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启程的时候,虞书看见有身着便衣的小报记者,拉住一个过路的游客,递给对方一支烟后开始套近乎。
营地的其他游客都没有认出那个人的真实身份,只以为他是新来的游客。
虞书认出来,则是因为父亲的缘故。
父亲大概是个很出名的教授,具体有多出名,虞书不知道,但他偶尔见过有记者来家附近蹲父亲,想采访他。
次数多了,虞书也能分辨一二了。
虞书没有理会,与他无关。
他的血是冷的,那个男人顺手帮了他两次又如何,他早就付与感谢,对方也接受了。
虞书只略略看了几眼后,便收回了视线。
一行几人拖着行李箱往外走,走到距离出口不远的失物招领处时,大家都看见了那束泛黄打蔫的廉价花束。
“谁放的呀?一束野花也放失物招领处?”
“小孩子放着玩的吧?”
“估计是,这年头总不至于连花都送不起了吧?”
大家都不觉得那是正经的礼物,因为真的太廉价了,现在鲜花价格也不高,省下几顿饭钱也能买到了。
就算是在山谷里,哪怕拿自己身边已有的物品送人,也比这个好吧。
虞书听见他们的议论没有去看,只是低着头在手机上回复母亲的消息。
放好行李箱,坐上车,导游清点好人数后,鸣了三声喇叭,示意启程出发。
下一个目的地行程挺远的,旅行的路上,虞书看见坐落在山里的房屋,房屋门前挂着一串串金黄的玉米,正厅大门开着,门口的院子里有一位老人坐在木凳上,发愣的眺望着远方。
就算是车辆一辆一辆从老人门前路过,老人都没有移动过目光,好似山那头有什么东西吸引住了他,让他忽视了外物。
此时的太阳才刚刚升起,本该是万物复苏,晨光初现之时,应该一切都是生机勃勃的样子。
生机与迟暮。
虞书看见老人后,脑海里浮现出的两个词。
车速很快,不过两三秒的时间,老人的身影就渐渐消失在视野中。
虞书拿起放在身边的画板,定了定神,闭上双眼,脑海里浮现的是刚刚看到的那一幕。
他拿起笔,缓缓的在纸上作画。
路上行驶了三个小时,导游停在就近的服务区,放大家下去上厕所和买点吃食,顺便让开车的司机都休息休息。
虞书也下车了,他去了洗手间,去完回来后,他在车子里找到自己的水杯去接热水。
热水间不远,虞书顺着指示牌很快就找到了,接水的人不少,还得排队,虞书等了几分钟排到了自己,他站在开水器旁边用自己的杯子接热水。
接热水的时候,他听到身后排队的两个女生在讨论闲话。
“你看到刚刚那个消息没,一个野营俱乐部的员工,竟然利用游客对小孩子的同情揽钱。”
“不会吧?那俱乐部的负责人不管?”
“你傻啊,真要管还能等这事爆出来?肯定是负责人背后也默许了呗。”
虞书接好热水后,拧紧开关,端着自己的杯子往车队走。
燕则安上个厕所的功夫,回来就没看见虞书,急得找了一圈,正准备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人就回来了。
“去哪儿了?让我好找。”
“接热水去了。”
虞书回他。
燕则安见虞书手里拿着水杯回来,没忍住又叮嘱了一句:“当心热水烫手。”
说完,燕则安还想接过虞书手里的水杯替他拿着,但虞书轻轻偏了一下,躲开了。
“师兄,没事的,不烫。”
虞书拉开后车门,把水杯放进车里后,自己也坐了进去。
燕则安不知道为什么,从虞书拒绝让他戴上手串后,就有些患得患失,比以前更在意虞书有时候下意识躲避他的动作。
燕则安也坐进了后排座位,坐在虞书身边。
“虞书,我给你的手串呢,怎么没戴?”
燕则安伸出自己的左手,亮出了戴在他手腕上的那串陶瓷手串,上面写着他的名字。
两人离得很近,燕则安似闻到了,虞书身上一丝若有若无的冷雪松气息。
其实虞书并不喷香水,洗漱用品也是没有任何味道的,只是他大脑潜意识欺骗了他的嗅觉。
觉得虞书本人就应该是散发这这种气息的人。
这种感受是依据对方在你心里的形象而变化的。
就像你看到了太阳,你就会觉得暖暖阳,看见春花烂漫就好似下一刻就能嗅到花香,看见下雨就能感受到阴雨发霉。
“绳子圈围有点大了,我放在行李箱了。”
虞书淡淡的说道。
燕则安听他这样说,漂浮着的心又稍稍落地几分,手串大了,就证明虞书试戴过。
导游很快就回来了,一辆车一辆车的清点人数,清到虞书坐的这辆车时,打破了他们的气氛。
燕则安从车后排位置下来,去了副驾驶。
清点人数完毕后,车队再次启程。
虞书在后排座位闭眼休息了一会儿,脑袋里不知道在想什么,车辆行驶了一个多小时后,他从大衣口袋里摸出手机,上网搜索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搜索到,视频和帖子均已消失。
戚矢臣他们一行人也行驶在路上,只不过路过D市的时候,他们下了道。
因为戚矢臣的母亲在D市,在他们出发前,就听闻了他们的路线,于是给儿子打了一个电话,希望路过D市的时候,大家们能一起吃一顿饭。
和母亲一起吃饭是正经事,也就不方便带那几个女伴了,戚矢臣从钱夹里抽出一张卡给司机,让他带上那几个女伴自己去消费,一切都由他买单。
吃饭的地方定在一处私家小院,厨子祖上是做御厨的,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手艺,一天只接待一桌客人,并且还要提前三天打电话告知菜单。
几人把车停在院子外面,进了大门后,有一位穿着旗袍的女人把他们引进后院。
后院景色很美,院子正中间放置着一张固定的石桌,桌子上凉菜已经提前上了。
院子角落有一位身穿暗红色西装的女人,她有一头海藻般的长发,看背影亭亭玉立。
她的手指正在触碰着面前开得正艳的花儿。
听见说话声,女人回头。
女人容貌艳丽,见儿子领着朋友一起进来,她蹬着高跟鞋往这边走来,有的人走路自带气场,就如眼前的女人一般。
“伯母好。”
大家都一一问好,叶尧笑着跟儿子的朋友们打招呼回应,招呼完后便随后走到儿子身边,跟他拥抱了一下。
“半年不见,长黑了。”
叶尧把儿子从头到脚的细细打量了一番。
“冬天就好了。”
“好了,开了这么久的车,大家都饿了吧,我让厨子上菜。”
叶尧拿起石桌上放着的老式摇铃,摇动几声后,后厨房就有人端着菜出来了。
菜上了满满一桌子,大家一一落座吃饭。
叶尧时不时的问一下儿子近况,她和儿子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次面,所以每次见面都想问问他过得好不好,和他说说话。
“对了,有喜欢的人了吗?什么时候带来妈妈看看?”
问到这个话题的时候,戚矢臣夹菜的手顿了一下,没有回答,反而是说起了其他的话题。
“玥玥怎么样了,还想着出去闯吗?”
叶尧听到这话后,无奈的叹了口气。
“玥玥拿了身份证和护照,翻墙跑了,不过好歹知道留张纸条,告知了去向,身上也带了现金和卡的,我让人悄悄跟着的,没让她发现。”
刑玥玥十六岁的少女,在初中刚刚毕业的时候,就拥有了雄心壮志,想像个侠女一样出去闯荡一番。
不知道是不是听多了别人的故事,便觉得整日待在学校里,拘束了她的生活,所以一中考完就告知大人,她要出去闯荡。
在被拒绝后,三番两次的反抗,反抗无效后,就趁夜悄悄背上行囊翻墙离家出走了。
叶尧面上表情虽是无可奈何,但实际行动却并未真心阻拦,否则以刑玥玥一个未成年少女,除了钱什么能力也没有,只要叶家和刑家一阻拦,肯定在机场就得被留下。
“看看也好,不让去,就会一直惦记着的。”
戚矢臣替妹妹说了句话。
“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过她爸爸倒是气得跳脚,如果不是我拦下他,怕是玥玥得哭着回来了。”
叶尧笑着说道。
她拿过儿子的碗,替他舀了一碗汤,看了一眼戚矢臣,看了一眼她的儿子。
她此生和最爱的人生的儿子。
玥玥的性格像她,而戚矢臣的一言一行都很像他的父亲。
人生总有年少时,年少的她也为爱不顾一切,想尽办法和她爱的人得来一段时光。
戚矢臣是那段爱情的见证。
就算是后来她回到叶家,承担起自己身为叶家独女的责任,联姻嫁人,她也依旧不后悔当初的选择。
“你父亲怎么样了,我前段时间看见新闻,说他住院了?”
“老毛病了,没什么大碍,第二天就出院了,新闻都是夸大其词的。”
“你爸那个老顽固,半条儿腿进黄土的人,还不保养身体,有空喝喝茶下下棋多好,还以为自己老当益壮满世界飞,生怕自己走得不够快,赶着替阎王冲业绩呢。”
戚矢臣听到妈妈这样说父亲,没忍住笑了一声,他以前小的时候,私下偷听到妈妈叫父亲:戚叔叔。
最近的称呼变成老顽固了。
在外人面前则是以戚老相称。
除了熟识的人,外界所有人都不知道戚征鸣儿子的亲生母亲是谁,这是一个外人津津乐道却一直未被扒出的事。
一顿饭吃完,出了那道院门,叶尧又变成外界那个雷厉风行的叶总,临走前叶尧想起来什么。
“下次见面,把那人带来我看看。”
叶尧看了看微微怔住的戚矢臣,嘴角轻轻上扬,眼中带了丝狡黠。
老的摸不透心思,但自己的儿子,她好歹不是白长了些岁数,她还是能看明白一二的。
叶尧伸手虚虚的点了点自己的眼睛。
给了戚矢臣答案。
戚矢臣侧身看了看墙上镶嵌的那面,能印出人影的旧时铜镜。
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时,戚矢臣明白了母亲的意思。
眼睛说话了。
而他之前在看手机里存着的一张照片。