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是昨天喝多了, 一早起床才老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陈旭猛地醒过神，囫囵搓了把脸。
还好贺东延还在睡，要是刚好醒了, 不然这么站在床边大眼瞪小眼的, 陈旭想想都头皮发麻。
尤其是身上还有酒气，就这么穿着衬衣睡着了, 方方面面都觉得不对劲, 陈旭回神赶紧看了一眼，还好贺东延好像让人给他备了套衣服，现在正摆在茶几上，vip病房也有拖鞋。他便赶紧从旁边拿了衣服，蹑手蹑脚的去了卫生间。
贺东延这回还是在之前的vip病房，大的跟酒店套房似的, 陈旭轻手轻脚把门合上, “啪”的一声, 开了里面的灯。
灯一开, 推开门是镜子。陈旭立马清楚的瞥见自己的现在什么样——脸上还有睡红的印子, 头发也睡得乱翘翘的一团, 跟他每一天起床都差不多。
可身上还是昨天的西装，甚至还闻得到酒气，又提醒他和过去的每一天都不一样。
‘有睡的那么死吗？’陈旭一边解扣子，一边心里嘀咕, ‘换了个地方都没醒……袜子都不知道是谁脱的。‘
……不会是贺东延吧？
想到这里, 陈旭剑眉一低，下意识看了眼自己踩着的拖鞋, 一时之间竟然呆了一秒。
鼻尖都是不大熟悉的沐浴露香味, 明明昨天啥梦都没做, 闭着眼洗头的时候，脑袋乱七八糟的闪回飘来飘去，一会儿是昨天一会儿是贺东延帮他脱鞋扶他上.床的画面，整个人恍恍惚惚，莫名有一种贤者时间的错觉。
他就这么半是呆滞半是恍惚冲完凉，随便拿浴巾擦了擦，套了衣服，头上盖了条毛巾就推门出来。
门一开，就撞上黑漆漆的一双眼睛。
陈旭揉脑袋的动作顿时一僵。
贺东延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坐在床边，手垂在两膝中间，长腿斜踩在地上。
他黑眸望过来，语气平静，“早上好。”
光透过纱帘的缝隙从窗外照进来，正好映在贺东延背上，他整个人几乎沐浴在这抹阳光里。白皙的脸上，眉眼墨一样黑的分明，就这么望过来，陈旭看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打招呼的声音就支支吾吾的，视线莫名其妙就不敢对过去。
但这一低头，他又愣了一下。
贺东延深黑的丝质长裤松垮垮的搭着脚背，脚趾白的像牙雕一样，还带着浅淡的红。
陈旭愣了两秒，忽然反应过来盯着另一个男的脚趾头实在是有点变态，连忙捂着脑袋火急火燎把视线移开，匆忙往后退了一步。
但后面有踢脚线，陈旭没发现，退的太急，脚后跟一下磕在上面，顿时龇牙咧嘴嘶嘶哈哈的蹦了起来。
贺东延，“……”
贺东延才说完早上好，这人不说话就算了，还跟见了鬼一样防着他，心情顿时不大愉悦。
陈旭捂着嗷嗷叫了好一会儿。贺东延没说话，用一种“大清早发什么疯”的眼神望了过来，黑眸淡淡的看着他，搞得陈旭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反应有点过分。
他目光闪烁，讪讪也说了声“早上好。”
但是说完，贺东延倒是不说话了，就那么望着他。
陈旭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剑眉诧异的看了贺东延一眼，奇怪，“你怎么不说话。”
贺东延站起来，插着睡裤兜，黑眸瞟他一眼，语气淡淡的，“我就说两个字你就跳成这样，说多点你准备干什么？”
陈旭顿时一噎，“……”
不是，这人是不是在怼他？
他感觉好像是，但贺东延表情淡淡，又挑不出刺来——毕竟这个人一向面无表情，冷冷的，静静地，这话好像也和他平时也没什么区别。
而且没一会儿，这人还走到旁边的医药柜里拿了个什么东西出来，往他的方向一抛。
陈旭下意识单手接住，一看——是医用喷雾。
他抓了抓脖子，一下不大清楚贺东延到底是生气还是没生气，打开喷雾往脚后跟喷了一下，嘀咕，“咋了，是不是我把你吵醒了？”起床气这么大？
“……”贺东延道，“不是。”
不是火气还这么大？陈旭侧目，剑眉思索两秒，‘难道那个药还没代谢完？’
这么一想，好像也合理。
而且没多久贺东延就像恢复正常似的，周身气流再次平稳运行起来。
陈旭和他窝在病房里没事干，贺老爷子也没来。既然今天没去上课，陈旭就留在了医院里，不过他还是抽空回了趟家，顺带把书包拿了过来，在病房里把作业做了。
他做作业，贺东延自然是一起。
梁邦推开门的时候，见到的第一幕便是陈旭和贺东延坐在一起，贺东延在病床上，陈旭盘腿坐在地上写作业的样子。
昨天他不在现场，时候也听各路人说了到底是什么情况，其实推开门的时候脑袋做了很多预设，只是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副场景，冷峻的脸上微微一顿。
陈旭本来还以为是许盛来了，下意识抬头，看到来人还愣了一下。
反应过来，赶紧撑着膝盖从地上站起来，“叔……呃，”他瞥了贺东延一眼，停顿好一会儿才咳嗽一声，“爸……你好。”
昨天西装革履的还好说点，今天就换了平常的衣服，再叫爸就着实有点难开口，陈旭完全是凭信念感才喊了出来——不过贺东延爸爸似乎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沉默了半天，才“你好”了一声。
几个人相顾无言半晌，还是贺东延问了怎么回事。
“你不是找我要吗？”梁邦伸手递了个盒子过来， “东西给你。”
陈旭忍不住瞅了一瞅，梁邦给贺东延盒子格外很精美，是木雕镂空的，看上就有一种沉木的香味，上面细密点着漆，古色古香，不过不是很大，感觉里面只能放什么怀表饰品之类的样子。
他光顾着好奇，倒是没注意梁邦递完后，睃了他一眼。
贺东延说了声谢谢，把它收在了床头柜里。
梁邦又问，“身体怎么样。”
“过几天能出院。”
“嗯。”梁邦沉静道，“那就好。”
“白阿姨找了你？”
贺东延点头，顿了顿，“她说找一位香槟西服的男士。”
昨天那个信纸被他递了出去。梁邦接过，看到信纸上的字，顿时皱了眉，陈旭看他的表情与其说是被儿子发现的僵硬和尴尬，倒不如说是奇怪和疑惑。过了一会儿，他便说道，“知道了。”然后把信给收了起来。
陈旭，“……？”知道了啥？
他6都没6完，梁邦收拾完要走了。
陈旭就送了贺东延他爸出门。
说起来两个人说话在某种程度来说还真挺像的，都没头没尾的，也不知道靠的是什么交流。
陈旭挠挠头，觉得着也不是最大的问题，最大的问题是贺东延住院，他爸竟然“那就好”完就算了——要像他和他爸，那是不可能他住院了就这么两句话就算了。
不过毕竟是贺东延的爸爸，陈旭想想，可能一句“那就好”的情感表达意见很强烈了，这么想也不是不能理解。
只是白歆的事他还有点好奇，陈旭瞅了贺东延一眼，见他没啥反应，又重新回到地上坐着，一只腿屈起来，手绕过在平板上算题。
过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剑眉好奇的扭过去，“昨天那个信你不是说是戴建骗我们过去的吗？”
“我只是说骗。”
“……？”陈旭反应过来，表情一惊，“我擦，你什么意思？那个白阿姨骗你过去。”
贺东延闻言，垂了垂眼，唇角像是轻轻翘了翘，不过陈旭瞧得也不分明，“嗯。”
陈旭咂舌，“我擦……这都什么事啊。”他顿了顿，挠挠头问，“还好你还挺未卜先知的。”
贺东延顿了顿，过了两秒才淡淡道， “为什么忽然这么说。”
陈旭搔搔头，“就是戴建的事啊，还有柳言熙和江月渺你不也老觉得她们不对吗？”陈旭说，“你不说我都看不出来。”
贺东延语气平静， “因为你缺乏对人基础的戒备心。”
陈旭随口，“我又没什么好被人惦记的，戒备那么多做什么。”
贺东延瞥了他一眼，倒没回答这一句。
陈旭也没有注意，他坐在地毯上，屈着只腿掰着指头数，“不过现在苏俞钰，江月渺，还有柳言熙都知道我们那什么了……那我们之后还要做啥？”
到这里，他下意识抬头望了坐在沙发上的贺东延一眼，但对上那双黑眸，又不自在的撩了撩刘海，嘀咕一句。
“好像什么都做了啊？”
贺东延垂眸，默然两秒。
从“记忆”上看，其实每一个点都已经被推翻一遍——沈书意没能够做出逾矩行为，江月渺求婚取消，苏俞钰碰瓷转移对象，柳言熙也没有和江月渺闹的不可开交，强占副会长一职，就连这次白歆，也被他挡了回去。
他也不需要和陈旭更进一步，别人已经足够知道他的关系。
——老爷子都不愿意过来，就是最好的证明。
贺东延很平静的意识到了这一点。
……但他并不满足。
这份不满到底是出自想要对命运更多的掌握，还是出自不满足于现状的浅尝即止，不满足仅仅是在手里一个笑脸的温度，贺东延也说不清楚。
黑眸兀自翻涌，过了半晌，贺东延淡淡的“有吗”一声。
“什么都做了？”他面容堪称平静，“我怎么觉得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