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得好,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相比起郦黎接下来要进的,方才大臣们极力反对的幕兵之事,反倒没多少人再提起了。
就像陛下说的那样,现在各地自顾不暇,地方长官大多一心只想着在任上捞钱,稍微好一点的,那个个都是忙得焦头烂额。在大臣们看来,霍琮又不是藩王,就算真有那么点治理的本事,离拥兵自重,那还有十万八千里呢
相比起霍琮,陛下打算分设六部,任免官员,重构朝堂格局,这才是当下最紧要的大事!
为了避免被干扰,郦黎早在昨目就提前拟好了敕书
随着宣旨太监一条条当众念出来,朝堂内的暗流涌动也逐渐浮上了水面
“臣御史大夫傅照,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在听完宣读后,一位长着连心眉、面相冷峭刻薄的中年人立即站了出来,语气十分激烈,“陛下,国贼已除,当下正是百废待兴之际,更应该效仿黄老无为之道,以不变应万变才对。他话音落下,朝中登时响起附和声一片
“臣附议!
“傅御史说得有理,应该让百姓休养生息,国家方能富强稳走。
”划分六部,增设大量官员职位,陛下本意是好的,可这样下去,开支骤增,官员俸禄都要发不出来了!但此时太仆却站出来赞同陛下:“臣以为陛下说的也不无道理,只是六部具体人选,尤其是六部之首的任命,还需多加斟酌.....听着下面乱哄哄的议论声,郦黎被吵得耳膜都在嗡嗡作响,
安竹恰到好处地咳嗽了两声,提醒诸位大臣,陛下可还在上面呢。
然而根本无人理会。
大臣们很快吵成了一团
还有一些自觉人微言轻的,比如育尚,便只站在原地眉头紧锁,缄默不语。
郦黎坐在龙椅上,在心里默默数了一百下
...还没吵完
大概是被严弥压抑久了,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不少朝臣心里都憋着一口恶
正好在这次朝会上,朝自己看不顺眼的政敌/死对头,全力开喷
一位文臣势单力薄,被三五人夹在一起围攻,他涨红着脸反驳,声音还被淹没在了人群之中。
他气得浑身发抖,最后竟当朝脱掉一只鞋,朝其中一人脑袋上砸去,“老夫跟你们这群败类拼了!说罢,便撸起袖子,扑上去与领头那人打成一团
陆舫兴奋地吹了声口哨,
等反应过来自己是在朝廷之上、而非市井街头后,他这才赶紧咳嗽一声,以袖掩面,摆出一副不屑与之为伍的态度,远远避开安竹在上面看得目瞪口呆
他胆战心惊地转头望向郦黎:“陛下,这,这....可要殿前侍卫去阻止一下?'
郦黎深深叹了一口气
哥们,真想给你发个动图。
看看我手下这帮人,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啊。
他忧伤道:“给朕拿个好砸的东西过来,要响亮点儿的。
安竹立马转身,不一会儿便折返回来。但郦黎扫了他手中的花瓶一眼,伸出的手立马缩回来了,“这花瓶太贵了,换一个!宫中连灯油都快点不起了,不知道节省着点吗
安竹知错就改,立马给他换了个陶罐
郦黎捧在手里,掂量了一下,觉得不错,
他瞅准底下战况最激烈的位置,拿出当年体育课考实心球的技术,用力一扔一
“呼!
陶罐精准砸落在混乱的人群外。
除了那两名扭打在一处的大臣,所有人瞬间安静如鸡
“吵啊,继续,”郦黎托着下巴望着他们,笑容十分和善,“朕正看得乐呵呢一一还有那边那两位,要不要朕下去,为你们做个裁判,看看究竟谁胜谁负?那两人被臊得无地自容,赶忙爬起来,和众人一起磕头请罪
“诸位也都是一国重臣,今日实在叫朕大开眼界,”郦黎并未叫他们平身,而是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不过换个角度想想,朕也能理解你们。"不等朝臣们松一口气,就听他淡淡道:
“严弥当政几年。你们已经习惯了坐在这龙椅上的臭帝是个摆设。如合摆设音然会说话了。说的还都是你们不旁听的话。可不就得闹上一闹吗?无人敢回应
殿内针落可闻。
方才那大打出手的二人,更是冷汗涔涔,后背发赛
郦黎觉得挺没意思的。
于是他懒洋洋地挑了一位刺头出来,拖长声音道:“傅御史,朕看刚刚赞同你的人不少,那好吧,朕答应你们,组建六部的日程就暂且搁置一一傅昭心中一喜。
陛下果然服软了!
他就说嘛,这小皇帝不过是心血来潮,等他明白,大景是离不开他们这些肱股之臣的,也就彻底消停了.....一咱们先来聊聊清理严党的事儿吧。
傅昭:“...........
不用回头他也能感受到,身后无数道刀子般的视线狠狠扎在了他身上,傅昭霎时间如芒在背,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为官者,最怕一朝失势
四周无数豺狼虎豹都盯着这个位置,怎么可能不落井下石
严弥倒台,多少人会因此受到牵连,其中又有多少傅家的门生子弟。更遑论其他两大家族,肯定也会受到波及傅昭实在不敢当这个罪人。
可顶着郦黎目光炯炯的视线,他只好勉强回答道:“陛下说笑了,臣并不是不同意设六部,只是觉得,不应在官员任职上大动干戈。否则定会造成社稷朝纲混乱,百姓也会因此惶惶不安。他决定先退一步。
反正就算六部成立了,里面的官员大多数还是自己人,和现在没多大区别,
”傅御史难道是不想清理严党吗?”郦黎却执拗地抓着这点不撒手了,“朕虽然年轻,不像傅御史出身世家,从小有名师教导,但也知道一个最起码的道理一-把空耗俸禄的坏官赶走,那好官不就有位置坐了吗?'
傅昭强笑道:
“臣自然想,但是陛下,实际情况要比这复杂得多.....
“傅御史说得对,朕的确不懂这些,”郦黎虚心求教,“既然这样,那就请傅御史一周内交一份三万字的论......咳,朕是说奏疏上来吧。“开头部分,记得总结全篇的主要观点和关键词,方便朕提取中心思想;内容需简明扼要,分析该领域古今发展变化,既要有理论支撑,也要给出实际操作的方法;“格式的话,朕就不要求那么严格,在结尾标注好文中引经据典的出处便行了。但是与先人古籍的雷同部分,不得超过全篇的百分之三,这是最起码的标准。身为文臣,万一落下个抄袭的名声,那可就不太好听了。郦黎摆出一脸“朕是在为你着想”的表情。
傅昭:“.....啊?
他傻眼了
哪家皇帝要人写奏疏,一写写三万字的?
这都够出书立传了吧
“但联平日里事多整忙,地没太多时间仔细看,”郦黎又慢悠悠补充了一句,
“所以等写空还得麻烦浦御中到联面前接受质询联是时会就麦疏中的内容向你提间记住更提前做好淮备"事先提醒一下,朕不喜欢听人反驳,所以记住,只答不辩,否则不予通过。
傅昭被郦黎一番话说得精神恍惚,半天没回过神来
而且难道是他的错觉吗,怎么感觉陛下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身上自带一股霸道淡定的气场,仿佛经验很丰富的样子?郦黎自个儿地有点纳闷
他原本还打算回想一下,大学时老师PPT上写的论文写作标准,因为他离毕业还早着呢,暂时不需要写什么毕业论文可那番话仿佛没经过大脑一样,自动就从他嘴巴里蹦了出来。
像是已经说过了无数遍似的,
真是奇怪,难不成他还有这方面的天赋?只看过一遍的PPT,居然记得那么清楚,穿越了都还没忘记“听清楚了那就赶紧回去写吧,朕只给你一周的时间。”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郦黎把这件事压在心底,一锤定音道,“还有人对朕组建六部有什么异议吗?也都可以给朕写一份奉疏交上来,众臣:“.........
这个还是算了吧。
“今目朝会暂目先这样吧,”郦黎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觉得大好春光可不能浪费在跟这帮人扯皮上,“信息量的确蛮大的,各位可以回去好好琢磨琢磨。高尚闻言,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
这难熬的早朝终干要结束了
在朝为官这么多年,高尚发誓,这绝对是他经历过的最煎熬的一次早朝,连严弥时期都比不上
陆舫那小子,还说什么陛下要让他当大司农,果然是在拿他打趣吧。现在只有户部尚书,连大司农这个称号都没了.....”哦还有一件事,朕差点忘了。
郦黎走到一半,突然又停下了,“大司农昨夜突发恶疾,今后大概是没法正常生活了,所以今后这户部尚书的位置,就先由高尚暂代吧。这次安竹很有眼色,在郦黎说完后便立刻宣布道
”退朝一
完全不给众臣反驳的机会
高尚跪在原地,仿佛风化成了一座石像
他满脑子都是两个大字
完了
郦黎一下朝,就收到了沈江打的小报告
他看着纸上写的陆舫和高尚的对话,笑了半天
本想把纸条烧了,但想了想,还是决定夹在信里给他哥们送去,一起笑一笑。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郦黎也不怕这封信被人看见,因为现在他是正大光明地给霍琮写信,还是夹在诏书里。
全天下恐怕没有哪个不长眼的,会胆大包天到去劫皇帝的信使一一哪怕是反贼,也很少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陛下,这是西域刚进贡来的瓜果葡萄,您尝尝?
安竹见郦黎坐在书桌前,咬着笔杆子似乎在发呆,便捧着一碟水灵灵的鲜果上前讨好道。
郦黎尝了两颗葡萄
“嗯,确实蛮甜的。”他点点头。
安竹便问道:“那奴婢再给您洗点葡萄来。
“不必了,”郦黎说,“剩下的都打包,和信一起送到徐州去,给霍琮也尝尝吧。
他这可不是一骑红尘妃子笑啊,迢书本来就是要发的。
葡萄只是顺带!顺带!
就跟从前他哥们从学校外面给他捎点烧烤啤酒小龙虾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郦黎觉得自己这么做再正常不过了,完全没注意到旁边安竹呆愣的眼神
因为大臣们今天都忙着吵架,所以也没人上奏,郦黎看着清爽的案头,又想到京城从此再没有严弥这号人了,心情大好“给联拿套普通百姓的衣服来、联要出宫转转。
“陛下不可,”季默站在他身后说,也不知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太危险了,您万金之躯,不该如此轻易犯险。"郦黎靠在座位上伸了个懒腰,仰头盯着他笑道:“朕呆在这深宫里都快被憋死了,出去透口气而已。况且这不是还有英侠你嘛,你会保护好朕的,对吧季大侠?委默一怔,忽然有些狼狈地移开视线
“陛下莫要打趣臣了,若真发生意外,臣自然会拼死保护陛下,”他语气急促道,“但人力有时尽.....这番话郦黎都听他说了好几遍了
“可我真的想出去,”他失落道,一时连自称都忘了说,“霍琮要是在的话,肯定会想办法带我出去转转的,哪怕就一两个时辰也好。季默沉默许久,才淡淡道
”陛下说得对,臣比不上主公万一
郦黎一愣,忙直起身解释道:“朕不是这个意思.....
“臣知道,陛下不必解释,”季默打断他,“但这也的确是臣的真心话,主公有将才、帅才,御人有道,能治理一方百姓,默却只是一介武夫,从前做的,还都是夺人性命的勾当。郦黎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问道:“英侠,你怎么了?今目你有些不大对头。
季默也知道自己不对劲。
可是.....
想起那天晚上,自己被从言外赶回来的主公三言两语打发走,却因担心陛下安危所以一直远远跟着,无意间在月下看到的那惊骇一幕,季默心中仿佛卷起了狂涛骇浪,久久无法平息。原来主公对陛下.....竟存了这样的心思吗?
他控制不住地想,那陛下呢,陛下又是怎么想的?
无论如何,季默都觉得这不是件好事
因为他是这世上,唯一同时了解郦黎和霍琮的人,知道以主公的性格,绝不可能容忍陛下坐拥后宫嫔妃三千不,别说三千了,恐怕三个都不行
如此一来,主公岂不就成了世人最不齿的佞幸之臣了?
陛下的名声也会因此而一落千丈,遭到史书后世口诛笔伐。
季默心中沉闷。
对外的表现就是他愈发寡言少语,神情冷冽,就连胆子最大的沈江,都不怎么敢跟他开玩笑了。
可面对眼神关切的陛下,他却说不出半句重话来。
“陛下,”季默踌躇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开口,“恕臣途矩,但臣只想问您一句话。
"一您与主公,可有私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