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我听到了舟微漪有些咬牙切齿的声音。他咬紧下颌,声音都因为过度的克制而有些颤抖。
“一一舟多慈,你不准......"
这招没用吗?我想着,语气依旧很平稳,“好晕。”
舟微漪的声音戛然而止。
“好难受,像是失血过多了一样....”我平静无波地叙述着此时的感受,在这一点上,我倒是没有撒谎,只是蓄意让自己显得更倒霉一些而已。虚弱的脚步、苍白的面容还有冰凉的一截手腕。
舟微漪到底将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意都咽了回去,语气仍然是冰冷的,.....回去再说。“
好像成功了。
我在心底默默道。
回去的话,就算舟微漪还没完全消气,也过了最失态的时候,比较好应付。
说起来一他到底为什么那么生气。就因为我用了超过自己目前能力所限的术法吗?但也不至于这样恼怒,毕竟我也没出什么事。赌赢了不是吗。就算有出现意外的可能,我又没有真正让它发生,为什么舟微漪反应这么大。
我漫不经心地想着,倒是也很聪明地没把这种话说出来。
而就在我有些走神的时候,身体触碰上了温热的、有些坚韧的背部肌肉。
身体骤然腾空了,大腿部位被有力的手掌、以不容拒绝的力气给托举起来。动作很快,我一时都没反应过来,直到我的身体彻底趴伏在舟微漪的背上,过于迟钝的思维好似才刚刚开始运转“哥哥?”我的声音里都有一丝惊愕。
“回家。”舟微漪语气低沉,倒是句句有回应,但是回应的内容可以说和我此时的疑惑毫不相干。
感觉到有更多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这场试炼比赛中提前预定的第一名,刚刚才展现出过人的实力,却在这时候孱弱到被自己的哥哥背着走,显然还是有些突破我的羞耻界限了。我感觉我的脸颊都有一丝发烫了,微微挣扎起来,“你、你先放我下来!”
舟微漪的脚步略微顿了顿,呼吸有几分不匀。他很快语气冷静地开口,“为什么?不是头晕难受吗,万一路上晕倒了怎么办?”我闭了闭眼,有些后悔刚才说的那么严重了,....只有一点点晕,还走得动的。哥哥,不用劳烦你了。"舟微漪好像笑了一声。很急促的笑,辨别不出他是真的愉悦还是在恼怒。
“为什么说是‘劳烦”?”舟微漪的声音里,好似有一分不解,“从小到大,哥哥都有背过阿慈。这种是很正常的行为,阿慈不应该觉得劳烦了我,别人家的兄弟也都是这样的,不是吗。”我:....你不要胡说,有哪家的兄弟这么大了还腻腻乎乎背来背去的一
一而且我最多,只有小时候才让你背得多,从我懂事以来,什么时候让你背过?
而此时,舟微漪突然开口,“阿慈在害羞吗?”
我想也没想地否决,“没有。”
“那就好。”舟微漪说,“我还怕阿慈是不好意思让人看见。那我可以改成抱着你,你将脸埋进我怀里,就不怕被人知道了。”我:“.....""
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我还想开口阻止他,但从舟微漪那看似无比冷静的语气当中,我莫名品出了一些疯味。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舟微漪这时候估计精神状态还不太稳定,以至表现的十分强势。如果我阻拦他的话,只怕舟微漪会在其他地方继续发疯舟微漪学没学过“掩耳盗铃”我不清楚,但他肯定是觉得我没学过。
最终“求稳”的心胜过了那些微的羞耻心。我将脸埋在舟微漪的肩颈部位,闭上眼忽略过那些望过来的目光,无比自然地道,“那我就交给哥哥了。舟微漪没说话。
只是呼吸微微乱了一刻。
走出试炼场地,舟微漪将我带到了灵舆之上。
我原本以为那段路程是有些尴尬难捱的,但过分疲累的身体显然和我的意志相左,哪怕是短暂的歇息也让身体放松下来。舟微漪身上的温度更是提供了稳定的热源,让因为真元匮乏过度而有些失温的身体感觉到无比的温暖和舒适,而在过度紧绷后的松懈,显然让我生出了些许的困倦意味。我斜靠在马车之上,指使起舟微漪。
“灵阵的温度再调高一些。”因为疲累,我闭着眼睛,自认为只是闭目养神,意识还清醒着。但其实语调当中,都挟带着一点轻飘飘、显得柔软的尾音,舟微漪默不作声,将灵阵温度调高。
灵奥正要行驶,却被人拦了下来。
驾驶的管事正在和对方交涉,我听到熟悉的声音,微微醒过了神,
“是裴解意?”
我这时才发现,自己都快躺下去了,于是坐直了一些,打着哈欠,
“让他进来吧。”
“不必。”舟微漪突然开口,“我去见他。”
过于迟钝的思维,甚至让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两者到底有什么联系。
舟微漪也果然掀帘出去,站在马车上问裴解意有什么事。
裴解意:“主人在休息?”
舟微漪:“嗯。"
裴解意想到之前看到的一幕一一主人被舟微漪背起来,带出了试练场的场景。
他是恪守规则到有些死板的性格,所以没有进入非选拔修士不能进入的试练场,但也不觉得舟微漪去背主人有什么错。只是微微抿了抿唇,目光死死地盯着车奥,仿佛要透过那细细密密的垂帘,望见里面的人一般。“你到底有什么事?”舟微漪今日的耐性,显然不如之前好,几乎维持不住君子的风度,很冷漠地道,“没事的话请你让开。”裴解意短暂沉默了一瞬。
他再抬头时,脸上稍有些不自然,语气有些慢吞吞的。
“只是觉得主人今日的试炼一很厉害
舟微漪道,“自然。阿慈的风姿无人能及。
就算是他,在看到那一幕的时候也的确怔住了,沉浸在那兼具美感和危险性的画面当中,被致命地吸引着。“但那之后,主人看上去很不舒服。”裴解意直截了当地问,“他现在还好吗?”
舟微漪静静地盯着他,那一瞬间银色双瞳如
司阴冷的兽类一般,让人产生仿佛被毒蛇盯上的可怖感触。但裴解意像是完全没察觉到这种危险的氛围一般,只是固执等待着自己问题的答复。"他不好。"
裴解意那平静的面容,却因为这三个字而显出些慌乱的无措来,几乎
顷刻间就被打乱了理智,想要进入车奥内部
舟微漪发现了他的举动,不动声色地拦住了
他很平静地道,“这不是你一个下人应该关心的事。”
“不过,”舟微漪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来,“你也是关心则乱,忠仆为主。我不会和你计较。”
”.....”裴解意被拦在外面,垂首止步。
他的确没有资格上前。
舟微漪转身回了车奥,声音无比平静冷冽,“我是阿慈的哥哥,我会照顾他。现在要去找医师,不要再拦路。”"是。"
裴解意这次没有停顿地让开了。
我在车厢内部,将外面的动静听的清清楚楚。
舟微漪一向很欣赏裴解意,甚至主动为他图谋前程。这还是我第一次听至
微漪用这样不耐粗暴的态度和裴解意对话,心底也生出几分歉疚。
裴解意这是因我被迁怒了吧一一舟微漪心底正攒着火,才对他发来着。
但我此时却不能出面,否则只会将情况变得更复杂糟糕
今夜给裴解意写一封信,解释又或是宽慰他一下?我内心道。
我的麻烦还没结束。非常明显,舟微漪那莫名的邪火又被挑起来了。他回到车厢时,我侧头靠在角落一侧,闭着眼,呼吸均匀,像是已经睡去了。这时候只有傻子才会直面舟微漪。
舟微漪没有怀疑,只是拿起一旁准备的裘毯盖在了我身上。我感觉到他坐在我身旁,只是静静地望着我,心中有几分怪异。不觉得无聊吗?
在疲惫的情况下,假睡也很快变成了真睡。意识朦胧起来,我坠入黑暗当中,对身边的感知也无限模糊起来。因为身处安全的环境里,旁边又有舟微漪这样的大能修士,我的确没有几分警惕。
只是迷蒙间,感觉到温热的吐息落在面颊上,没有触碰到,又很快挪开。
我听见了舟微漪的声音,好像很苦恼懊悔一般,带着酸涩歉疚的意味,喊我的名字。
“阿慈。”
嗯?
思路非常艰难地试图运行,最后溃败下来。
总觉得舟微漪那语气,像是做了什么很对不起我的事一
一不行。
我困倦中想,等我醒来,我一定要问问舟微漪做了什么。
事实上等我醒来后,我已经忘记了半梦半醒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懵了一会,先回答,“不想睡了。
“阿慈。”舟微漪在我的床榻边,手中端着温热、刚好适合入口的灵药,“喝完药等一会再睡,我来给你传功。”然后才有些奇怪地挑眉,
“传功?”
传功一般是传渡精纯真元,因在这过程中会损耗大量修为,且都是单方面受益,操作上还很有难度一一一旦施展传功之人不是心甘情愿,而带有一丝导样情绪的话,会导致被传功者真元翻涌躁动、被其所伤,价值不高。又因为这算是一种直白的捷径,走多了容易上瘾,空涨修为而不张境界,不是长久之道,在正道修士当中并不常见。一般都是家中有那种不成器的晚辈,大能长辈又十分宠爱,只求延长寿数,不求其他,才会用到传功之法。一当然,道侣双修之法就另提。但那也是因为双方收益,所以也被视为一种修炼方法。
我当然也是不屑于让其他人给我传功的,不是自己修炼来的真元,即便充裕也难以炼化。更何况我对他人多有警惕,让其他人的真元,进入到我的身体当中,一有不慎会为其所伤。“只是先应急。医师说你现在身体虚弱,对灵气极其匮乏,要在下一场试炼
前恢复的话,需要配合阵法灵药,再加上真元舒缓的传功才行。”舟微漪解释道。
我才注意到房间内用上品灵玉摆上了聚灵阵,比平日灵气充裕许多。
....这就是先前逞能后带来的后遗症,要及时恢复应对下一场试炼,居然这么麻烦。
我顿了顿,想到先前发生的事,看向了舟微漪。
后知后觉地想到,舟微漪应该是不生气了吧?
现在舟微漪的表情、语气,倒是都看不出什么异样,但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非常谨慎地回答,“谢谢哥哥。”“不过传功的话,你是金灵根,与我不合,损耗太大,不如还是另择他人吧。”我思索着。
传功其实是由同灵根的修士来做,损耗最小。我虽然不能信任他人,但此时事急从权,要尽快恢复,也很快接受了这一方法,从脑海中挑出几个合适人选这些都是承情于舟家之人,或与舟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同在登仙宗,许以利诱,应当能让对方心甘情愿损耗修为。就算不愿意,我还能挑选其他人选,不必劳烦舟微漪。
舟微漪垂着眼,慢腾腾又舀了舀灵药,没回答我的话,只是说,“先喝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