十二星座各种皮肤的男生表白过。有的含蓄内敛，在他桌斗或者邮箱里发一封文绉绉的情书；有的奔放热烈，宋度然甚至都没见过他几次，就趁着毕业聚会的空隙在所有同学面前激动地用英文和他说出几遍我喜欢你，眼神灼热迫切地等待他的答案。
好像只要“YES”一出口，教室门后就能立马开出一张大床房。
裴尚这样一口气像述职报告一样毫不遮掩地表达出来的，宋度然还真没遇到过。
他的每句话都很有分量，裴尚的眼神落在宋度然的身上，不再是朦胧借口的暧昧，而是无处躲藏的心照不宣。
宋度然一时间觉得本来就红着的脸更加发热，呼吸的节奏都有些紊乱，他感觉自己胸口有些发紧，指了指院子里的建筑：
“这里是酒、酒店吗？”
“饭店。”
“这么急吗？”裴尚语气略带玩笑。
“……我想上厕所。”
宋度然局促的动作格外真诚。
话题终止在此刻，裴尚扬了扬嘴角，没再多说，带着宋度然绕到正门进去。
已经过了饭点，门童迎上来，裴尚指了指里面：
“借用卫生间。”
门童有些诧异，但还是瞬间调整好表情：
“这边请。”
卫生间有一道公门，进去之后是一道私门。
宋度然迅速进到里面把门关上，靠在薰着白茶花香薰的厚重门后大口喘气。
他根本就没有上厕所的想法了……
这一晚上，他从一个厕所换到另一个厕所，刚刚躲开了李慕众目睽睽之下的呼之欲出，转头又被裴尚一通贴脸输出。
宋度然的胸膛随着的呼吸起伏着，一颗心随着呼吸怦怦狂跳。
【从第一次见面之后就每天都想起我……】
【所以后来每次他小心翼翼，生怕这个原书大佬一生气刀了他的时候，其实对方一直都是喜欢他的？】
【那我还那么辛苦夹着尾巴做人？】
宋度然仔细回想了一下这几个月和裴尚相处的种种，从第一次见面对方就忽然叫他分叉哥，到莫名其妙把他带去精神病科做心理测试，后来再见面在酒吧帮他解围，李家聚会上两个人一起暴揍陈二，病犯了把他压在床上亲……
宋度然甚至都没思考过裴尚的行为逻辑，仿佛他这永远是可以掌控安排好一切的人。
结果裴尚现在告诉他，他喜欢他。
宋度然感觉自己贴在门上的手掌汗涔涔地，他舔了舔干燥灼热的嘴唇，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缓慢但又汹涌地传遍全身。
【这是裴尚……】
【裴尚说喜欢我……】
【糟糕，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下一步他是不是会……】
宋度然感觉自己在这一刻都有点懵得犯蠢了，他甚至拿出手机搜索“已婚男人被别人告白了怎么办”。
“阿然。”
厕所门外响起两声指关节扣门的敲击，紧接着是裴尚的声音：
“阿然，别躲了。”
“我不需要你现在的答案。”
裴尚的声音很沉，在这种敲击都能有闷出回音的金光跃影的严肃厕所里更显得深沉。
宋度然：“？”
他愣了几秒，转身缓缓把门打开，就看到裴尚朝他笑了笑：
“有这么害怕吗？”
“不、不是……”
宋度然稍微有点紧张地局促。
【淦！明明都是处男，怎么我表现的这么烂。】
裴尚看了他一眼，又扬了扬嘴角，带着宋度然走到停车场。
他今天开那辆宾利，亲自帮宋度然拉开副驾驶之后自己进了驾驶位。
“你刚刚说，你们晚上的庆功宴在哪个会所？”
宋度然愣了一下，眼睛亮了一下，语气中有点兴奋：
“你要带着我去砸场子？告诉李慕我已经是你先表白的人了？”
裴尚没忍住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
“我这么做，比李慕当众和你表白造成的伤害只增不减。”
“哦哦哦，对对对。”
“一兴奋忘记我现在是已婚了。”
宋度然把后背靠在座椅上重新冷静了一点。
“送你回家？”
“……好。”
裴尚轻车熟路在导航里输入宋度然的家里地址，选择了一条最优路线。宋度然感觉他开车的动作尽量放轻，像是怕打破两人之间此刻微妙的平衡。
宋度然轻咳了一声找了个话题：
“那个，今天怎么是裴总亲自开车？晚上应酬不需要喝酒吗 ？”
裴尚从后视镜里看了宋度然一眼，扯了扯嘴角：
“知道你今晚庆功宴之后就没喝了。”
“猜到我有可能会出什么事给你打电话？”
裴尚微微颔首：
“这几个月在京城的每一天晚上，我都尽量不喝酒保持清醒以防你需要。”
“…………”
宋度然感觉有什么东西猛地击在了他的心上。
银光洒落，车流如织，宾利在三环的大街上匀速前行，宋度然卡壳了一下：
“裴总你……”
“怎么了？”
宋度然睁大眼睛眨了眨，目光直视着裴尚梗着脖子：
“你像一团炽热的火焰。”
【shift！我怎么和宋明兆一样开始作诗了！】
裴尚同样看着宋度然愣了几秒，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句文绉绉的酸话，忽然脸上露出了一个鲜有的明朗笑容。
这个清冽的笑容随着面部肌肉的牵动逐渐放大，英俊利落的脸颊线条柔和了不少，眼眸间是从前尽力隐藏的深情和温柔。
裴尚这个笑容把车里的氛围搅弄地柔和暧昧了不少，宋度然也从心底里升起一种带着暖意的跳动感，他降下车窗，把胳膊肘搭在车窗边沿，也跟着裴尚一起无声地傻笑起来。
风从车窗前吹拂而过，吹得宋度然碎发在额前肆意凌乱。
裴尚稳稳当当把车开到宋度然楼下，这也不是他第一次和他到楼下，但这次停下车之后两个人都稍微有点别扭。
宋度然犹豫地慢慢吞吞把手放在安全带上，裴尚见状亲自伸手帮他按开弹扣。
“谢、谢谢。”
好别扭！
宋度然低着头抠了抠脑壳。
裴尚和宋度然一起下车，老校区门楼又窄又暗，只有两米外一个孤零零的路灯。
裴尚修长的身影被路灯拉出一个影子，停在夜色中的加长宾利、手腕上银光暗闪的名贵手表彰示着他身份和此刻环境的格格不入。
宋度然不自觉地低垂着脖子。
【这典型的偶像剧场景】
【他等会儿会不会直接强吻我……】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裴尚先开口，和他面对面站定下来。
“啊、啊？”
宋度然抬头。
“阿然，我不认为感情里一方的表白一定要换取到对方的什么。”
“更何况，还处在现在这样的身份。”
“我只是想告诉你，至少不隐瞒你。我们以后处在信息差平等的位置。”
宋度然看着裴尚的眼睛，沉默了一会儿：
“所以、你今天仅仅就是告诉我这么简单？”
裴尚稍稍呼了口气，眉眼中仿佛对他的随意说出口的话有些诧异，：
“对我来说，并不算简单。”
“……”
宋度然感觉自己表现真的差极了，每句话都像个从小到大每天在题海里洗澡的青春痘厚眼镜底直男。
“不是，我是说那等到我离婚以后……”
“等你离婚以后，我会问你愿不愿意再进入一次新的感情关系。愿不愿意……”
“做我男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